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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7章 窮文富儒2

碧海墨鋒 atasdd 10426 2024-03-05 00:42

  到公府深處的正殿之前,看見巍峨宏大的殿門,晏飲霜默然想起當日她與寒凝淵來此求援面見三聖的情景。

  當時的他器宇軒昂,自信不凡,能輕松抗平三聖威壓,分析利害,最終勸動三聖發兵快活林,再之後一連串事件,使得自己認定他是可以依靠之人,故而將終生托付……

  想到此處,晏飲霜不禁悲從中來,只恨自己看走了眼,將滿腔愛意變成一生笑柄!

  商清璇已在門口等候,見眾人到來,迎上前道:“掌教與三聖在朝中未歸,還請各位到殿內等候。”

  眾人一同邁入大殿,只見廳堂之中,已有兩人立在當中,正是真武雙璧。

  籟天聲見到兩人,上前行禮道:“拜見二位師伯、師叔。”

  月冷星笑道:“小聲,帶琴沒有?這里空曠無聊的緊,趕快彈一曲讓師伯我樂一樂。”

  倦囂塵瞥了一眼月冷星,道:“大音希聲,取你狗命。”

  “二位,久見了!”霍青絲與熟人相見,上前打過招呼,笑道:“月師兄風趣不減當年。”又問道:“倦師兄,身體還好麼?”

  “老樣子。”倦囂塵道。

  霍青絲又對月冷星道:“這麼多年,勞煩月師兄了。”

  月冷星手肘一搭倦囂塵的肩頭,笑道:“小青哪里話,照顧師弟不是月某分所當為麼?”

  倦囂塵嫌棄的將月冷星的手肘從肩上抹開,低聲道:“誰稀罕……”突然,只見倦囂塵眼前一亮,看向宇文正身後,隨即一臉鄭重的向他走去。

  宇文正看見他神情,頓時想到了些什麼,趕緊扯了下一旁屈有道的衣服,然後拉著晏飲霜走到一旁,屈有道也忙將曲懷天拉到另一側,留下站在原地的墨天痕一臉茫然的看著眼前發生的莫名情況。

  突然,籟天聲大叫一聲:“師伯不可!”霎時間,墨天痕只覺眼前金光一耀,一股銳利之感隨之襲來,那感覺他再熟悉不過,正是——劍意!

  (樂1 )

  不及多想,墨天痕忙啟墨劍攔在身前,只聽“鏗!”的一聲清響傳蕩大殿之中,裂帛聲後,墨武春秋已然在手!

  “前輩為何……”墨天痕大驚失色,不知為何其余人都閃至一旁,更不知眼前的金袍道者為何要突然襲擊他!

  “再來!”不等墨天痕說完,倦囂塵雙指成劍,背身再現漫天星斗,玄奧繁復,難窺變化!

  “天星十二賜!”

  當日與素霄子一戰,墨天痕便遇上過這精妙無匹的劍招,至今記憶猶新,此刻再見,情勢卻已容不得他再想其他,眉目一凝,八舞隨即上手,劍身同現燦爛星芒,應招——劍耀繁星輝!

  下一刻,兩天星辰,化作密密流星互擊,在二人面前各自留下絢爛軌跡!

  鋒銳之感,使得晏飲霜寒毛直豎,忙拉扯著宇文正道:“伯伯,你幫幫天痕!”

  宇文正此刻卻正盯著二人交鋒,看的目不轉睛,喃喃道:“純粹而極致的劍意交鋒,自當年曠世雲決之後,我還是頭次見到!”

  群星燦爛互擊間,墨天痕只覺對手劍意宏大繁雜,卻隱約有序而行,依天象變化而動,招中帶意,意中藏招,生生不息,極是神妙,但自己的繁星之輝卻只是借星斗之形,行殺敵之招,並無星象之變,缺了內涵,更輸了變化,不一會便落入下風!

  只見倦囂塵的星斗如漫天洪流,席卷不停,墨天痕身前卻是星圖崩壞,漸顯支絀,被壓的招不成招!

  “鶉鳳寧井宿!”一旁觀戰的霍青絲亦是目不轉睛,心中默默念出了倦囂塵所使之招。

  無奈之下,墨天痕陡提劍意,配合陰陽天啟,劍啟焚焰之招,刹那間,劍意化成熊熊火流,直衝天幕,直吞滿天群星,正是——劍掃長空焰!

