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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工作(下)

  深夜收工前,陳珂特意喊大壯把羅生生留下,說要做個領導談心。

  本是很常見的事情,但羅生生沒這方面的經驗,還當是自己最近工作狀態不好,所以要被單獨拎出來批評。

  她是典型的乖崽性格,最怕被長輩訓斥,尤其還是陳珂這種專業型的領導,權威擺在那里,實在讓人更感畏懼。

  所以收工前後,這姑娘基本都是副戰戰兢兢的狀態,一點錯漏也不敢輕犯,更不敢去找程念樟,和他再有放肆。

  “陳珂收工要與我談話,你先回。”

  確認完最後一段回放,隨魏寅喊停,程念樟拿起手機,一眼就見著了羅生生的微信。

  他沒想陳珂的執行會如此迅猛,遂下意識地用余光,於無覺間掃了眼身側。

  而後低頭,手指微動,只簡短回了三字。

  “我等你”

  夜里延綿下了幾場小雨,棚外的空氣里有些泥腥氣,濕濕嗒嗒的,尤其是在江邊,潮意更甚。

  魏寅收工後,借呷煙的名頭,拉上程念樟在堤坡下散漫地待了會兒,中間他幾度話到喉頭,卻總變作欲言又止。

  “找我想說什麼?”

  程念樟手里的煙,自己沒嘗兩口,倒是被江風一直給吹到了煙尾。

  “新的代言嗎?怎麼平白就開始戴戒了?我記得你向來是不愛綴飾自己的。”

  隨他提示,程念樟低頭翻看手面。

  為免高調,他今天把本該戴在左手的素戒,套在了右手的無名指上。

  這男人的手面十分漂亮,冷白的皮色配上他指間夾煙的嫻雅,讓原本平淡無奇的鉑金,在流螢般的碎波和月光構成的畫面里,更顯熠熠。

  “不算綴飾,一對的。”

  “和羅生生嗎?”

  “除了她,還能有誰?”

  聽程念樟尾音上翹,是典型的得意語氣,魏寅不禁表情牽扯,直覺有些想笑。

  “挺好的。”

  語氣不輕不重的,聽著像是還有後話。

  少有人會喜歡這種諱莫如深,程念樟自然也不。

  “你講話怎麼也開始瞻前顧後了起來,有事直說就行。”

  “我只是怕你覺得我多事……”

  “多不多事,也要聽了才知曉。”

  “那我就直說了,我這邊聯系了幾個老牌的工作室,如果你想讓羅生生長留在國內,我和他們打聲招呼就行,Studio M的規矩多,又是國資背景,她一個女孩,從底層向上,肯定常會有天頂壓著,你幫她選的這條路……實際並不好走。”

  魏寅站位高,看得也遠,說出的話不中聽,但從現實功利的角度出發,本質並無錯處。

  程念樟聽言,給自己送了口煙,換下面上懶散,蹙眉表露出了些微不悅。

  “她說喜歡,讓她試試也無妨。羅生生不是個畏難的個性,我想你也合該看得出來,況且她還年輕,有得是選擇的余地,你替她著什麼急?”

  “我只是建議。”

  “哦,從前倒是沒發現,你竟還會對人有這麼殷勤的一面。”

  又開始了……

  魏寅低頭,用執煙的兩指點額輕揉。

  照他這陰陽怪氣的勁頭,這天……恐怕是很難再聊得下去。

  夜色漸深。

  他倆其後扶欄又吹了會兒江風,眼看時候不早,因程念樟說要留守,魏寅也不再作陪,照例拍肩言別,先行坐車返回酒店休憩。

  陳珂與羅生生也不知談了些什麼,直到棚內大燈熄滅,才見兩人跟隨最後一批工作人員,從門口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

  遠看過去,羅生生心情應當不錯,雖然辨不清表情,但她身體放松,步態也輕盈,顯露出一股自然散發的快意,想來陳珂還算講究情面,沒給她設置什麼下馬威來挫掉銳氣。

  “你怎麼不在車里?”

  羅生生送走領導,興高采烈去程念樟的保姆車外敲窗,卻沒想撲了個空。

  “在坡下。”

  她收信往江邊望去,果然見那男人亦正抬首看向自己。

  他交腿站著,手肘支在欄杆,姿態慵懶地厲害,入目滿是愜意,發隨風動,眼含笑意,看著就很讓人舒心。

  “凍死了,你穿這麼少不冷呀!”

  羅生生快步跑下,在他身前一步定住,小心地左右看了眼,確認無人後,才敢上去將他擁住。

  “嗓子怎麼還沒好?”

