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了斷
“你那姓羅的小女朋友,貼你是真夠緊的?”
張晚迪掩緊晨袍,傾身替程念樟加添茶水,笑著敬上這句。
程念樟聽言抬眸,機警地瞥了眼對桌女人的面色,默默刪除對話框內未發的回復,利落將屏幕反扣,放置台面。
“她是有些黏人。”
男人附和道。
“呵……都說好女怕纏郎,沒想你也一個德性——”說時,張晚迪重新靠後坐穩,低眸吹茶:“以前是我高看你了,當你這些年能有長進。現在看……本質還是個沒出息的愣頭小子而已,居然會被那黃毛丫頭給牽著鼻子走,弄到誰主誰次,孰先孰後都分不清爽,竟敢膽大到來找我對賬?念樟,你自己好好想想,這事說出去,嫌不嫌丟人?”
丟人嗎?
呵。
沒理對方明里暗里的譏諷,程念樟亦拿起杯盞,跟學著女人姿態,輕輕將茶面吹拂。
“我本身就是個戲子,撐破了天,又能有多大能耐?”
“戲子怎麼了?又不是舊國,還能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不成?念樟,別太看輕自己,你後頭的路……指不定還長著呢。”
什麼新朝舊國,什麼三六九等的……
張晚迪這廂高高在上的說辭,不禁另程念樟覺到了虛偽、可笑,還有惡心。於是這男人便左進右出地過耳,撇嘴面露譏誚,顧自岔開話題道:
“怎麼?你是改變心意,這麼多年過去,終於願意親自出面,幫我擺平宋毅了?”
“你要想我出手,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看有多少誠意。”
“哪方面的誠意?”
“和那個羅生生斷了唄。”她笑侃道:“你想啊……我這頭剛與劉安遠聊起離婚,你不光不打配合,轉頭還來大言不慚地和我說要娶她,這事換了誰,誰不心寒?”
“離婚?什麼離婚?”程念樟佯裝訝異:“你都沒和我提過,又哪來配合一說?”
“怎麼?劉安遠去澳洲那會兒,沒和你講起過這茬?搞得像頭次聽說一樣,演得還挺逼真……”
聞言,男人微怔。
此刻他們身前茶器里泡的,是信陽今年最早一批的明前春茶,葉嫩嬌綠,香氣亦很恬淡。
張晚迪話落後,用余光掃他一眼,待毛尖沉降,抿下甘味,眉眼便頓時舒展開不少。
而程念樟不懂品茗,他看著杯中分層的綠葉,過喉只覺發澀,並嘗不出任何唇齒余香中的悠然與清冽。
“他是去給羅家祭奠,順道找宋二談事的,當時沒和我有多少交集,說話不過三句。你且不必疑心那麼重,把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牽扯,弄得杯弓蛇影,大家都戰戰兢兢……”
“哦?這不就更奇怪了嘛!我明明和劉安遠說,是為你才要分家。他當時聽到,一副氣哄哄的腔調跑去了南邊;本來還以為是去找你辯理的,可照剛才說法,他見著人後,對離婚只字不提,這事怎麼想……都不太正常吧?”
“劉安遠的心思,我哪會知曉?你們夫妻彼此試探,非要找我這個外人當作借口,是不是也有點不講道義?”
“不是借口。”張晚迪搖了搖頭,自坐凳起身,脫去外袍,只留了件削薄的蠶絲睡裙掛肩,裊裊繞桌,赤腳向男人走近:“你這孩子好就好在沒什麼大的野心,雖然吧……脾氣不小,但和劉安遠比起來,心腸還是屬於本分的那類,而且——”
女人在他身邊坐下,將軟手搭肩,貼敷著程念樟襯衫的布料,緩緩向下,撫上了他肌肉緊實、躍躍脈動的胸口。
“人也年輕,身體又有活力,床上還更懂得讓人開心……像個寶貝一樣,教我怎麼舍得拱手就隨隨便便讓度給了別人?嗯?”