  “好!”

  倦囂塵劍意受壓,大贊一聲,隨即變招,卻是以萬變似不變,漫天星圖再度演化,重構另一幅玄奧星穹,刹那間,滿天群星耀眼如爆,同燃熊熊怒焰,以火制火,重掌星空!

  “心宿煉金蠍!”月冷星面帶笑意,雙目瞪如銅鈴,似是一刻也不願眨眼。

  墨天痕一式劍盡,吞天之焰難敵焚宇天火,又敗在倦囂塵暗循天道的劍招之下,只得加催劍意,行招再變!

  只見墨劍劍身陡亮,墨天痕身前怒焰,盡化一輪皎白明月!

  霎時間,月之皎色光華萬丈,爛漫星穹,掩蓋熊熊天火,盡壓繁星之輝,正是——劍動神州月!

  倦囂塵沉默不語,眼梢嘴角卻是露出一絲笑意,隨即劍指一橫,星圖再變!

  只見滿天星辰倏然展開,星光清亮冷冽,盡沐月輝之中,兩股光芒渾然交融,平和似水,如若一體,絲毫不見先前的針鋒相對!

  看似趨於平靜的對決,在場高手的神色卻不約而同的起了變化,其中真意,自是身在戰中的墨天痕最為清楚。

  看似最不激烈的對決,卻是最為深奧的交鋒!

  倦囂塵之劍意,一如高士敞開胸襟,海納百川,將他的劍意盡數攬進胸懷,融匯消磨!

  “春帷謁神女!”

  籟天聲見倦囂塵招式越出越強,生怕墨天痕有失,再顧不得其他,忙解清音琴在手,按挑三劃,音發如浪,正是其成名絕技“蒼濤怒音”!

  感知背後有招襲來,倦囂塵泰然自若,左手劍指回身一點,霎時間,星圖阻音濤,天籟散天穹!

  籟天聲雖是傷體,但修為仍在,一招無果,卻是成功牽引了倦囂塵注意。

  墨天痕忽感面前壓力驟降,急忙變招,劍意精煉凝聚,蓄勢一擊,力如分濤,威勢凶猛,集萬千念想,唯有一字——破!

  但見破勢劍意直衝蒼穹,如嘯天巨龍,踏星破斗,一往無前,轉眼擊碎群星帷幕!

  霎時,在場眾高手皆是一驚,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難信墨天痕劍意可破星帷,更難信倦囂塵竟因此擊而後退半步!

  “縱然倦囂塵被偷襲分神在先,但此子劍境修為著實可怕,難怪懷天不是對手!”

  屈有道暗道。

  在場高手都是明眼人,知曉縱然籟天聲修為不俗,但倦囂塵卻更為超凡,與墨天痕可謂雲泥之別,縱使受到牽制,以余力對付他仍應是信手拈來,如今卻被墨天痕一招逼入下風,直叫人匪夷所思。

  (樂2 )

  豈料倦囂塵竟是展顏笑道:“好!再來!”

  隨即再展星圖,卻見其上群星羅列更為密集,絢爛星海連成一片,如波濤起伏,運轉諸天,現出從未見過的天象奇景!

  “星紀犯摩羯?不對!”

  “不是諏梓浮鯤?!”

  “玄枵握寶瓶?奇怪!”

  屈有道、籟天聲、宇文正三人同觀,卻認成三種不同招式,然而三人皆覺倦囂塵此招與自己所知之招似是而非,卻更為雄渾深奧!

  唯有霍青絲看出端倪,心道:“不是天星十二賜!”

  墨天痕眼見星圖更大更繁,不敢托大,雙手緊握墨劍,劍意提至極限,大喝一聲,頓時身周氣勁一爆,墨劍由黑轉金,倏然暴漲,擎天而舉!

  “正氣沛然,劍罰罪禍!好!好!好!”

  倦囂塵一語道破墨天痕強招之意,連叫三聲好,雙手劍指一揮,背後無鋒金劍出鞘凌空,引領萬千星辰,直面“劍罰百世罪”!

