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蒙在鼓里
羅生生離開得很突然。
12月14號的晚上,宋遠哲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片場,將她帶走,連夜的調機,沒有給她與任何人作別的機會。
“不是說好15、16的嗎?怎麼今天就走?”
酒店前往機場的路上,羅生生有些怨氣,她走得匆忙,雖然知道宋遠哲肯定已經幫自己告了假,但工作上沒有交接,勢必會給同事落下話柄。
“怕你等不及,結束我就過來了。”
宋遠哲此時閉目靠躺在軟座里,看得出很是疲憊。
他身上穿著呢料的西服套裝,織物里藏著酒精和线香交織的怪異氣味,想他當是白日茶室坐飲,晚上觥籌交錯,滿日應酬的狀態。
“我又不急,你一身酒氣的,倒還不如睡醒了再過來。”
“可我挺急的。”
男人闔目半張,微微斜眼瞥她,語氣里帶了些調笑,雖然沒有一個字眼提到性上,但羅生生和他什麼關系?
他急的事,她能聽不出來?
瞥了瞥前座的林瑜和司機,羅生生壓下嗓子,湊近他耳邊抱怨道:
“你這是瞎急,還有十多個小時的路程,也不知道圖什麼?”
“我包了整機,你說我圖什麼?”
年末國際航线會比平時繁忙不少,尤其是私飛的調機,好一點的機型,資源會非常緊俏。
宋遠哲這次包的是架灣流的新型號,空間大,有分區,私密性很好,舷窗視野也開闊。
做起來既方便,又刺激。
也就是他這樣的頑主,普通人,誰又能想得出這茬?
羅生生聽言浮想了一些畫面,臉上立馬泛出羞紅,白他一眼後,暗自嘀咕道:
“至於嗎……”
當晚說來也是巧的,宋遠哲在輾轉廣東之前,和程念樟參加了同一場活動的晚宴。
他們這圈子說小不小,說大,頂峰其實也沒多少陌生的人物,年末交際應酬,難免會打到一些照面。
兩人雖然相識,但彼此都有介懷,即便碰上,也是一副王不見王的架勢,全程各自割席而坐,甚少交流。
宋氏星島的項目在業界已經流出了不少風聲,今日宋毅有場政府層面的座談,未及出席,所以在場賓客都把本要獻給宋氏的殷勤,通通獻給了這個所謂的“宋家老二”。
由此,上半夜,宋遠哲身邊一直是花團錦簇,推杯換盞的狀態。大家都當他會續攤,沒成想宴過未半,席間就已不見了這人蹤影。
程念樟身邊坐的是冰河影視新上任的市場總監高淮宣,他趁人潮散去,也想借機同宋遠哲攀個親近。
可剛排上號,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林瑜一個俯身就將他隔開,其後他們便起身離席,高淮宣人微言輕,插不上話,最終只得悻悻而歸。
“宋家這個少爺還真是闊綽,別人私飛拼個機就了不得了,他出行倒好,一包就是整機。”
林瑜為了幫自己老板脫身,對行程信息絲毫沒有避諱。
場內值得招呼的,宋遠哲都已敬過,剩下的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麼人物。
像這樣當著眾人挑明安排,離開時可以省去不少寒暄和推諉,消除些人情上的麻煩。
高淮宣當時離他們最近,在眾人里,就屬他聽得最全。
程念樟不屑打探這些,宋遠哲的做派,他比在座的都要了解,無非是些揮金如土的事跡,新鮮不到哪兒去。
“國內包個機也不過六位出頭,夜場幾瓶酒水的事,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這一桌都是所謂新貴,誰也瞧不上誰,高淮宣剛炫了把,對座就有人開始嘲他沒見過世面。
“廣州飛悉尼,灣流的800,這可不是小六的數。”
廣州?
