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斗法
下午時,羅生生正在現場和陳珂商量著布光,手機里突然跳出條消息,顯示有筆六十二萬的款項入賬。
轉入方是家名叫“天澄”的文化傳播公司。
這筆錢來得沒頭沒尾,金額又頗大,羅生生見信,當即便愣愣著,逐漸沒了聲響。
“怎麼了?”
陳珂瞧她無語,好奇發問。
“沒……沒什麼。”
“是念樟又出事了嗎?看昨天外面的風聲,他這趟病,應該來得不輕。”
怎麼她的事,大家都非要扯到程念樟的頭上?
“他挺好的……”
經昨夜和今早的洗禮,羅生生現在,並不是很想與外人多聊關於那死男人的事情。
自從昨晚沒接他的電話,這對冤家就未再有過任何層面上的交流。
羅生生不回電,程念樟就不來找。明明實際上並沒有爭執,卻由於一連串的失望,讓羅生生早在心里,單方面按下了冷戰的開打按鈕。
稍許停頓過後,她怕陳珂再續問下去,會讓自己暴露尷尬,於是趕緊接道:
“哦,對了!陳指導,你知道天澄是哪家公司嗎?就天空的天,澄澈的澄。”
羅生生排摸了一下她在國內的社會關系,意識到能和她走公賬的文化公司,大概率和劇組脫不了干系,想來陳珂應當能有點頭緒,問他准沒有錯。
“呃……我沒記岔,好像是念樟名下的單位,對賬的時候見過幾次,還算有點印象。不過具體是不是,你可以和他再確認一下。對了,你怎麼突然對這些來了興趣?”
程念樟的?
“就偶然看見的……呵呵。”
事情真是越來越離譜。
沒想到這死男人不光愛騙,邪勁也是別樣地多。
可畢竟拿人手短,要是這錢真是程念樟給的,羅生生再刻意裝聾作啞,就多少顯得不夠地道了。
於是在拍攝的各項准備完成後,她趁還有幾分鍾休息的空檔,獨自找了個僻靜的角落,認命嘆出口氣,朝向程念樟那邊,又給回撥了過去。
“嘟——”
想這男人現下應當還算清閒,電話鈴音都沒開啟循環,就被他給接了起來。
這種反常的迅速,竟在無覺間,給羅生生營造出了一種他在刻意等她的錯覺……
“喂?生生?”
“嗯。”
“怎麼了?找我什麼事?”
大概是蒙著病色的關系,程念樟的嗓音似乎比起平常,要更顯沙啞。
在他說話時,聽筒里同時伴有拖鞋踏地的規律步音,從回聲判斷,四圍空闊沒有雜音,憑羅生生的估計,他此刻該是正窩在自己家里,周邊也沒旁人叨擾。
還真是悠哉悠哉地很。
她撇了撇嘴,怕他今日轉賬是為給自己下套,好來逃避問題,遂羅生生決心先不問這筆巨款的來由——
“戒指還掉了嗎?”
這女孩不按牌理出牌,上來就記直球,妄圖打他個措手不及。
“呵,還在介意?”
聽聞羅生生問話里,質問與攻訐完全不加遮掩……
程念樟只狀似無意地笑問了回去,語氣亦很尋常,沒有泄露任何心虛的表征。
此時恰好熱壺燒沸,這男人走近灶台後,驀地將通話改換成免提,手機放在台面,替自己兌上了半杯熱水,再拆藥送服,一並喝了下去。
縱使手機比剛才要離遠不少,藥板上鋁紙的碎裂聲和他喉頭吞咽的“咕咚”,在靜謐環境的襯托下,聽來也依舊十分清晰。
程念樟故意造出這點動靜,多少是有點在使苦肉計的嫌疑。
“別岔開話題,我查了,那戒指是不是你送她的?”
只可惜羅生生今次腦袋清醒,不會再像從前那樣,還沒掙扎兩下,就輕易上了他設好的連環套。
“就是個普通的贈禮,謝她幫忙而已……想也知道我不會去喜歡她那樣的人,你如果事事都這麼敏感,自己不覺得累嗎?”
程念樟見招拆招,出口的話,說得輕飄又自然,儼然一副無甚所謂的樣子,反而襯得羅生生既不懂事,又錙銖必較。
尤其最後還要點她會累,簡直誅心到不行。
尾音一落定,直接懟得羅生生無話可說,只能半張著嘴,愣是提了半天的氣,也沒見她憋出哪怕一句像樣的還擊。
氣氛由此,陷入到了一陣詭異的靜默當中。
程念樟等了會兒,沒等到答復,便重新拿起手機,轉身抵在桌沿,低頭清了清嗓,變換態度,柔聲問向她——
“錢收到了嗎?”