  “倦師兄竟然出劍了!這下糟了,他興頭來了,可別收不住手!”

  霍青絲暗驚之下,素手周邊已起寒霜,白凰冰劍蓄勢待發!

  同一時間,煌天破、籟天聲亦看出端倪,九陽心經與大音希聲已備下前招!

  月冷星亦收起笑容,微見嚴肅:“是四神分星劍!”

  下一刻,罰罪金劍轟然落下,直面無鋒金劍,八舞極意,百世罰罪之正氣,無懼星濤翻浪,直斬滔天銀河!

  刹那間,劍如泰山入海,激起衝霄巨浪,擊破無邊星河,粉碎星辰萬千!

  墨劍氣勢雄渾無鑄,然而星花翻騰之間,辰星如浪,生生不息,墨天痕只感前路阻斷,劍鋒難行,隨即,無邊星浪再從四面八方涌來,將罰罪金劍吞沒其中!

  墨天痕大驚失色,自他能運用劍罰百世罪開始,此招一出,即便不得全功,也必有所斬獲,從未如今天一般寸功未立,當下摸至背後,欲擎聖槍出手,卻見倦囂塵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再戰,隨後走到他身前,仔細端量了他幾眼,溫柔笑道:“當年曠世雲決之後,從未有人能在劍意上與吾一較高下。”

  一旁戒備的三人方才松了口氣,各自撤回內力。

  霍青絲暗地自嘲道:“真是多慮,以倦師兄修為,怎會收不住手?是墨天痕之表現,讓吾覺得倦師兄若不拿出真本事已奈何不了他了嗎?”

  顏若榴修為雖不及在場的三教高手,但亦看得出倦囂塵的絕世不凡,見墨天痕能與他對戰良久,不禁暗嘆:“弟弟進境神速,真可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就是不知那天真的性子是否改了。”

  晏飲霜有些怨懟的對宇文正道:“宇文伯伯,你方才為何不幫天痕?”

  宇文正笑著道:“倦師弟不過想與他切磋劍藝,並無傷人之意,你又何必緊張?”

  曲懷天見到二人這般等級的對決,極是興奮,對一旁沉默不語的屈有道道:“師尊,這真是大開眼界!”

  屈有道看了眼弟子興高采烈的模樣,問道:“可有收獲?”

  曲懷天有些尷尬道:“他們境界太高,弟子暫時還參不透,但今日此景已深深刻在弟子腦海之中,日後必然有用!”

  此時,墨天痕也有些尷尬。

  “你年歲幾何?姓甚名誰?方才劍法師承何處?是門派?還是家學?吾聽素霄說在武演上敗於一位修有劍意的少年,是否是你?你之修為當真不差,輸我也非輸在招式,只是輸在年歲,若能加以磨礪劍意,定然青出於藍。對了,你方才回吾的第一招,已具天星十二賜雛形,若加以改進,或許威力更甚。尚未自我介紹,吾名倦囂塵,原是儒門孔聖弟子,現在道魁門下,執掌無鋒金劍……”

  望著滔滔不絕的倦囂塵,月冷星半皺著眉頭,歪身悄悄對在旁的霍青絲小聲疑問道:“除了宗問真,你還看過囂塵跟誰說話這樣囉嗦過?”

  霍青絲莞爾一笑,道:“清璇?海傾天?慧鋒座?”

  月冷星搖頭道:“段塵緣只會答非所問,傾天那小子只喜歡喝酒,商清璇只喜歡看他喝,這三人跟囂塵穿不到一條褲子。”

  霍青絲微笑道:“那可能只有‘一劍飄渺’了。”

  這時的墨天痕聽著倦囂塵的喋喋不休,仍是很懵,待到他一連串的問題問完,才訥訥的道:“前輩……你為何要找我動武……”

  倦囂塵這才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方才見你鋒芒外露,劍意自發,一時按捺不住,想與你切磋一番。吾……”正說間,卻被月冷星拉開,道:“好了!你再這樣說下去,一輩子的話都要在今天說完了!”

  倦囂塵正欲掙開,只聽一道宏亮聲音從殿外傳來:“好生熱鬧!發生何事?”