原本心不在此的程念樟,神色突然頓住。
這場宴席設在安城,宋遠哲卻繞遠幾千公里借道廣州,去接誰,不言而喻。
他腦中突然跳轉一片空白,耳鳴乍響。
回神後,程念樟提起杯腳,與鄰座相碰,佯裝無意地問道。
“看宋二走這麼急,該不會是今晚的航程吧?”
高淮宣與他不算相熟,外人都知道程念樟這人厲害,他來主動敬酒,用的又是下位的敬姿,給足了臉面,他不好不回。
“聽著是凌晨的。你倆同一公司,稍打聽不就曉得了嘛。”
“高總說笑了,我與宋二不熟。”
話畢,程念樟笑著飲下半杯紅酒,眼色在垂目抬眸間變得鋒利。
宴席的後半程,這個男人已提不起太多應酬的興致,他掐著表,預估宋遠哲抵達廣州的時點。
手機在這段時間里沒有任何異動的消息,他翻看著記錄,和羅生生上一次聯系,還停留在兩人分別前的那天。
廣州飛悉尼
毫無預兆,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散席回家的路上,程念樟撥通了魏寅的電話,問他劇組的狀況。那時正值收工,推算時間,宋遠哲應當差不多已經抵達廣州。
他們聊了些日常拍攝的瑣碎和後續的進度,程念樟心思不在這個上,問答間言辭含糊,大多應付了事。
“老魏,宋二今天來過劇組嗎?”
不想再顧左右而言他,程念樟決定直入主題。
“剛來,接走了羅攝影,怎麼了?”
電話那頭有點詫異,不知遠隔千里,程念樟是如何得的消息。不過魏寅並不覺得這是大事,所以也沒有深思,回得很是隨便。
尾音落下,聽筒里傳來一聲吸氣。
“他一個外人,隨隨便便就能來劇組拿人?魏寅,你這個導演當得未免也太隨性了一點!”
盡管刻意壓制著,還是能聽出話里的怒意。
程念樟鮮少會對魏寅發火氣,更別提用這種批駁和呵斥的語氣同他說話。
再怎麼講,魏寅也算是長輩,在圈里資歷和威望都頗高,他程念樟說穿了就是個戲子,要不是多年的交情擺著,加之魏寅生性寬厚,換做別人,哪敢這樣造次。
“羅攝影上周已經和陳指導請過假了,按合同,她是外籍,本就有15天的聖誕假,連同之前的調休,這次總共補了她20天供她回去探親,程序上沒有任何問題。當時大組的幾個攝影包括Robin都有一樣的問題,我和你溝通過,你忘了?”
他是忘了,只不過忘的是那些所謂的外籍里,還包括了羅生生。
“他們已經走了嗎?”
程念樟揉捏眉角,酒氣瞬時上涌,將他話音蒙上了一層頹喪。
魏寅雖然心中有梗,但他也不是心硬的人,調整後,盡量平和地回道:
“走了有一會兒了。”
“……”
對話陷入沉默。
“念樟,怎麼了?”
“沒什麼,你別放心上。”
說完,他不等對面回話便直接掐斷後續。魏寅心思深沉,程念樟怕再說下去難免露出馬腳。
旁的他已經無暇再管,一股躁郁升騰,腦中不斷回顯的,只有離開前羅生生的各種異樣……
原來,她說她是裝的,並不是句氣話。
“呵”
上車前他遣退了小謝,現時後排的座次里只有他獨個隱沒在暗影中。
這人爆了聲冷笑,也不知在笑誰。
窗外霓虹璀璨,街景被聖誕的彩燈裝扮,偶爾停泊,還能聽到街邊播放的節曲,叮鈴啷鐺的,伴著行人相攜而行的面色,最是一年里幸福歡沁的景象。
程念樟默默看著與他無關的這一切,沉吟後,低頭擦開火機。
司機聽聲,往後視鏡內看他一眼,知趣地打開前窗,任風吹散煙味。
“程先生,是回內環還是……”
“去南林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