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請君入甕
打板前,羅生生站在自己的機位,表情看起來有些無神。
她思緒雜亂地觀察著監視器周圍各人的動向,恍恍惚惚中尋不到一個讓視线落腳的光點。
她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剛才沒見程念樟在位,當下便發了信息,問他人在哪里,中午又有什麼安排……
沒想到對著屏幕干等許久,沒等到答復,只等到了門口相繼出現的那對身影。
穿著戲服的蘇岑,即使化著刻意病態的妝容,依舊難擋媚態,她與程念樟前後腳回組,相隔不過幾步的距離,似乎是在避嫌,但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實際又沒那麼避嫌。
程念樟走在前,姿態颯爽大方,目不旁視。
他此時心里正在謀事,也顧不上去關注羅生生的狀態,路過她機位時直接擦身,沒有招呼,沒給眼神,羅生生能捕捉的,只有這人身上若有似無的煙草氣息。
如果說早上只是有些不爽,那現下可以說,羅生生是真的沒什麼安全感了。
才剛剛和好就這樣……
死性不改。
不過程念樟也並非要故意晾羅生生,剛才面對蘇岑,他雖秉持著一派無謂的態度,但實則心內卻並沒有表現地那麼平靜。
蘇岑其人酷愛兩邊下注,賣完東邊賣西邊,投機倒把,並不是個值得信任的伙伴。所以剛才明知與她搭伙的益處,程念樟依舊選擇了拒絕。
他有他的步調,蘇岑今天給的消息,算是錦上添花,有無皆可,並不影響結局勝敗的定論。不過既然是送上嘴的鴨子,他也沒有放走的道理。
程念樟現下專注於對弈,琢磨後招,意圖盡快落子,自然是無暇顧及羅生生情緒的。
“回來了?怎麼抽根煙這麼久?”
魏寅見程念樟歸來,褪下耳機,皺眉抱怨了一句。
“昨晚喝多了點,就連抽了幾根,想醒醒腦。”
“你也稍注意注意。”魏寅手指點在屏返一處,敲了敲熒幕上的蘇岑,朝向程念樟使了個眼色:“她心思多得很。”
這是出於朋友善意的告誡,蘇岑是踩著男人一路上位的,魏寅不想程念樟被當成墊腳石,或是牽扯進些甩不掉的桃色關系里,最後惹了一身騷,毀掉多年苦心孤詣的經營。
程念樟知他好意,聽言笑了笑。
“煙搭子罷了,我心里有數。”
“隨你……對了,羅攝影請了大家喝咖啡,你的放在凳上,趁熱喝。”
羅生生?
經魏寅提醒,程念樟方才注意到了扶手上的那杯拿鐵。因放得久了些,溫度已不再熱燙,喝到嘴里有些甜膩,不似專門幫他點的口味。
他努了努嘴,突然想起之前羅生生幫魏寅特調的那杯dirty,兩相對照,用心程度可謂是天上地下。
袋內手機在他坐下的瞬間,響起一聲提示。
程念樟此時心思放緩,便順勢拿出來看了一眼。
“午飯大壯說給我接風請喝粥,不陪你了。”
是羅生生發來的消息。
前面還有幾條,他方才沒留意,現下剛看見。
程念樟讀出了她話里的怨懟,眉頭蹙起,手指懸在屏幕上空,猶豫停頓著,不知該回些什麼。
他不擅長哄人。
羅生生見聊天框上一直輸入中的狀態,以為這人能有什麼新意,心里咚咚擂鼓,抱著絲期待。
可沒想到等了半天,到頭來還是只收到個不痛不癢的——
“好”
“好個屁!你剛剛和蘇岑出去干什麼好事了?”
程念樟收信一愣,沒想她會這麼直白。
他此刻視线低垂,思索半秒後也誠實回道:
“談了些劉琨的事。”
“呵呵”
羅生生回得很快,只擬聲了句冷笑,並沒有和他追究細節,於是他接補道:
“宋遠哲昨晚傷了劉琨的眼睛。”
看到宋遠哲的名字,羅生生的思緒和動作一瞬停滯。
本來都做好建設,不去想他的。但這個名字突然被提起,還是難免會讓人聯想到,昨晚他的種種異常。
只因一句簡單的陳述,聽宋遠哲和人起了衝突,羅生生心內便止不住開始泛出擔憂。
他還是發火了?
劉琨傷了眼睛,那他呢?
對方也不是個小人物,他該不會被報復吧?