  只見大殿之外,一道器宇軒昂的超凡身影帶領三名同樣不凡的威儀老者踏入殿堂,正是朝中歸來的儒門掌教孟九擎與醒世三聖。

  在場眾人紛紛行禮道:“見過掌教、三聖。”

  “不必多禮。”孟九擎穿過人群,直接來到顏若榴身前,道:“將你所見所聞,事無巨細,說與我們。”

  顏若榴奇道:“掌教見過我?”

  孟九擎搖頭道:“滿殿皆是熟人,只有你一人面生。”

  顏若榴笑道:“儒門掌教,果然慧眼如炬。”

  “你願隨青兒來此,絕非是為了奉承吾。”孟九擎平靜對道。

  “那小女子也不賣關子。”顏若榴忽而正色道:“我將所言,與之前已對貴門聖司所言並無二致,她今日也在場,聽完當可證明我未有欺瞞。”

  “欺瞞只是一環,真假同樣重要。”孟九擎道。

  “好,那你便聽我慢慢說完再辨真假。”

  接著,顏若榴便說起她當日查探鬼獄腹地時所見之景,腦海中亦清晰浮現出那驚心動魄的恐怖經歷:時近晌午,正是各家做飯的時候,一襲青衣的妖冶女子嘴角含笑,手中提著一袋酸梅,一籃枇杷果,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正是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妖嬈魔魅”顏若榴。

  酸梅是從筠瀘城中最好的蜜餞鋪子里捎來的,枇杷果是尋的筠瀘城外的果農摘的,雖然都不便宜,但想到孩子們看到這些物品時開心的樣子,顏若榴那妖媚的臉上不禁也泛出了溫柔如水的微笑。

  在外,他是江湖男子聞之色變的采精魔頭,回到這,她只是一名常給孩子們帶來禮物的姐姐。

  忽然,顏若榴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解與疑惑,因為前方山溝中的村莊,此刻卻無半點炊煙升起。

  皺起秀眉,顏若榴的心頭忽的一緊,似是感覺哪里不妥,頓時慌了神,發足飛奔往村中而去。

  轉過山腳,便能看見村中景色。

  顏若榴遠遠見著村口正有幾人正在徘徊,這才松了口氣,心道:“看來是我多慮了,沒准今日大家伙吃飯早也說不定。”

  突然,放松的眉眼再次緊皺起來,顏若榴敏銳的發現,在村口徘徊的那幾人的走路姿勢似有幾分僵硬怪異。

  “莫不是務農時扭了腳了?”顏若榴自我安慰著,足下卻不自主加快了步伐,待到足夠近時,卻猛然定在原地!

  “這是……!”只見,村口徘徊的兩人面無表情,雙目空洞無神,如木偶般邁著機械的步伐,渾身上下不時散發出絲絲黑氣!

  “王叔?劉伯?你們為何……”認出那兩人,顏若榴忙上前詢問,得到的卻是忽然猙獰的號叫,與飛撲而來的攻勢!

  莫名遭襲,顏若榴急轉身形,青衣如風,避開二人飛撲,急道:“王叔劉伯!是我!小榴啊!你們……”

  連聲發問,得到的卻只有刺耳的咆哮,宛如地獄傳來的聲音。

  顏若榴見此情景,再顧不得其他,暗道一聲:“得罪!”

  渾身氣質陡變,眼波媚意橫流,絲絲香氛逸散周身,正是其成名絕技——華顏留香!

  顏若榴惡名遍播武林,蓋因她時常魅惑男子與其交合,並以此吸取對象元陽,使的著道之人輕則一月不舉,重則終身不能人道,故而人人談之色變。

  殊不知,她魅惑的從來只有奸惡之徒,或拋棄妻子,或枉法斂財,或草菅人命,或禍害一方,皆是罪有應得之輩,但勾引男子,有損女德,毀人人道,手段又過於妖厲陰毒,故而她縱使懲奸除惡,也從未留下俠名,反而落的一身罵名。

  幸然,顏若榴並不在乎這些虛名。

  十七歲那年,她偷嘗禁果,卻被發現自己是內媚之體,之後,拿去她處子紅丸的摯愛男子便拿這事大肆炫耀,使得二人隱私之事公布於眾,卻令她無辜成為他人笑柄,被莫名冠上了“淫婦”的帽子。