聽他拐到正題,羅生生眼氣倏地便是一閃。
“哦,收到了。你打我那麼多錢做什麼?”
“上次《風尚》的樣刊出來了,這是品牌方結的尾款,走公賬給你,方便你在澳洲那邊報稅。”
原來是上次酒店那組照片的報酬
當時他說會有編輯聯系她,但實際並沒有,她也就把這事擺到了一邊。程念樟要是不說,她還真就快把這茬給忘了個精光。
照他的說法,從名目上看,這錢給得確實沒什麼問題,而且細節上,他做得也還算周到和貼心。
但就算對國內行情沒有概念,羅生生也曉得憑自己現在名不見經傳,初出茅廬的程度,對方花六十二萬在她手里買組照片,也肯定是不切實際的事情。
天上掉的餅,要是掰開看餡,里面大概率包的,都是鬼胎。
“你公司出納,轉賬時候是不是多打了不止一個零?”
“嘁。”程念樟聯想她此刻疑神疑鬼的樣子,不禁失笑:“沒有,金額上……我讓財務把我的那份,也給到了你。”
“啊?為什麼?”
“左口袋放右口袋的事,你是自己人,沒必要切割地那麼清楚,況且轉給你做經營支出,也是種合理避稅的手段。這些財務上的彎繞,你現在就要慢慢熟悉起來,以後估計會常用到,別到時候遇事,又來問出這種傻里傻氣的問題。”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避稅,和她有什麼關系?
怎麼就以後會常用了?
這男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說了你是自己人,沒必要切割,是聽不懂嗎?”
“不懂,展開說說唄。”
程念樟向來不愛說些肉麻的話,能點到這個程度,已是他的極限。
羅生生也不是個木頭腦袋,“自己人”三字一出,她就恍悟了對方的意指,雖然嘴上仍說著不懂,但實則卻心悸地厲害。
不得不說,在掌控人心方面,程念樟確實有著一把好手。
只用簡單幾句,就將局面扭轉,將她的情緒,自失望中拿捏出了不少期許,用張描繪地噴香的大餅,蓋住了昨日張晚迪落下的斑駁汙跡。
“算了,看來我還是換個人比較合適,你太笨——”
“你敢!”
“呵”
聽聞對面羞惱,程念樟不自覺又漏了聲笑。
這男人得意地太過明顯,羅生生察覺後,沒急著回嘴,反而沉淀了會兒心情,撫平悸動後,方才繼續開口:
“你別老自說自話地岔開話題,這些都是後頭的事情,後面我們再談。當前戒指這茬我還沒滿意呢,你到底准備什麼時候還她?以前你們勾勾搭搭我暫且不管,後面我可不想她老找這種由頭,再來纏你個沒完!”
“下個月12號,宋氏節前有場對內的年會,聽說宋毅邀了劉安遠夫婦,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帶上你,到時當面把戒指還她,怎麼樣?”
宋氏的年會,在場都是熟人,萬一鬧出矛盾,那別提會有多尷尬?
羅生生覺得這男人,就是吃定了她愛體面的脾氣,拿准了她會拒絕,才故意假模假樣地提出這種建議。
自以為摸透了他小九九的羅生生,洞破這層後,頓時逆反心起,偏就要反其道而行。
這姑娘在心里默默盤了盤自己之後的排班,發現2月10號往後,B組的拍攝計劃基本都以空鏡為主,並無她機位多少事情,這樣從時間上來看,騰出一天參宴,完全沒有問題。
既然排除掉了工作的桎梏,這傻女也就沒了其他顧慮,直接未及多想,便興衝衝地答應了程念樟的邀請。
“好啊。”
“呵。”
不過對於她的爽氣,對面也沒表現出任何訝異,只淡淡笑了聲,又特意提醒她——
“宋遠哲到時也會在。”
哦。
原來這死男人,是把雷埋在了這里。
“我那天在醫院已經和他說清楚了,你要是不放心,正好也可以借機給你證明一下,我和他……到底斷沒斷干淨。”
話到後來,她的語調逐漸向下,其間暗藏了幾許慍怒的質感。
羅生生的不忿,往深里說,並不是由於對方無端提起宋遠哲的關系,而是這通電話里程念樟與她斗法周旋的意味,實在是太過濃厚。
哪有什麼真誠?
權她媽都是算計!
死性不改。
程念樟大概也聽出了電話那頭的不對勁,怕說多錯多,其後長久都沒再言語。
直到聽筒里傳來遠處有人呼她,兩人僵持的沉默,才終算是被打破。
“不聊了,大壯叫我了。”
“好,去——”
程念樟道別說到一半,都沒來得及收尾,羅生生就將電話給匆匆掐斷。
這男人現下對著畫面跳轉後的屏幕,剛才的自得瞬間消散,眉心逐漸蹙攏,心煩難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