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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執迷

  2月7日。

  新加坡,邱德拔醫院(KPH)。

  林瑜送走復健師後,闔上房門,幫宋遠哲收起支架,而後遞上藥劑,勸他服下。

  “羅熹那頭還順利嗎?”

  男人輕瞥了眼,緩緩推手拒絕。

  西式的用藥偏好用鎮靜劑緩痛,他之前上癮過,現在下了戒斷的決心,只要能忍,輕易是不會讓它們進嘴的。

  “雖然見不到人,但文書方面的進展還算不錯,目前已經幫他換了新的分區,起居用度上都會格外照料一些。”

  “嗯,還有兩周不到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你讓里面的人盡量看緊些,萬一有什麼異動,務必要及時和這邊通氣,知道了嗎?”

  “好。”

  林瑜見宋遠哲說完,撐著皮墊,一副欲要起身的架勢,便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攙扶。

  “我自己能行。”

  可惜宋遠哲並沒有領情。

  拂開對方後,他揉了揉前膝,咬牙在病房里又走動了幾下,嘗試著對鏡調整步態,好讓自己看來正常。

  “有沒有和羅生生聯系?裙子送到了嗎?”

  出發新加坡前,林瑜曾與羅生生溝通過日程,當時提及年會,因聽聞對面並沒有異議,所以這頭就順理成章地按著慣例,幫她催起了參宴的行頭。

  禮服是年初在英國時就定下的——Marchesa的紗裙成衣。

  當時讓工坊按羅生生的尺寸做了些改動,還從型錄里加點了件外穿的狐狸毛皮草,按歐洲那邊裁匠的時耗,拖延一個多月,算上運送,也差不多該要寄到了買主的手上。

  “呃……”

  聽他欲言又止,就曉得事有不對,於是宋遠哲在彎腰扭踝放松完小腿後,忽而直起身來,回頭面露不解。

  “支吾什麼?”

  “羅小姐昨天來電過,告知裙子已收到,但回絕了之前年會的邀請,說是另約了別人。我讓她再考慮考慮,目前還沒有接到答復?”

  “什麼意思?”

  什麼叫另約了別人?

  “問過程念樟那頭了,應該是他——”

  “砰!”

  林瑜話音還未落定,室內便爆出一聲巨響。

  宋遠哲還是老樣子,心有不爽,就愛拿外物發泄。

  聽到“程念樟”三字的當下,他直接甩手掀翻身前立鏡,任憑它倒下撞裂,濺了滿地漆銀的碎片。

  這男人此刻表情乖戾,皺眉陰鷙的神態里,透出股令人後怕的凜冽氣息,讓就算往昔見慣他偏執的林瑜,也只得無聲吞咽,不敢再輕易通報下去。

  緘口靜候了幾秒,他抬手捏轉腕骨,倏地轉身,任鞋底踩過碎渣,發出硬物搓地後,“吱——呲——”的尖銳聲響。

  “羅生生不懂事,程念樟呢?他也不識時務嗎?”

  宋遠哲走近林瑜,單手掐起他的下顎,抬眼蔑視著,逼問了這句。

  林瑜眸目低垂,不敢直視,於默默無言中,鼻息逐漸變得沉重,待調整完情緒,頓挫了將近四五秒的時間,他方才輕咳著開口,沉聲接道:

  “說是怕我們搭线張晚迪會讓宋毅起疑,最好在台面上擺個齟齬擾亂視线。既然羅小姐現成可用,他意思里……不想就這麼輕易浪費掉這層關系,所以明知會有不快,也執意要帶羅小姐赴宴。”

  “原話?”

  “是的。”

  “哼!”宋遠哲松手,錯身饒過他,而後緩步走至窗前,轉開百葉,望向樓下庭院里一派祥和盎然的南洋冬景,撇嘴漏笑:“他嘴巴倒是厲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止會哄女人,連你也被他給帶著繞了進去。”

  林瑜聽言蹙眉。

  “宋總,變數一直都在羅小姐身上,我實際並做不了主。如果真的很在意,其實您不妨……”

  尾音拖長,話意停頓。

  “不妨什麼?”

  外面暮色透窗,照亮了男人優越的面中。

  宋遠哲五官深邃,下行的眼角因光度作祟,被埋葬在了眉骨投下的陰影當中,教人難以辨清他現下的情緒,到底幾何。

  不過光聽語氣,他接收試探後問的這句,寡淡且無力,似乎只是隨口接上,本心里並沒有真正要去深究的意圖。

  “有些事情,同羅小姐說開的話,她未必不會配合我們演一出戲來騙過程念樟。對面既然存了利用的心思,那就是主動在給我們遞刀,太自作聰明的人,容易反被聰明誤,最終總歸是免不了反噬的下場的。”

  林瑜話說得委婉,但表意明確,大抵就是勸他和羅生生挑明當前的利害,徹底拉她入局,扮演當年羅熹在宋毅和他之間對撬的角色。

  宋遠哲聽後,略略沉吟片刻,卻還是選擇了搖頭。

  “程念樟想卷她入局當顆棋子,已經夠下作了,你這是讓我有樣學樣,和他又有什麼分別?”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紙包不住火的事,不急這一時半刻。”