  然而之後,始作俑者卻因她那莫須有的“名聲”反而開始嫌惡於她,對她橫加指責,怨她勾引自己,害的他被世人嘲笑,更是極力撇清關系,始亂終棄,反博了個“忍痛割愛”的美名,卻將世人之唾棄全數留給了當年涉世未深的她。

  這一番遭遇,使的她大受刺激,內媚之體所成的天生武境也因此被激發而出,從此性情大變。

  自此之後,江湖便少了一位良家少女,多了一名“妖嬈魔魅”。

  舞動著妖嬈的身姿,面對著不願對敵之人,顏若榴翩舞之間,思緒不禁又回到五年前,初到這里的時刻。(樂3 )

  那時,她為懲治一名買官上任的汙吏,半夜潛到那狗官府上,打算直接斷了他的男根,豈料那貪官身邊竟有高手護持。

  顏若榴媚功全屬自創,從無名師指點,尚未練至深處,平日里對付與自己功力相近,哪怕強上一籌的人倒也無懼,一旦遇上差距懸殊之人,媚功功效便直线打折,幾個照面下來,便已是重傷。

  若非那貪官精蟲上腦,又自恃有高手護持,想趁她重傷之際羞辱於她,給了她機會施展媚功挾持他走脫,她只怕要將性命交待當場。

  脫離險境之後,顏若榴慌不擇路,一路誤打誤撞來到此村莊外,終是重傷難支,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等她再度醒轉,已是正午時分。

  顏若榴掙扎起身,環顧四周,看見自己正躺在一個簡陋的破屋之中,頓時心生疑惑。

  這時,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滿心戒備之下,顏若榴頓如驚弓之鳥,本能的擺好架勢,卻見一名衣著朴素的小童端著一只破碗,愣生生的望著她。

  “姐姐?雪集師傅說了,你還不能亂動。”那小童怯生生的將盛著稀粥的破碗遞到她身前,道:“雪集師傅還說了,讓我看著你把這粥喝完。”

  顏若榴怔怔的接過破碗,卻見那小童一溜煙奔到門口,才敢看她,不禁奇道:“你不是說要看著我把粥喝掉麼?為何要離我這麼遠?難不成這碗粥下了毒?”

  那小童使勁搖了搖頭,道:“沒有。”

  顏若榴好沒氣道:“難道會爆炸不成?”

  那小童又是搖了搖頭,道:“不會,但……但……我怕你打我。”

  顏若榴莞爾道:“你又沒招惹我,我為何要打你?”

  那小童答道:“雪集師傅說了,你受了傷,人還在戒備,若是對我露出凶巴巴的樣子,就趕緊叫救命。”

  孩童話語純真無邪,使得顏若榴戒心大減,不禁笑出聲來,乖乖的喝下稀粥。

  待到喝完,她將空碗向那孩童一遞,溫柔笑道:“那,喝完了,把碗拿走吧。”

  那孩子見她笑了,也不再害怕,上前接過空碗,報以一個純真的笑容,道:“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顏若榴此刻玩心大起,故意逗他道:“是嗎?那你可得記住了,越是好看的女人,就越是危險。”

  那孩童搖了搖頭,篤定道:“不會,姐姐你長的這麼好看,一定不會害人的。”

  聽到這孩子如此信任自己,顏若榴心中不禁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時,又聽“吱呀”一聲門響,一名穿著灰舊僧袍的中年男子推門而入,道:“苦兒,我交待你的事情,你可辦妥了?”

  顏若榴此刻已放下戒心,問那孩童道:“你叫苦兒?怎麼會叫這名?”

  苦兒道:“雪集師傅說,我生下來就不見了爹娘,命里淒苦,所以給我取名苦兒。”

  那男子走到苦兒身邊,拍拍他的肩頭,道:“苦兒,去把碗洗了,然後跟哥哥姐姐們一起吃飯去吧。”苦兒應了一聲,端著碗跑出門去。

  現在,屋中就剩他們一男一女,顏若榴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的男子,他氣質成熟穩重,一頭長發散在肩頭,卻穿了一身僧袍,組合著實有點奇特。

  那男子也不說話,就靜靜的立在床頭,任由她打量自己。

  不一會,顏若榴打破了沉默:“怕我戒備,所以故意讓孩子來送死?”

