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分道揚鑣
聽聲後,女孩剛剛平息的心跳,又逐漸開始漏拍。
她深吸口氣,抑制住回頭的衝動,沒有停下開門的動作。
“生生,這樣不累嗎?”
“啪嗒”
門鎖彈開的瞬間,室內傳來沙發皮料的窸窣,和由遠及近,軟拖趿拉拍地的連簇聲響。
羅生生定住向外的步伐,身後逐漸挨近的,是男人靠貼時發散的熱度,和古龍水後調橡木的香氣,以及一些不及散去的煙草彌味。
程念樟伸手往前,摁壓住她握把的手,緩緩將門重新拉回、關實。
這個男人當下的鼻息雖然有被刻意壓制,聽來卻仍舊難掩粗重。
“程念樟,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快放開我!”
鼻頭酸澀上涌,羅生生未免不爭氣,惡言相向後,干脆緘口咬住下唇,扭動右腕,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從桎梏中抽手。
可惜這個男人的勁道實在巨大,她越是掙扎,就越是被他掌心給捏握更緊,不得解脫。
“今天是情人節,我給你買了禮物,留下看看再走,不會耗費太久……可以嗎?”
“呵,情人節?早過十二點了。”女孩抬起左手,甩正腕上表面,將時間示意給他:“理論上,你說得已經是昨天的事情,這種過期不候的道理,你為什麼總弄不懂?”
“哦。”程念樟恍惚:“原來現在,已經是明天了……對不起,是我粗心。”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你別這樣真真假假地演來演去。昨天剛發公告說自己單身,今天又在外人面前喊我老婆……真的,惡心死了!好的不學,卻偏偏愛學宋遠哲身上我最煩的那些個損樣,有意思嗎?程念樟,你自己想想,對我這種用完即棄,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人,費力再使這些招數,真的有意思嗎?嗯?”
話很難聽,亦飽含著惡意。
羅生生收嘴甫一說完,空氣便瞬間落入凝滯。
程念樟閉目調息,喉結上下滾動,克制住衝動,暫且咽下對她刻薄的難忍,另起話頭道:
“晚上七點從上海落地安城以後,我開車去酒店外頭等你,一等,就等到了現在的時點,過了日子也沒有知覺。中途困倦了,就點支煙消解。盤算間隔,抽完一根,給你打一通電話。你可以回看自己手機的未接記錄,如果我沒算錯,應該是二十通,不多不少,剛好供我把一盒新買的七星廢掉——”
說到這里,因說話轉換氣口,男人的音調有些頓挫,羅生生明知肯定還有後話,卻突然出言打斷,不願再聽他扮苦下去:
“講這些有什麼用?我又不在現場,鬼知道你嘴里說得是真是假?況且分開了,就該各過各的,你自己不愛惜身體,難道今晚抽死了,還要賴我頭上不成?”
這姑娘此刻嘴里看似在飆狠話,實則臨到後來,尾音卻愈漸敗露出顫抖。
通過觸感的變化,程念樟能明顯感知掌下包籠的軟手,有了些許松勁的勢頭,連帶著她緊繃的身體,也慢慢從戒備中,開始生出幾分放軟的蹤跡。
於是這男人不再脅迫,放開手,改換擁抱的姿態,微微垂頭,貼近她的側臉,自呼吸間,帶出幾許若有似無的酒氣,妄圖引她復醉。
“我說你不會信我的,旁人居然還當這話是在說笑,呵……”
程念樟自嘲,在說話時,他無覺收緊環抱的雙臂,借調整站姿的動作,默默後移,把女人帶離了門口這片區域。
事情的走向,由此變得有些奇怪。
羅生生象征性地扭捏了幾下,發現徒勞以後,經一聲嘆氣,將肌骨放軟,干脆就隨他去了。
“我不是故意想來找你的,你不要有什麼誤會……看那孩子的反應,剛才你應當付了他不少,等一下發我數目,我再把錢轉回給你吧。”
“那是封口費,公關而已,和你沒大關系。”
“哦。”
他這人怕矯情,做事總愛用些天花亂墜的名目包裹本心。
羅生生是懂他的,自知多問無益,加之自己也不是個愛聽情話的個性,就沒再逼問下去。
“你買了什麼禮物?”
她回頭,掃了眼男人側肩,又迅速避嫌地垂首下去,不敢對視。
程念樟聽問,牽過她手,將人帶到書房。
“我不太懂相機的型號,活動時瞥眼有徠卡的快閃,就讓小鄒過去買了一台。聽說是最新的款式,能放進包里,這樣你日常用,也足夠方便。”
紅色紙盒打開,里面放著台限量款的Q2,邊上黏著張品牌統一機打的小卡,贈言是“記錄此刻,愛意永存。”
“我不喜歡徠卡。”
她喜歡的。
“是嗎?”程念樟原本希冀的表情,瞬間掛相,變作為沮喪:“抱歉,是我沒做好功課,只當貴的就是好的。”
“你別這樣,別總把對不起和抱歉掛在嘴邊,好像說多了,就能贖罪一樣。你難道真覺得,我會在意這些嗎?”
