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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斗志(下)

  居老板見兩人離座,抬指搓了搓鼻頭,眉間皺攏。

  沉吟後,他側頭與邊上的手下耳語了兩句,對方會意,拿起對講朝後台吩咐了幾聲,二樓的音箱,由此頃刻關停,喧鬧立時消減大半。

  “程制片,晚上好呀!”

  羅生生走近座中,一上來也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纖手一揮,直接從台面抓了瓶不具名的洋酒,拿起程念樟只剩冰球的空杯,幫他再次倒滿。

  “呃……你是?”

  阿妙坐在外沿,比程念樟離羅生生要更近一些,她們陪酒的,本身就要做些擋酒的活,她見對方招呼後,程念樟只是垂著頭,也不應聲。

  當他純然是不想搭理,於是便自作主張地開口,意圖將人給勸走。

  “我找的是程念樟,您是哪位?”

  本來沒什麼的,但羅生生語氣和表情都衝地厲害,直把不知情的阿妙,給搞得雲里霧里,莫名其妙。

  遂她沒有多想,也以牙還牙般,用惡言給懟了回去:

  “大家開開心心出來玩的,你這小姑娘說話,怎麼一上來火氣就那麼大呢?”

  “我說我找程念樟,你瞎起什麼勁?他是啞巴了,還是喝酒喝傻了,又或者玩多了亂七八糟的女人,臉盲到連我都記不得了?”

  “生生!”

  羅生生話到後來,是越說越難聽。

  這里是居老板的地界,周邊坐的,又都是她嘴里那些所謂“亂七八糟”的女人,她這麼無所顧忌地掃射一片,難保等會兒不會被人給反過來攻訐。

  季浩然因怕她一時衝動招惹是非,趕緊上來拉她肘窩,提示羅生生要慎言,把火力對准了要對准的,別去沾些不必要的腥騷。

  “你扯我干嘛?我哪句說錯了嗎?”

  可惜這女人現在腦子拎不清爽,死活不肯領情。

  “喔唷,這不浩浩嗎?”阿妙聽聲,才注意到羅生生身後站的是季浩然。

  她看他們舉止,先入為主地,就認為這兩人的關系,肯定非同一般:“你帶來的人,你好好管管呢!也不看看這什麼場合,跟吃了火藥一樣,人家不樂意搭理,還上趕著貼上來,也不嫌害臊啊!”

  “她害不害臊,輪得到你來管?給我讓開,叫程念樟起來說話。”

  季浩然這人護犢地很,平時自己怎麼酸羅生生都行,但就是聽不得別人講她壞話,尤其是這些不相干的外人……

  明明什麼都不曉得,隨隨便便就出口指摘,想想都讓他來氣。

  “你——”

  “阿妙,你先坐下。”

  應是被女人們的聒噪給煩到了。

  默默良久的程念樟,在點上新煙後,隨手拍了拍身邊空位,示意阿妙停火。

  待她落座,這男人抬手往嘴里渡了口煙,吞吐二三,再仰頭喝下半杯冰酒,順手扣上胸下襟扣,撫平錯亂衣褶。

  他將自己大致收拾妥帖後,方收腿自沙發站起,深吸了口氣,適才乜著眼,願意分神看向自己身前這個,瞠目瞪視著,仍舊陷在盛怒里的女人。

  “找我什麼事?”

  語氣淡淡,聽不出任何可辨的喜惡。

  “跟我回去,我有話想和你說。”

  甫一聽程念樟出聲,不受控地,羅生生強忍的委屈,便瞬間全部涌上心頭。

  剛還周身豎滿鋼刺一人,驟然又卸下防備,話音里帶著哭腔,手更是不自覺地前伸,欲要去夠他袖口,妄圖求和。

  察覺到她靠近的動作,程念樟直接縮手,面色嫌惡地避開了彼此的觸碰。

  “就這里長話短說吧,我沒什麼時間陪你多耗。”

  “哦?那你時間都用來做什麼了?陪她睡覺嗎?”

  短暫的尷尬過去,羅生生收回神志,將落空的五指捏緊又放松,而後隨話意調轉方向,直直指向了將將坐下的阿妙。

  她知道在人前講這些私事,是件極其丟份的事。

  但她當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緒,想都到了這個關隘,還要分神去在意那些陌生人的眼光和毫無用處的臉面,有什麼意義呢?

  除了讓自己憋屈,就還是讓自己憋屈……

  簡直就是憋屈透頂。

  程念樟聽聞她話里說了嘴“睡覺”,多少能知曉這其中……肯定是藏有誤會的。

  他為人多講道義,在這樣遍布熟人的公共場合,並不是很想把火,引燒到無辜的外人身上。

  於是這男人面容倏然正色,出言厲聲敬告道:

  “羅生生,你嘴巴給我放干淨一點。”

  放干淨?

  她說什麼髒詞了嗎?