  那男子道:“我就在門外,若是苦兒叫救命,我能趕在你出手前救下他。”

  早在男子進屋之時,顏若榴便發現他步履沉穩,精氣內斂,顯然武功不弱,此言自然也非自夸,不禁留了個心眼,暗暗運起華顏留香,問道:“你叫雪集?”

  “正是在下法號。”

  “看打扮,你應該是個禿驢才對。”

  雪集莞爾一笑,道:“曾經是,這幾年懶的打理,干脆帶發修行。”

  顏若榴看了眼門外,問道:“苦兒是你撿回來的?”

  卻聽雪集淡淡道:“女施主,在下自幼清修,還抵擋的住幾分美色誘惑。”

  見他不動聲色便破了自己的媚功,顏若榴知道自己此刻重傷之下,遠非他的敵手,於是道:“你救的我?”

  “村口劉伯救的你。”

  “他沒對我動手動腳嗎?”

  “換衣清理,皆由李嬸代勞。”

  “原來是個柳下惠?”顏若榴彎眼笑道。

  雪集沉默片刻,道:“劉伯並非君子,只是一位善人。”

  “善人?你們男人,有好東西嗎?”顏若榴道:“只怕是他自己把持不住,才送到你這禿驢處的吧。”

  雪集淡淡道:“劉伯不會。”

  “不會?”顏若榴緩緩坐直,道:“我這就去對他施以媚功,看他能否抵擋。”

  雪集默默的側身站到一邊,給她讓開道路。

  顏若榴奇道:“你就這麼篤信他不會受我魅惑?”

  雪集語調仍是平淡:“他受不住。”

  “那你給我讓路?”

  雪集眉眼低垂,並不看她,只是平靜道:“劉伯不過一介平凡村夫,自然抵不過你的媚功誘惑,但被你強行引出的惡,就一定是惡嗎?”

  “心中無惡,又何懼引誘?”

  雪集道:“世人心中皆有惡,旦能克制,便是善人,人皆有七情六欲,旦能舍棄,便是聖人。你可以立聖人楷模,令天下敬之習之行之,但凡夫總有自身極限,豈能人人成聖?心中有惡,並非惡人,勾引惡心,才是造惡。”

  平淡話語,卻如鋼錐,字字錐心,顏若榴沉默半晌,合十道:“謝大師教誨。”

  雪集道:“你也並非惡人,只是心性偏激了些。好生休息,莫要再想其他了。”說罷,便轉身出門去了。

  數日之後,顏若榴終是能下床走動,便迫不及待的推門而出。門外,七八名半大的孩童正在追逐嬉鬧,見她出門,都停下了腳步向她望來。

  “姐姐!”苦兒最先跑向她:“我來扶你。”

  苦兒小心翼翼的扶著她道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問道:“姐姐你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倒。”

  顏若榴微笑的拉住他的小手,溫柔道:“不必了,你就在這陪姐姐說說話,好嗎?”

  苦兒用力點了點頭道:“好!姐姐你想跟我說什麼?”

  “苦兒啊,姐姐問你,這些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嗎?”

  苦兒道:“是啊,他們都是跟我一樣,被雪集師傅收養的。”

  顏若榴微微有些吃驚,道:“你們都是孤兒嗎?”

  苦兒撓了撓頭,道:“都是吧?不過只有我是沒見過爹娘的。”

  顏若榴奇道:“那他們的爹娘呢?”

  只聽身後傳來雪集溫潤的聲音:“此地距清洛不遠,每年朝廷都會來此征夫,有些孩子的父親一去便再未能回來。”

  顏若榴不禁皺眉道:“那他們的母親呢?”

  只聽雪集輕輕一嘆,道:“我來這之前,這里曾有過一伙山賊。”

  顏若榴頓時眉頭緊鎖,似是猜到了些什麼,又聽雪集繼續道:“村里本就缺少男丁,這些婦孺自然不是山賊的對手,不少孩子的娘親……”

  “朝廷不管嗎!”顏若榴憤慨道。

  “朝廷若是管的過來,江湖又為何會有‘妖嬈魔魅’?”

  顏若榴頓時啞然。沉默片刻,方道:“他們的母親,一個都沒救回麼?”