“那你在意什麼?”男人逼近:“你不能每次只埋冤我做得不對,指責完就拍拍屁股走人,留我自己沒頭蒼蠅一樣無處意會,從不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更好去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這樣很不講道理,你知道嗎?生生,真的,太不講道理!”
“我不講道理?程念樟你捫心自問,你到底只是在意輸贏,還是想解決問題?你當時說,你想過下去,我雖然嘴上拿喬了點,但心里總歸還是信你的。想你都已經在來得路上,那就傻傻坐酒店里等唄!等你不過刀子嘴豆腐心,等你願意放下身段帶我回去,等你能低頭來和我誠誠懇懇地交代認錯……然後呢?你猜我等到什麼?”
羅生生說到這里,喉頭忽而哽咽。
這姑娘本就是易哭的個性,今晚硬挺著,一直忍到現在,卻終是沒逃過排比的威力,說著說著,就把自己給說出了眼淚。
停頓一會兒後,她伸手抵住程念樟的挨近,撇頭繼續:
“呵,你要兩清,好歹也自己過來和我說啊?讓小謝奔波,搞得像場公事一樣,算什麼男人?而且就算這樣了,你還不過癮,偏要再出個律師函來昭告全世界,顛倒黑白的,反倒把我弄成了被甩的那個,讓人看盡笑話。不止絕情,心也是真的有夠毒辣。我要不是早有預備,外加精神狀態還算穩定,換作別個心態脆弱些的人來面對,你這樣一刀刀誅心,和殺人又有什麼分別?”
“我沒想那麼多……其實在關乎你的事上,我的情緒控制一直很差。當時多半就是置氣作祟,你說你只愛趙程東,這話你自己應該知道,說出口了,就代表我們終歸不是一路的人。世事總有變故,我不可能回得去十七八歲的單純。你把話說得那麼輕巧,也不過是未經他人苦的勸善,高高在上的,對我難道就不算是種殘忍?”
羅生生聽言,心生片刻啞然。
程念樟抿了抿嘴,略略手抖地嘗試去握她掌心。
“生生,我不是很會自辯的人,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也不屑去找多余的借口,把該論跡的事,往虛無縹緲的論心上引。我知道這個世上沒有無限包容這回事,但人要清醒,要和尊嚴搏斗,要面對自我的不堪……本身就是個很痛苦和撕裂的過程,它需要時間,也需要你給我機會,你懂我意思嗎?”
“好笑!我給你的機會還少嗎?”羅生生甩開男人,退步將他離遠:“做錯事,就要吃苦果,多簡單的道理?你自己衝動造的孽,傷害完我感情,然後三言兩語,花點錢再隨手買件禮物,就來硬要我原諒,是不是太不要臉了一點?其實我也看開了,憑我的條件,缺什麼也缺不了男人,離了你,找誰搭伙不能過日子?想再挑撿或省事一些,還能嫖鴨……其實都是差不多的貨色,你教訓那孩子的時候,也不想想自己又高級地到哪兒去?”
聽到話尾,男人驀地握拳,又緩緩松手,表情僵硬。
“羅生生,你沒必要這樣說話。”
是沒必要,羅生生也知道。
但程念樟太厲害了,他說不會自辯,卻句句都在反詰。
她要是不這麼防御,順著他的邏輯走,最後難免掉入自證的陷阱當中。
“我想走了,讓我走吧……你也說了,我們不是同路人,我沒有義務也沒有心情去體諒你,再繼續糾纏下去,除了不斷互相揭傷疤還能干嘛?你自己不覺得難受嗎?”
“呵……我以為你剛才只是在考驗,沒想到最後竟然是我自作多情。”
“你明白就好,禮物謝謝了,但我不喜歡,也不需要。本來今天想趁你不在,過來把我東西搬走的,但過兩天我就得回去澳洲,這麼一鬧,估計只能借你寶地等放過春節再說。你要是看著實在礙眼,通通扔掉也不是不行,反正東西和人都是一個道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說完,羅生生抬手用指腹抹去濕潤。
咳嗽一聲過後,她扯動唇角,假意對程念樟露出笑意,道過“再見”便邁開腳步,錯身與他擦肩。
“我說過讓你走了嗎?”
纖細的手腕,隔著毛衫的長袖,被男人倏地捉緊。
程念樟垂眸後復又抬眼,目色一改剛才溫和,變作銳利。
“你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把這里當什麼?”
“又把我當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