  這話不管怎麼聽……都是凶的。

  羅生生接收後,全身當即一凜,抿起嘴,用了好幾秒才壓下自己不斷上泛的鼻酸。

  “我說錯了嗎?我都聽出來了,早上我打你電話,也是她接的吧?程念樟,你要分手就直說,別搞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到頭來還怪我小心眼,怨我不檢點……”

  此話一出,一直狀況外的阿妙,頓時醍醐灌頂。

  “啊,原來是小程程的女朋友!你早說呀,誤會了!真的誤會了!”

  羞愧作祟,驅使阿妙一下落入了個極其尷尬的境地,她現在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腦里越回憶,就越是想趕緊挖個地洞,把自己給活埋進去。

  “小程程你也是的,有話好好說啊,矜著做啥呢!”

  她沒有做和事佬和紅娘的偏好,但這兩人的矛盾,要真和自己扯上了關系,那後續的麻煩……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是不會少的。

  這一行,快錢有快錢的掙法,而為了快錢,去攬洗不淨的髒活,可不是她們這種人,生存的道法。

  大概是“分手”兩字觸動了神經,程念樟此番並沒有理會阿妙的勸誡。

  這男人於沉默中,胸膛隨呼吸上下起伏,直到手抖著又送了兩口煙後,方才沉聲反問對身一句:

  “你過來找我,就為說這些嗎?”

  “不然呢?來跪下求你回去嗎?”

  “呵。”

  羅生生聽他冷笑,無力感叢生。

  “你不願意回去講,那就在這里把話說清楚吧。”

  “說清楚什麼?”

  “你要是不想談,就算了——”

  “哦,那就算了。說實話……我不喜歡太鬧騰的,會煩。”

  羅生生本意是想以退為進,卻沒成想,他會順著話頭,直接就坡下驢,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當場知情的幾人,在程念樟話落後,面上表情也皆是一愣。就連在旁欲觀笑話的居老板,神色也逐漸由玩味變作了嚴肅。

  “念樟哥,她今天狀況不是很好,你說話別太過!”

  季浩然手里還攥著羅生生的小臂,即使沒再用力捏緊,他也能清晰感受到,掌心里那陣突來的顫抖。

  這種生理反應,配上她半張著嘴,長久不語的狀態……是個人看了,都能預感事態的不妙。

  然而,程念樟聽到責備,竟不怒反笑。

  這男人將視线自身前兩人相觸的位置起始,把羅生生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通,眼神里透著犀利的研判,對被看的人來說,就像在被無形的刮刀剮肉似的,並不是什麼讓人舒服的目光。

  “狀況不好?抱歉,我沒看出來。”

  “念樟哥,你真的夠了,她白天……”

  季浩然正准備講她白天病倒的慘狀,卻讓正主給攔了下來。

  “說這些干嘛?你不是帶我來捉奸的,怎麼現在又當起了調停?今晚既然奸也捉到了,話也說開了,那便是圓滿。其他就不要再講了,人家又不愛聽,說再多也是白搭。”

  “你白天怎麼了?”

  程念樟不喜話聽一半後……那種懸著的感受。

  “和你又沒關系,問了做甚?”

  桌面上酒瓶被再次拿起,羅生生一口喝完杯中的野格,而後給自己再倒。

  眼看斟滿將溢,她舉杯向四座提敬,面上換了笑顏,與眾人頷首致歉。

  “剛剛不好意思的,擾到了大家興致。這杯酒就當我給諸位賠個不是,權當是看個笑話吧,千萬別往心里去。”

  說完,她不等回應,直接抬顎,一飲而盡。

  45度的烈酒,下喉從口腔一路燒到了胃壁,她明明難受地要死,卻是眉也不皺,眼也不眨。

  空杯後,趁大家訥訥的當口,她又立馬傾轉左手酒瓶,將瓶底余酒灌入右手腳杯。

  “別喝了……”

  季浩然見她失心的樣子,真的是感到後悔了。

  心想——

  不該帶她出來的。

  今天這程念樟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

  是非把她給逼出個好歹嗎?

  “你別攔我,我不喝,我知道的,再喝就要醉了。”

  “不喝,那就把酒先給我放下。”

  “干嘛放下?”

  羅生生懵懂地轉頭,看向了身後一臉憂心的季浩然。她定神兩秒後,出人意料地,居然踮起了腳,驀地就親上了這人——俯身挨近的側臉。

  男孩由此有片刻失神,手上也因心率過快,而松懈了不少勁道。

  就是這個時機……

  羅生生利落甩手,將酒全數潑在了程念樟的臉上。

  “啪!”

  扔掉酒瓶,再接一記巴掌。

  她的掌風既准又狠,呼過耳廓,於男人俊顏之上,留下的不止嫣紅……還有一片刺肉般的熱辣。

  與周遭接連驚詫的反應不同。

  發泄完的羅生生,情緒倏爾變得異常輕快起來。

  她也不看程念樟,挽上季浩然後,仰面嬉笑,連著嗲聲與他撒嬌道:

  “好了,浩浩,我們走吧。”

  “我餓了。”

  “喝了酒,腦袋是有點暈呢。”

  “要不你訂個房吧,我今天想住外面。”

  “你說……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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