……
此刻,監視器前的程念樟,視线自手機抬起,望向羅生生的位置。只見瑩瑩微光照亮女人面中,即便遠觀,也能大致看出她神情的滯澀。
男人撇嘴笑了笑,不再去看回復,收起手機後,直接俯身向前,拍了拍魏寅肩頭,示意開拍。
執行的催促聲響起,羅生生聽到動靜,也機械地收起了手機,跟隨指令開始動作。
按計劃,上午場大約會在一點左右結束,然後趁飯點換景調光,准備下午場的拍攝。
今日除了溫雯狀態稍差,其他進展都還算順利,進度基本按照計劃在走,一點准時收工。
午間,程念樟照常同魏寅他們就餐,羅生生則跟著大壯一班同事,尋到個空地,就著幾張桌椅,吃了份隆記的早茶粥點。
她中途尋了個空,找到角落,撥通了林瑜的電話。
“羅小姐?”
“是在忙嗎?方便接電話嗎?”
林瑜此時就在宋遠哲的身邊。
昨夜落雪,宋遠哲應是著了涼,自蓮山回來就一直發燒躺倒,奄奄沉沉地。
他身體底子其實不差,但傷後幾年浸在酒和藥里,早自毀地差不多了,加上心情原因,讓這一次來病,似乎格外洶涌。
“不忙,有什麼事嗎?”
宋遠哲現下背對林瑜側臥著,他燒得不輕,意識卻很清明。
聽到是羅生生來電,這人原本緊閡的雙眼,自昏沉中緩緩睜開,而後費力抬手,點上自己右耳,示意林瑜將電話開做免提。
“遠哲他……還好嗎?”
林瑜關注著宋遠哲的動態,羅生生問完後,未見他有其他指示,便實話實說道:
“不太好,宋總目前病著,高燒退不下,這兩天原定的行程基本都是取消的狀態。”
“啊?怎麼會發燒的?”
她以為他至多是受了點傷,怎麼又發燒了?
“昨夜安城降雪,可能是沒注意防寒。”
林瑜回復地太輕巧,反而讓羅生生有些氣急。
“他怎麼那麼不當心?林瑜你也是的,貼身照顧的人,怎麼也不多提醒他注意?燒得厲害嗎?有沒有其他並發症什麼的?他右腿受不了凍的。”
宋遠哲聽言抿了抿嘴,鼻頭微酸,對面話畢的當下,他即轉身伸手,從林瑜的手里接過了電話。
“生生”
對面愣住,羅生生沒想到他會在旁,一時語塞,隔了好一會兒才回了聲鼻音:
“嗯”。
“嗯?”
“很難受嗎?”
“難受的”
男人語氣就像個撒嬌的孩子,嗓音沙啞干澀,聽得出發音的艱難。
“怎麼這麼不小心?”
“死不了的。”
羅生生噘嘴,出了事他老愛說這句,也不嫌晦氣。
“我聽說劉琨被你打了?你呢?受傷了嗎?”
“誰告訴你的?”
這事劉琨礙於影響,選擇了冷處理,該打點的都已打點過,照理是傳不進羅生生的耳朵的。
羅生生說白了就是個小攝影,他不說,她又能從哪里得知這些?
“我在劇組聽蘇岑和人聊天說到的。”
蘇岑?
宋遠哲反應了會兒,才想起還有這號人物。
他與程念樟不同,向來不會去關注這些旁系的雜碎,像蘇岑這種無甚所謂的人,在他眼里,大多模糊而易忘。
“不小心朝他眼睛彈了把刀,我沒事,不用擔心。”
“什麼叫不小心?他報復你怎麼辦?”
“那就讓他去死吧,省得再來惡心我。”
羅生生啞然。
宋遠哲聽她長久不語,自顧著接道:
“為什麼打給林瑜,不直接找我?”
羅生生被他這問題問得,心虛又心慌。
有些話她平時尚且說不出口,現在這人病著,要讓她說明白,基本與殺人誅心無異,以她的心腸,那是肯定做不到的。
“都一樣的……”
也只能這麼模棱兩可地回他。
話音落下良久,對面除了因病而略顯深重的呼吸,便沒再有其他回應。
“唔……你沒事就行,我這邊時間到了,先不和你說了,要上工了。”
沉默難耐,羅生生說完後,不等對面答復,便直接按下了掛斷。
沒想到她剛舒了口氣,正欲轉身,背後卻傳來一句低沉的問話——
“打完了?”
是程念樟的聲音。
不咸不淡地,聽不出什麼情緒。
羅生生這廂心髒還沒從宋遠哲那里緩過勁來,當下又立馬漏跳了節拍。
“你怎麼在這?”
“不歡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