  雪集道:“凡是救回的,都不會在這里。”

  顏若榴輕嘆道:“也是。”

  說著望向在院外,那些孩子們都扒在欄杆上,看著她與雪集說話,雖是滿身塵泥,面龐卻純真無邪,看的她緊繃的心頭不由放軟了下來,輕聲道:“以後,我能偶爾來看看他們嗎?”

  雪集輕柔笑道:“歡迎常來。”

  (樂4 )

  思緒一閃而回,華顏留香媚意已出,然而王叔、劉伯恍無所覺,仍是向她凶猛撲來!

  顏若榴媚功失利,利爪瞬間臨身,只得倉皇閃避,卻仍是被劃破了肩頭,留下一道血痕。

  “媚功無效?是失了神志嗎?”

  想及此處,顏若榴身形電轉,手運擒拿之式,連拆數回攻勢,騰挪至二人身後,以反關節扣住二人手腕,將他二人牢牢制住!

  “王叔!劉伯!醒醒!是我,小榴……”忽然間,顏若榴面色倏白,因為手中所擒的身體,沒有絲毫溫度,仿佛不是人軀!

  淒厲而凶殘的叫喊仍不斷從兩位老人口中發出,那是已經沒有一絲人性的干嚎,只剩下無盡的攻擊欲望!

  顏若榴見此情景,不禁潸然淚下,想到自己在此養傷時這兩位老人的照顧。

  誠如雪集所言,他們並非聖人,每次看見她妖嬈火辣的身姿與魅惑俏麗的容顏,都會經不住她的媚功影響,忍不住多看兩眼,咽下幾口唾沫,但二人也從未對她有過逾越之舉,只如女兒一般待她,正是他們心中的善念,克制著被無形中激發的欲念!

  “王叔……劉伯……”顏若榴哽咽著查看四周,想找尋繩索之物,先將二人制住,不料此時,兩位老人竟做出了駭人之舉!

  只見王叔劉伯的兩顆頭顱拼命向後轉去,到達人類極限後,仍是不管不顧的掙扎轉動,直轉的頸椎骨節嘎嘎作響,將面容扭至背後!

  顏若榴登時嚇的不輕,手上不由自主的猛然發力,只聽“咔咔”兩聲,兩位老人的胳膊應聲而斷!

  望著眼前如同煉獄般的可怖情景,顏若榴心驚膽戰,止不住的向後退去,泣道:“不……不要……你們不要逼我……”

  兩位老人背向卻面對著她,宛如地獄逃出的惡鬼,不顧顏若榴的聲聲哀求,倒退著向她步步近逼!

  知曉眼前的二老已是非人,顏若榴憂慮村中的孩子們,只得暗暗下定決心。

  一抹眼淚,哭泣的女子眼中現出決絕之意,一起手,風卷塵囂!

  二老胸口頓現兩個巨大空洞,黑氣四散逃逸,不一會便化作兩具干屍!

  “太詭異了,這究竟是什麼妖法!”

  眼見觸目驚心的場景,顏若榴不敢再停留,忙奔進村中。

  一路上,攔路的皆是已死的熟人,村東的李嬸,村西的葛壯,村南的趙姨,沈奶奶,皆是曾給與過她幫助的人,如今卻如索命厲鬼擋道,仿佛要將她一同拖入閻羅鬼獄!

  顏若榴心知他們早已非人,縱然芳心滴血,淚流滿面,仍是堅定不移,殺戮不止,只是這般景象,又何異於手刃親朋?

  望著愈漸殘酷的情形,她的心頭也越來越沉,整個村莊都陷入詭異屍變之中,只怕孩子們已是凶多吉少!

  “不會的,雪集還在,他武功比我更高,定然能護孩子們周全!”顏若榴自我安慰著,足下卻一刻也不敢松懈,直至眼中出現那熟悉的陋屋!

