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髒(上)
這場性事,最後以羅生生扯過他手,趁男人高潮不備,按下指紋解鎖作為終結。
鎖扣彈開的一瞬,兩人相擁著戰栗,既是歸家,也是到岸。
窗外夜深。
“簌簌……”
衛生間的門扇此刻半敞著,程念樟正在其中浴洗,傳出水流衝刷的聲響,中間用來隔擋的長虹玻璃被水霧彌蓋,將他肉體暈化成個抽象的剪影,模模糊糊教人看不真切,卻依舊難掩身型輪廓的美態。
羅生生先行洗完,吹干頭發後,手捧著熱水,倚靠島台無所事事地發了會兒呆。
她腦里回溯了遍今天發生的一切,厘清思路後,不禁嘆出口氣,放杯走近浴室,從洗衣籃里撈出那件染血的襯衣,湊近鼻頭來回輕嗅了兩下。
上面除去有點兒腥氣,並沒聞見多少酒餿。
席間她是看著程念樟吃酒的,這人今晚統共不過敬了別人兩杯干邑而已,照他平時的酒量,基本和飲水沒大差別,哪里到抵地了剛才發瘋的境地?
“真是愛演。”
羅生生腹誹。
大概是察覺到外頭氣氛不對,浴室里噴頭瞬間停水,移門被“嘩啦——”推開。
里面那個通身濕漉的男人,也不曉得抽條浴巾裹住下身,直接就裸裎著,大搖大擺地跨腿邁了出來,弄得羅生生整個人彈眼落睛的,滿臉都是驚愕的表情。
“你干嘛?想嚇死我啊!”
程念樟沒理她的詫異,趿著浴拖走至鏡前,抬手抹上自己脖頸,皺了皺眉頭。
“嘶……傷口好像破了。”
原本好好的皮肉,經他指端觸覆後,結痂裂口,頓時又開始了淌血的狀態。
羅生生眼里看見紅光的當下,立刻從掛架上取下毛巾,替男人摁在出血的位置,邊擦邊念他:
“你也太不小心了,萬一留疤怎麼辦?”
“就算留疤,這里也不會妨礙上鏡,但就怕止不住血……”程念樟說時,偏頭垂下眉眼,視线微眯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神情里頗具研判:“對了,剛買的藥呢?”
聽他問起,羅生生下意識撇頭掃了眼島台,用下顎點了點上面藥袋的位置:
“喏,在那。”
程念樟循聲看去。
“哦,那等會兒你幫我處理下吧,我手笨。”
他還手笨?
這戲……有點做過頭了。
“噗”羅生生聽言,趁他伸手還沒抱上自己,趕緊遮著笑後退半步,忍不住眼色調侃地,將這一絲不掛的男人,給上下打量了個遍:“先套件衣服再說話吧,火急火燎的,也不知道心虛個什麼勁。”
話音還沒落定,她就轉身勾來浴巾,拋給了對方。
因被點名“心虛”,剛想接話的程念樟,定身愣了兩秒,而後在踟躕中抿起了雙唇,硬是這樣,害自己錯失掉最佳的反駁時機,變相承認了她素來直覺的准確——
是的,他確實心虛了。
羅生生等了等,聽他長久都沒搭話,臉色逐漸就變得掛相了起來。
這種詭異的沉默氛圍,特別容易加劇人心中的不安。
實際從安博回來這一路,程念樟的情緒就一直處在股難言的惴惴當中,始終不得釋放。
對於情感處理,這男人既缺乏經驗又沒多少耐心,應對的原則也十分簡單——為避免把問題朝更復雜的方向延展,只要能靠下半身解決,他就不會去嘗試過度走心。
說白了就是拖延和逃避,治標不治本罷了。問題是不會憑空消失的,大多數人延宕到最後,要麼一拍兩散,要麼總有一方委曲求全。
而這兩種結果,程念樟實則都不太喜歡。
於是待羅生生逐漸離遠,他略略沉吟了片刻,等終於想通,便乖順地圍住浴巾,亦步亦趨跟她屁股後頭,一道朝向島台走了過去。
邊上的冰箱里,有幾顆新買的鮮橙, 羅生生覺得嘴里淡味,取出其中一顆,放下台面砧板,著手拿刀開始分瓣。
她低頭動作,手起刀落,每一下都處理地格外認真。
“你和張晚迪,到底什麼關系?”
這個問題來得既平靜又突然,語氣和緩,就像是句隨機閒扯的家常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橙子切完被收盤放在了一邊,而刀,卻遲遲沒肯被她放下。
剛才面對宋遠哲的戳眼相向,都不帶任何懼怕的程念樟,當下只是瞥到羅生生手里反光的刃面,就驀地開始吞咽起口水,抑制不住心內橫生的畏懼和膽怯。
“是不是宋遠哲和你說了什麼?”
他試探著問。
羅生生搖頭。
“別老扯他,我自己又不是沒長眼睛,敬酒的時候,氣氛都僵到那個程度了……還是你自己教我的,沒人會在這種場合把勾心斗角擺上台面。普通的賓客都尚且如此,就更別提張晚迪這種地位的人物。如果只為了個還人情的戒指,她根本犯不著屈尊和我這種小角色斗法呀?”
“張晚迪本性就是愛計較的人,你當眾駁她面子,她會反擊也並不奇怪。”
聽了程念樟的解釋,羅生生繼續搖頭。
“但是阿東,你看啊,其實仔細想想,那天醫院里,我更駁她面子,她也忍下了,況且今天年會大人物繁多,本該是個收斂的場合,她卻反倒沒忍住脾氣,在眾人面前向我發難……呃……你不覺得這事非常不合常理嗎?”
女孩說到這里,不等對方答復,直接打開龍頭衝洗了兩下刀身,而後一面擦拭,一面繼續向他提問:
“還有安遠哥,現在回想他語氣,應該也是個什麼都知道的主,我和他這麼多年的交情,可偏偏當時他就連個眼神都吝嗇著不肯給,放任我在人前,當了回跳梁的小丑。像宋遠哲和宋毅就更不用多說了,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有問題……其實照這樣來看,是不是還有很多人都知道你倆的關系,而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呢?”
這些話本來在羅生生的腦中,並沒有一個連貫的邏輯,她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竟意外把事情給串聯了起來。
講到末尾,她不竟努了努嘴,開始強憋起了委屈。
程念樟頭腦此時嗡聲連綿,除了“不是的”“你別多想”這種聊勝於無的寬慰,根本擠不出任何足以自證的辯解。
宋遠哲說他把羅生生當“蠢驢”的話,雖然難聽,但實際卻並沒有大錯。
她太輕視羅生生的機敏,又同時太高估她的耐性。
“阿東,你騙我可以,但不能這樣欺負我的。”
“我只是喜歡你而已,又沒有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