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安心
感冒照理是個小病,但這次程念樟去往成都後,按主辦方安排,沿川藏线,要跟著記者西行去往阿壩完成拍攝。
那里隨著入藏,海拔漸高,過了觀音橋後,常人多會有些高反,他又是身強體壯的高發人群,鼻塞加疊著頭疼,直接將些細小的病灶演化成了連日不退的高燒。
程念樟對待工作敬業,在鏡頭前始終強裝正常,壓制病態,愣是沒表露出太大的異常。
活動是國家扶貧基金會聯合西南文旅的紀錄片項目,他既然當初為了人情接下,就沒有怠慢的道理。
四天的拍攝周期,他最遠走到色達,而後折返成都。
一月阿壩下了場大雪,回程的沿路凍川成型,冰湖封固。
中段停息時,程念樟窩在車里,望見盛景,以前無動於衷的事情,當下竟然莫名帶起了些從不曾有的分享欲望。
但因外面高寒的關系,他又正處病中,受不得凍,便叫小謝喊後車攝制組的大哥,幫忙拍了段雪景,傳給了羅生生。
對面收信,很快就有了回復。
“拍完了嗎?”
這幾天說是有外人全程跟拍,她不敢發語音或視頻給他,聯系基本都靠文字,斷斷續續的,所以也並不清楚他的狀況。
程念樟問小謝要了日程,上面顯示晚上落定成都,在濱河路還有個夜蒲的局。他聽聞後,聯想場景,覺到頭痛,就揮手推去,改換成了休息。
“拍完了,今晚會住成都。”
打字時,這男人有些生理性的手抖,多以回她短句為主。
“嗯嗯,對了,你那里下了雪好漂亮哦(星星眼表情)”
“是的”
“這麼好的風景,他們怎麼能舍得不拍拍你呢?”
羅生生自收信起,已經把視頻來回觀賞了不下十遍,從拍攝效果看,很明顯是專業攝錄的圖景,里面的冰河上,有好幾個黑黢黢的人影在來回走動,但卻沒一個看來是像他的。
結合他最近回她消息,總藏著股懨懨般的簡略,讓這女孩禁不住在心頭起了一絲疑慮。
程念樟是知曉羅生生的,防他像防賊一樣,喜歡變著花樣來查崗。
“你等等”
他回完信,試圖搖下車窗,感受室外溫度。
隆冬的川西不似廣州,天氣是刺骨的寒,他剛伸出手就被冷風直直扎進後腦,全身應激打了個寒顫。
“Evan你做什麼?”
小謝心急,上前連忙幫他摁上窗鈕,順帶掖緊了羽絨服的邊角,防止他身體被風灌入,加重病情。
“我下去打個卡。”
“打卡?Evan你腦子燒壞咯?外面零下十幾度的。”
“不礙事,到平地自然會好的。”
這種時節的這塊地界,他估摸這輩子也就會來這麼一次。
羅生生既然要看,那就拍給她看看,也算個紀念,省得這女人心里惦記,往後鬧得他更不安生。
“是生生姐吧?她怎麼老愛折騰你的?”
小謝氣地慌,出口就是句對羅生生的鞭撻。
程念樟沒答,他將外套拉鏈一拉到頂,扣上防風的頸扣,戴上手套,待做好這些戶外准備後,這男人大力開門,直接利落干脆地跳下了車。
羅生生接到視頻邀請時,恰逢器材車到達片場。她趁開工還早,鬼鬼祟祟躲到了停車場邊的涼亭,隔絕掉旁人,方才放心按下接通。
畫面對過,是逐漸變大的連片黑山,前方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冰面上沉積的皚皚曠雪,風景瑰麗絕美,卻唯獨不見人煙。
手機的音頻,如果貼近了仔細聽,能清晰辨出背景里,男人呼吸的渾濁,還有鞋履踩雪的“吱——”聲。
從節奏和連音判斷,程念樟的步伐應當既緩慢,又沉甸,想來每一腳下地,都走得很是辛苦。
“阿東?”
“在的。”
男人拖著病體行了十二三米,就沒再往雪原深處探索。領隊提示他湖心的冰面薄,偶爾蓋雪下,可能藏的還是脆裂的冰凌,誤踩會很危險。
站定別人雜沓踩出的落腳點,程念樟翻轉手機,從下往上照了照面孔,以此證明自己確實是在工作,沒干其他。
“臉怎麼那麼紅?感覺凍死了要!”
“零下十幾度,咳……是挺凍的。”
“那你快回去吧,別晃外面了,要生病的。”
“咳咳……這幾天習慣了,西邊更冷的地方,咳……照樣要出外景,不礙事。”
這點病苦,難受歸難受,但在程念樟的眼里,還算不上什麼艱難和險阻。
“怎麼咳這麼厲害?”
“咳……高原上,很正常。”
又開始逞能,說些騙她的胡話了。
羅生生憋嘴。
“快回去吧,我看天上的落雪都是橫著飄的,風吹地肯定厲害,你別傻站著讓臉吹出凍瘡,最後把你的吃飯家伙都給吹沒了……”
“呵”程念樟被她的調侃逗笑,低頭踢掉腳邊的石子:“你就是念不得我好。”
“我是怕你短壽,活不到老。”
“呵……咳!咳——”
視頻被驀地掐斷。
飄忽的雪嗆進咽喉,程念樟的咳嗽倏爾變作劇烈,人的氣管連著肺葉,他彎腰捂著腰腹,差點一頭栽倒在腳下的冰面。
“Evan!”
小謝察覺異常,喊來幫手,提著毯子飛快地跑去接他。
男人此刻手里的手機嗡嗡響著,是羅生生不間斷的來電,然而現在的他,被眾人圍擁著,已無暇再去顧她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