問時,張晚迪挨近,帶起絲絲鼻息,吹拂耳畔。
一股惡寒由此滋生,程念樟終究沒忍住本能,通身打出了個巨大的寒噤。
“你別說笑。”
語音顫抖。
“瞧你嚇得,有那麼可怕嗎?”
張晚迪見他垂頭,抬指調戲似地勾起男人下顎,而後指尖沿著頸項,劃過喉結,再欲解他襟扣……
不料動作一半,手腕卻被對方捏緊,倏然扯脫拋遠。
“剛才進門,我已經講清楚了來意,大家合則聚,不和則散,多簡單的道理,你為什麼偏就不聽?晚迪……其實你沒必要為了我這種人掉價的,放條生路吧,好嗎?”
“嚯!我這是怎麼你了?講這麼嚴重,要我放條生路?”
程念樟閉眼深吸一氣。
“別再針對羅生生……你自己也承認,她不過個黃毛丫頭罷了。你對著這種角色,白費心力,去做那麼多殺雞用牛刀的事情,搞得得汲汲營營,不覺得很不值嗎?”
“啪——”
火機甩向桌面。
張晚迪放開他,挪遠一些距離,嘴里抿上根新點的女煙,半眯著眼,緩慢而又隨性地吞吐。
“念樟,你該知道,我要真想弄死她,其實——”雙指敲擊桌面,發出“噠噠”兩聲,抖落煙灰:“和踩死只螞蟻,沒多大區別。”
“我知道。”
“嗯。”女人看向別處,張嘴任白霧四散:“你今天剛來時,說我派人跟蹤、威脅、偷拍,還有弄什麼輿論攻擊來羞辱她……這些我都認。但你要明白,我之所以選這些不痛不癢的招數,而沒用死手,是因為對你還有情份,想著給點警告,彼此意會就好,不至於出招太絕,把我倆關系給弄得太僵,直接斷掉後路。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念樟你啊——”
這邊女人話剛起頭,南林灣的管家福叔,突然在樓下大喊了聲保安“開門!”,情狀多像是有貴客要進的架勢。
“你今天還約了別人?”
出於警覺,程念樟問時自座位站起,踱步後,將自己隱到窗邊暗處,提簾窺向一樓花園的盡頭,緊盯著那扇正在逐漸拉開的沉鐵大門。
進來是輛奧迪的A系,車行平穩,駕駛位的司機裝束素潔,看著應是公家人的打扮。
“找了沈林溪來喝茶。”
女人答道。
“沈?你找他是要談些什麼?”
“既聊公事,也聊家常。”張晚迪說到這兒,掐滅手里煙頭,撿起剛脫下的晨袍,又重新穿上,披散開頭發,與他繼續解釋道:“我之前有個市政項目,安海人壽是資金募集的牽頭方,今天找他,就正常的人情往來而已,沒什麼深意。哦,對了,我聽說他小女兒最近和宋遠哲打得火熱,應該是宋毅有意要他出手掉嘉世,干脆就直接派遣自己弟弟上陣和親,出賣色相去了。”
對話時,女人優哉游哉地重新挽上發髻,對鏡照了眼妝容。
看過無恙,便欺近靠到了男人身側,用手指了指那個正在下車的中年男人,湊耳低語道:
“你看,這外頭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不還是要靠我來給你提點。等會他來了,你也坐下聽聽,就當咱兩掰斷前,給你留的最後一份大禮。”
“怎麼樣?念樟——”
“這次……我總該夠講道義了吧?”
笑問完這句,張晚迪掐住男人頜骨,將他深鎖的面容扭向自己,而後趁其不備,對唇復上一吻。
自窗外看來,常人根本無從分辨其中暗藏的強迫與要挾;取而代之,女人的風情,疊加著親吻曖昧,教他們姿態宛如愛侶,情深蠱人艷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