  “都說感冒了,哪有那麼快好。”

  “哦,陳珂同你講了些什麼?”

  “問我有什麼職業規劃,除長片外,願不願意去拍商業廣告和短片,然後還提了嘴,說最近有個女性導演在組建團隊,和Studio M有接洽,征詢我意見,看想不想去參與帶隊……”

  羅生生嘴里講的這些,都是很細化的內容,絕不是今天程念樟臨時起意後,陳珂就能現場拋出的橄欖枝。

  看得出來,雖然平時粗看像個冷面領導,但對待下屬,陳珂實則並不缺乏發現與賞識的眼力。

  “那你怎麼答的?”

  “當然全願意啦!我還以為陳指導很討厭我呢,今天談了才發現,他人蠻好的。”

  “呵”

  聽聞她語調興奮歡暢,程念樟也不禁跟笑。

  他借著擁抱的姿勢,懶懶將下顎抵在女孩發旋,安靜聆聽著羅生生嘴里,喋喋個不停的自鳴得意。

  這女人嘰里呱啦地,程念樟後程就沒再細聽內容。

  他走神並非覺得囉嗦,反而是思緒飄遠,想她能保持現在這副樣子就挺好,沒有遠慮,也不計較得失,還總可以從些小事里獲得綿長的喜悅,活得簡簡單單,擁有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滿足感和適意。

  “不過阿東,你和我講實話,是不是和他說了些什麼?因為總感覺太突然了,我都沒和領導提過留下的事,他倒先來找到了我。”

  羅生生說完,掐了下男人後腰,仰頭眯眼看向他,頗有些質問的意味。

  “沒說太多,白天閒聊提過一嘴。”

  “啊?”她噘起嘴,失望地松手:“那這樣看來,應該還是你的功勞更高,他不過就是賣個面子而已……”

  “錦上添花的事情,我左右不了什麼。”

  程念樟抬手摟上她肩,緊接著俯首又安慰了一句:

  “不要抗拒人脈,那些教唆你剝離社會關系的,只是運氣沒落自己頭上而已,善於利用和把握機會,也是種魄力和能力,懂了嗎?”

  “唔……”

  這人也太會洗腦了。

  羅生生知道他出發點是好的,但又總覺得哪里不對,所以也沒急著應承。

  “自己沒衣服嗎?老穿我的。”

  程念樟抖了抖她背後的帽兜,今夜剛見面,他就辨出了這件衛衣,穿她身上又大又松的,一點也不合體,甚至跑起來甩袖的模樣,多少還帶了點滑稽。

  羅生生是個鬼靈精,聽後瞳眼提溜一圈,拉緊抽繩,故意佯裝出不開心來,與他嬌嗔道:

  “你要不樂意,我脫了還你唄。”

  “回去再脫吧。”

  說時,男人伸手下移,掐出了她腰型原始的粗細,而後用勁教羅生生貼近自己,低頭先吻鼻尖,未感抗拒,再下行復上雙唇。

  輕柔繾綣地,實在有夠迷暈人的頭腦。

  “糟糕……”

  換氣的當口,羅生生倏地偏過了頭。

  “怎麼了?”

  “我感冒呢……傳染給你怎麼辦?”

  “小毛病,不礙事。”

  這男人說完也不再給她反抗的機會,掰正了臉孔,提起女人下顎,便又再次吻了下去。

  子夜的風,常會襲卷帶來淒厲,尤其是在潮寒的冬雨過後。

  然而他們兩人彼此相擁著,熱度傳遞,竟意外隔絕了體外的冷意,世人常說愛有魔力,羅生生心想,所謂的魔力,大抵也不過就是這樣了吧。

  ……

  次日下午,程念樟送完羅生生,便馬不停蹄地前往白雲准備出發。

  臨行前,他收到一條景隆的來信,上面是幾段監控的截屏,分別來自醫院和學校的公共區域。

  里面的人物,其他都是陌生,只唯獨一個高挑的背影,看來還算眼熟。

  下面給的身份備注,寫著“林瑜”兩字,冒號後緊接著“宋遠哲私助”的抬頭。

  程念樟翻閱完,將手機反扣,在閉眼思索的瞬間,讓他止不住產生了一種,被穢物黏上的惡心感受。

  然而……

  福至無雙,禍不單行。

  當這男人落地成都之後,也不知是天候的變化,還是由於昨夜過於放縱。

  隨喉頭泛癢帶出了幾聲咳嗽,他再開口說話時,只聽嗓音沙啞,發聲也困難,鼻頭還總有流涕的衝動。

  他向來康健,沒想到今次還真教羅生生給一語成讖,讓自己久違地觸到了生病的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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