  “沒有聲音!”顏若榴一顆芳心幾乎沉到海底,不敢想象院中現在究竟是何景象,卻又不敢停下腳步,生怕遲上半分,錯過孩子們的生機。

  對孩子們的牽掛戰勝了巨大的恐懼,顏若榴做下最壞的打算,不顧一切的衝破院門,只見四五個孩子都站在院中,背對著她。

  “棠兒!洛兒!青梅!……”熟悉的名字一個個脫口而出,但沒有一個孩子回頭看她。

  顏若榴心頭止不住的打顫,解下系在腰間的酸梅,對著一名女孩嬌小的背影顫聲道:“青梅!這是你一直想吃的梅子,姐姐我給你買來了……”

  沒有回應。

  她又從懷中掏出先前藏好的幾枚枇杷果,道:“棠兒,洛兒,這是姐姐剛摘來的枇杷果……這個時節吃最是鮮甜……你們……”淚水止不住的滑落,滴滴滲入足下土地,聲聲呼喚,卻喚不來一次回首。

  顏若榴捂住嘴唇,強忍著巨大的悲痛,足下再站立不住,“噗通”跪坐在地。

  這時,淚水模糊的視线中,出現了兩對小腳,顏若榴抬頭望去,只見棠兒和洛兒已面無表情的走近她身前,只是小臉早已沒了生氣,兩對本該純真無邪的明眸,此刻卻如深淵一般黑暗無光,溢散著絲絲黑氣!

  顏若榴顫抖著將手中的枇杷果遞至二人面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強顏歡笑道:“你們還記得顏姐姐的,對不對?”

  兩名孩子並未回答,只是各自伸出了小手。

  就在顏若榴滿懷希望,以為他們要來取手上的果子之時,卻見兩個孩子面容突顯猙獰,向她猛撲而來!

  顏若榴猝不及防,手中的果子被打落在地,被兩個孩子啃咬踢打著,其余的孩子也一擁而上,把她圍在中間狠戾撕咬著,足下亂步早已將那僅存幾顆枇杷果踩成爛泥!

  在熟悉的庭院中,在熟悉的孩子們包圍下,顏若榴神情呆滯的跪在原地,任由孩子們對自己發起攻擊,腦中回憶起的,卻是往日孩子們簇擁在她身旁,喚她姐姐,興高采烈的跟她討要零食的溫暖時光。

  孩子們人小力微,只消她一發勁,便能將他們全部震開,只是她……

  如何下得去手?

  不出片刻,顏若榴便被孩子們不知疲倦的攻擊打的口角溢血,身上的衣物也被扯的襤褸不堪,露出片片雪白的肌膚。

  就在這時,只見她原本失去神采的雙眸中再度浮現光亮,卻是一口心血上涌,唇中嘔紅!

  “孩子們,姐姐曾奢望過,過罷刀頭舔血的日子,能看到你們長大,娶妻生子,相夫嫁人,但更多可能,是姐姐橫死江湖,有你們掛念祭奠。但如今,卻教我舊人送新人……”又是一口朱紅嘔出,顏若榴在孩子們的踢打中緩緩起身,眉目之間哀傷似海。

  “你我今生相遇,終須一別。願來生,姐姐與你們是真正的一家人……”

  山中的清晨,霧氣繚繞,未得日曬,則水汽終日不散。

  山腳之下,顏若榴拖著疲憊的傷體,揮舞著一支破舊的鐵鍬,正奮力的掘土挖坑,在她身邊,整齊的排放著數十具大小不一的殘破屍體,有老人,也有孩子,全村人,都在這里。

  一夜過去,縱使雙臂早已麻木,顏若榴也不曾停下動作,只是如傀儡般挖掘著。

  露水冰涼冷冽,與汗水一道浸透了她的全身,殘破而熨帖的衣衫勾勒著她火辣的曲线與誘人的身形,卻兜不住掩藏在這外表之下,那顆飽受摧殘的芳心。

  “你們曾給我避風屋牆,今天,換我為你們築上人生最後的廳房……”潮濕的泥土一鍬一鍬的蓋下,熟悉的面容一張一張的掩埋,將她最美好的回憶藏入地下,也將一份責任盡數落到她的肩頭。

  “雪集與苦兒不在村中,應是避過了此劫,我需盡快查出此事究竟是何人所為,為大家伙報仇雪恨!”

  樂1 :一劍寒光照九州

  樂2 :九陽劍芒- 倦收天武戲曲

  樂3 :摯情歲月- 玉逍遙與末日十七

  樂4 :殘酷的慈悲- 闋聲雲舵悲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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