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哥哥
最後一場戲,拍來順利,收工時正好有兩個配角殺青,劇組哄哄鬧鬧的,主創紛紛相擁合影,也沒什麼人會分神在意,於角落獨自遁走,毫不起眼的羅生生。
她從棚內出來後,一個人縮腿蜷坐在江邊的石梯上,手里夾著根問大壯借來的煙,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靜靜等待手里電話的接通。
照理國際電話等待會稍久些,加之澳洲那頭夜已深,也不能保證對面就一定醒著。
可母女連心,藺安嫻今夜一反常態,接電話接得飛快,手機里鈴聲還沒響兩下,羅生生就聽耳邊電波“呲啦”,立時傳來了大洋彼岸靜夜般的沉默。
“喂?姆媽。”
“囡囡……儂下班啦?”
“嗯,剛剛下班。”
“難得打電話,怎麼伐facetime咯,媽媽想看看你的。”
羅生生聽她說要視頻,送煙的手霎時頓在嘴邊。
江風此刻吹過煙頭的燃燼,星火亮了又亮,順帶揚起草灰飛散空中,情態蕭颯。
“等下次吧,我還在劇組的,這里有布景和服裝什麼的,要保密,不讓視頻。”
“噶麼多規矩哦……那囡囡這麼急打姆媽電話,是有什麼事啊?”
藺安嫻機敏,這麼晚了,還是工作環境,自己女兒肯定是有急事找她,才會這麼不挑場合也不挑時間。
“姆媽,我和宋遠哲分手了。”
羅生生說完這句,將煙摁滅在手邊的草叢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決心挪步到江邊的圍欄處,邊走邊等對面的答復。
藺安嫻初聽似乎有些訝異,沉默了好久才緩緩接上一句——
“難怪。”
“難怪什麼?”
“今朝白日里傅家的律師來過,說你哥哥的就醫保釋通過了,下個月底就能出來。我還納悶怎麼這麼突然,儂剛才講分手,就差不多能明白一點。”
哥哥可以保釋了?
大概是這則消息的衝擊太大,羅生生一時也沒去在意藺安嫻話里的邏輯矛盾,直接跳起原地轉了個身,張嘴就是一句欣喜的叫喊。
“啊!是嗎?姆媽你這種好消息怎麼可以憋住不和我講!”
雖然是句詰問,但女孩的尾調輕揚,並未包含太多責備的意思。
與她現時的興奮不同,電話另一頭的藺安嫻聽後,眉頭微蹙,只語氣疲累地接道:
“姆媽想等事情確定沒問題了,再和你說的。今天那個律師只是來拿了些補充材料,說了句八九不離十,但細節上……像日期啊,定點的醫院,可不可以回家這些,都還沒定呢。”
“那也是好事情,總算是有進展的。”
“你和那個癟三分手,他沒找你麻煩嗎?”
藺安嫻不想就羅熹的事深聊下去,遂直接一個急轉彎,又拐回了宋遠哲頭上。
也不怪她多疑憂心,傅家那頭突然這麼賣力,又恰好選在兩個孩子分手的當口,怎麼看都像是個陷阱抑或陰謀。
這麼多年她也是知曉的,要不是宋遠哲在後面吊著傅雲,羅熹可能都熬不到入獄,就一命嗚呼,不知葬身何處了,哪還輪得到法審的環節。
今次女兒與宋遠哲鬧僵,傅雲非但沒趁火打劫,還挑在這個時點放羅熹出來……
真是越想……越不對勁。
“姆媽……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別想太多。對了,你說家里阿要布置布置呀?我這部戲下個月中結束,正好回來陪你過年,然後去接哥哥,雖然晚了點,但咱們一家這樣,也能算吃了個團圓飯,你說對伐?”
羅生生不知羅熹的狀況,心里當下只有喜樂,也不及去想其他,所以對自己姆媽潑的冷水,根本沒有多少在意。
“這些等下個月再說吧……”
藺安嫻話到一半,背景里突然響起一聲含糊的“嗷嗷嗚嗚”,聽著像是羅孝雲的聲音。
“哎喲,你爸爸叫了,應該是要上廁所。姆媽去忙了哦,你照顧好自己。”
“嗯,姆——”
羅生生還沒回復完,對過就匆匆按下了掛斷,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通話記錄,因對話截止地突然,情緒還沒法從剛才的情境中抽離,由此,她心髒仍維持著剛才的快跳,滿腦想得也都還是是哥哥歸家後的歡暢情景。
一小時前,林瑜電話里說傅雲已知情的時候,羅生生的第一反應,是她會去威脅自己父母的安危,於是才有了當下這通和自己媽媽的電話。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
不止沒有想象中的威脅和報復,傅家居然還要放出羅熹。
這就不免讓羅生生瞬間開始反思起了自己的小人心態。
“宋遠哲,他……其實仔細想想,也沒那麼壞。”
羅生生心想。
傅雲當年於宋氏內斗後敗逃,因牽涉群體性的公訴案件,名字是上了紅頭名單的。
所幸有澳洲公民的身份加持,受到了政治庇佑,才免於牢獄之苦。
只要公訴期未過,她就注定沒法再入境國內。
傅家目前旗下於大陸的所有業務,都是通過代理法人在操持,其中就包括他的兒子——宋遠哲。
今晚宋遠哲做這麼大手術,換做普通人,肯定是一片親友環伺的場景。
而他的至親呢?
母親相隔萬里,哥哥又心懷不軌……
羅生生同情和心軟的毛病再犯,越想越覺得他也是個可憐人,於是一個衝動,便回復了林瑜,說今晚會去探望。
……
程念樟從片場出來時,劇組已收工多時。
停車場里器材車早已開走,他閒步前往自己車位時,向江邊和涼亭稍帶了眼,那是羅生生愛待著等他的地方,此時卻是空闊寂寥,未見有她人影。
夜風拂面,吹碎了男人的劉海。
程念樟驀地深吸口氣,低頭背靠向車門,摸煙上嘴,啟唇含上。
他伸手摸了摸褲袋,前幾日戒煙的關系,火機已不常隨身,白天抽的幾根,因大多都在車里,用的是點煙器,也沒關注到這些細節。
起了癮,卻沒得火……
真是有夠憋屈的。
“噠”
一簇微光在他眼前亮起,照亮了這人漂亮的面中。
“怎麼又抽起來了?真沒定力。”
煙被點燃。
羅生生熄了火,轉身與他並靠著,將頭倚他肩上。
程念樟雙指輕顫著從嘴里取下煙,側目瞥了她的發頂一眼。
“哪里來的火?”
“大壯給的,我說我失戀了,想抽根煙冷靜一下,他就給我了。”
“呵。”
這男人今天戴的是那塊萬國的老表,羅生生見了,有些不大高興地提起了他的手腕。
她總覺得這表應有些淵源,看他甩手上弦都甩出了習慣,走時都那麼不准了,沒什麼掌故,誰又會老想著去戴它。
不過羅生生不想多去刺探他的從前,她是往前看的個性,只要能過好以後,這男人要埋藏些秘密,在她這里,也不見得是什麼不可諒解的罪過。
“我想和你商量個事。”
女孩軟嫩的右手順他掌心向上,而後嵌入指縫,變作十指緊扣,將他握緊。
“什麼事?”
“宋遠哲的腿今晚手術,林瑜說要我去一趟,我想——”
“啪!”
剛握緊的左手,被他抽走甩開。
程念樟沒聽她說完,便直接拉上門把。
“讓開”
“阿東……”
“我讓你滾,你聽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