  年會當天,張晚迪也會出席,程念樟既然自己選擇要走險棋,必然是留好了後手的,他們能想到的應對,對方未必就沒有准備化解的手段。

  況且背刺,也不是盟友間該用的招式,他們在二沙島曾有過約法三章,林瑜剛才說得都是里面的禁忌,實在沒必要為了爭奪羅生生一時的關注,而去主動破戒。

  真這麼做了……

  就實在太短視了一點。

  但理智歸位理智,情緒的難控,卻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自我勸服的。

  當天夜里,正擠在器材車里假寐的羅生生,收到一通新加坡的來電。

  號碼是林瑜昨天用的那個,她見著心煩,又礙於邊上同儕都在,就沒選擇當即接起。

  等抵達酒店,四圍安靜後,她才下定決心給回撥了過去。

  “喂?林瑜?”

  聽筒對面的環境音很是安靜,大概是開著窗的關系,偶爾還能聽見室外的幾聲蟲鳴和細碎人語。

  羅生生問完後,因長久沒聽到答復,便拿下手機對了眼號碼,再次確認了遍自己沒有撥錯或記錯,方算安心。

  “怎麼不說話?”

  “裙子喜歡嗎?”

  是宋遠哲的聲音。

  她聽問後,插入房卡的動作一頓,表情里明顯敗露了刹那愣怔。

  “挺好的,你呢?腿好點了嗎?”

  “也挺好的”宋遠哲回完,暫停著空出了個氣口,等在頭腦里組織完言語,又貌似輕快地問了她句:“林瑜說你12號約了別人,是程念樟嗎?”

  “嗯。”

  “想明白了?確定嗎?”

  “嗯。”

  “哦。”

  這男人答應地干脆,而音調里卻飽含懨懨,透著股十分讓人在意的異樣和沮喪,聽來很難教人不會想去揣摩,這個單字背後所暗藏的種種情緒。

  羅生生深吸口氣,搖頭屏退了欲要關切詢問他的衝動,調整後,只出口清冷地解釋道:

  “不好意思,那天我睡糊塗了所以沒有拒絕林瑜,後來因為頭腦里缺少印象,也就忘了這茬,不然的話應該早和你說清楚了,不至於吊到現在,讓你們白耗那麼多的精力。”

  “我和你,沒有耗費這一說,不用刻意這麼生分。”

  “可是……我們總歸是要生分的呀。”

  這把扎心劍,插地又快又深。

  對過接收,立馬就訥訥著,復又沉默了起來……

  直到隔過許久,聽筒里才傳出了兩下他伸手關窗的動靜,緊接著是潺潺倒水的聲音,還有提杯後冰塊的碰撞,怎麼聽……都像是在飲酒。

  “哎,你少喝一點,醫生說了,要是變作痛風,過幾年有得是你罪受——”

  “生生。”

  “嗯?”

  怎麼突然鄭重其事地叫起了她的名字?

  怪嚇人的。

  “程念樟不是個好人。”

  “哦?”老生常談,她耳朵都快聽出了繭子:“那你就是好人了?”

  “呵。”電話里傳來男人低笑,這個回懟,和宋遠哲預想地如出一轍,待飲下口冰水後,他繼續補道:“至少我是愛你的,他就不一定了。”

  又來這套。

  “別跑火車了,程念樟再不濟,也不會騙我做愛還要錄音下來,把它們當成羞辱人的籌碼。遠哲,你自己好好想想,難道不會覺得當時的自己,很卑鄙嗎?”

  “不覺得,只是以防萬一錄的東西,他不來主動招惹我,我自然也懶得放給他聽。”

  這人也是有勁的。

  明明自己有錯在先,反而還怪起了別人?

  真是又可氣,又好笑。

  羅生生扶額,頓時覺得自己說再多,也不過是在對牛彈琴,一股順勢而起的無力感,驀地便在她心頭瘋狂滋長了出來。

  “好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反正也不會有下次,你要沒其他吩咐,我就掛了啊?”

  “怎麼不會有下次?”

  “啊?什麼意思?”

  “生生,我不想結——”

  “滴哩”

  宋遠哲後話還沒說完,羅生生背後的房門就響起了房卡貼片解鎖的聲音。

  只不過卡鎖不配,所以也只有一個機械聲,並無“門已開鎖”的提示。

  這姑娘聽後,直接渾身被嚇出了個巨大的激靈,心想她現在防賊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情聽他絮叨些有的沒的。

  “有什麼見面再說吧,先掛了。”

  羅生生說完這句,也不等對過答復,直接便利落地掐斷了通話。

  她此時還站在玄關,只要稍一回身,就能透過貓眼看清外頭站的是誰。

  21樓向來只有程念樟住的這間2102還算有點人氣兒,但凡他不在的日子,幾乎除了保潔,很少會有人沒事來找,更別說是這種大半夜的時候。

  這姑娘擺好架勢等了會兒,沒等出後續的動靜。

  於是羅生生又用力呼吸壯了壯膽,最後鼓起勇氣,終於半眯著眼,挨上了門洞,借那畸變的視角,看向外面那條空闊的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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