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新客
自從上次江從芝隱約察覺到書雨對白玉生情後,就再沒有把心思浪費在這二人身上。
如今她一心想多賺些錢,自然是不知道白玉來了的事,更何況李知音已經挑了一個小討人給她。
江從芝看著眼前比樹蘭還小兩歲的女孩,淡淡問道:“叫什麼名字?”
“回芝姐兒的話,我叫寶熙。”女孩子脆生生地說。
“寶熙…”江從芝嚼了一遍這個名字,輕輕說道:“是個好聽的名字。”不是像什麼樹蘭啊,鈴蘭啊這類聽著就是隨便抓過來的名字。
寶熙甜甜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是我奶奶給我取的。”
寶熙有一雙明麗的大眼睛,再長幾年就憑那雙眼和一對梨渦也定能迷倒一片人。
李知音這回挑的討人倒都是有幾分姿色的。
“哪里人?”江從芝在床上翻了個身,側倚著看著她。
“我是雲南寧洱縣的。我奶奶以前在迤南的一戶官家當乳母,一直到我娘懷了我才搬到寧洱縣的東玉街。後來戰亂,我就被賣了。”寶熙看著眼前膚白貌美的女人,恭敬地把自己生平一字不落地簡單陳述出來。
看著女孩子乖巧知禮的模樣,想來也是從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
江從芝微嘆一聲,招呼她到跟前來。
高姨在一邊看著,解釋道:“寶熙是幾個討人里年紀最小的,也懂事。姆媽也是看中她這點才給芝姐兒送了過來,省得又出了像樹蘭那樣的事。”
寶熙不知高姨口中所為何事,默默沒有做聲,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眼前的女人。江從芝微微一笑,淡淡說道:“媽媽費心。”
“姆媽說了,以後清倌兒梳籠的一成要拿出來孝敬姐兒。”高姨補了一句,這是李知音新出的規矩,也就是說哪個清倌人賣的價錢高,帶她的姐兒拿的錢也就越多。
寶熙雖然年紀小,但長得可人,容姐兒倒是想把她討去,可李知音卻沒讓。
江從芝暗嘆李知音會做生意,她牽起寶熙的手,摸著女孩手上的薄繭,淡淡說道:“以後在我身邊好好做事,我不會苛待你。”
寶熙抿抿嘴,雙腿跪下朝江從芝磕了個頭:“謝芝姐兒,還望芝姐兒不吝賜教!”
江從芝心里苦笑一聲,賜教什麼?
無非就是教些見人下菜碟的本事罷了。
江從芝將她扶起來,讓她不用行這麼大禮,又吩咐她一番要好好保養皮肉才讓她下去。
之後的日子里,寶熙便早起去寮口嫂那里與其他討人一起上學,等下午了就去江從芝身邊伺候。
時間長了,倒也覺出江從芝為何能成為紅倌人。
長得貌美也就罷了,偏偏她最知道怎麼用她的美貌與男人周旋,即便是做了什麼惹人不快的事,只要她細眉輕輕一擰就讓人生不起氣來。
古有勾踐以西施重寶取悅夫差,寶熙之前讀到的時候還不以為意,如今見了江從芝才知道,這種有點腦子的美人可最厲害。
江從芝的腳扭傷後,還故意讓醫生包扎得夸張一些,饒是個人見了都以為她腳斷了似的。
倒也因為這樣,來獻殷勤的人不少,有些是帶的洋果子,有的還會帶些小首飾,雖然錢財不多,但人來人往倒是熱鬧。
這不,今日唐俊生前腳剛走,那段少爺就又來了。這人長得不算太高,眼睛細長而上挑,鼻子尖挺,但嘴唇偏厚,且臉型頗有棱角。
寶熙正把她腳上的繃帶解開換藥,段尋就大咧咧地推門走了進來,把那帶來的瓜果往桌上一放就湊到她跟前去,一見她腳踝已經不怎麼腫了,喜滋滋地開口問道:“已經好完了?”
江從芝見是段少爺,心里一松,這種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小年青最好對付,於是輕輕白了他一眼,轉回頭嘟囔著低聲抱怨道:“還以為是關心我呢!”
段尋年紀也不大,頂多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
這話一字不落地傳入他耳中,少年面皮一熱,哼了一聲扭頭說道:“我自然是關心你的。這不是……想看你多久能出來玩麼。”
江從芝抿嘴一笑,聲音揚了揚:“真的關心?那段少爺幫我換個藥吧?”
段尋是個面皮薄的,家教一向也嚴,雖然女人緣好,但連女人小手都沒碰過呢,於是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女人黑漆漆的眼睛里帶著半分狡黠半分期盼,段尋咳了一聲,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換就換。”他接過寶熙的位置,把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指尖蘸了藥膏輕輕在患處打著圈塗抹。
男人的小心翼翼和認真讓江從芝恍惚間想起剛見唐俊生的模樣。
女人足部皮膚細膩光滑的很,圓圓的幾顆趾頭上塗了一層淡淡的豆蔻,可愛極了。
段尋忍不住多瞧兩眼,深呼吸一口抬起頭看她,只見江從芝神色復雜的望著他,一時間捧著她的腳竟忘了反應。
江從芝倒是反應快,急忙將眼神挪開,清了清嗓子,將腳收回來嗔道:“藥上好了還捧著做什麼?登徒子。”
段尋輕哼一聲,聲音拔高了一度倔著性子說道:“都沒包扎好,我不捧著還能作甚?!”
江從芝抽回腳,輕輕蹬了他一下,笑著說:“藥上好了,段少爺快回去吧。”
段尋皺了皺眉,他屁股都沒坐熱呢!
眼前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吊帶裙,外面披著一個奶黃色的小羊毛衫,那眼睛似怒似嗔地望過來:“我如今腳傷著沒有掛牌子,少爺在我屋里待久了,要是被媽媽知道了,說不定想我接私活呢。到時候罰我去坐水缸,可就都是段少爺害的。”
她斜倚在床上,一手撐著頭,說出的話里微微夾雜著懶懶的鼻音。段尋也果真吃這套,又叮囑幾句才乖乖走掉。
寶熙在一邊看得起勁,這芝姐兒對他態度不算好,可最後還是喜滋滋的走了。
今兒早來的唐少爺也更甚,要是她對他好生好氣的他反而緊張得很,可芝姐兒懟他兩句、白他一眼,就跟吃了蜜一樣甜。
但反觀芝姐兒和伯曼先生在一起又不是如此,寶熙百思不得解,只好問是不是對著年紀不大的少爺們,就是要表現的更冷著他們一些。
江從芝笑了笑,答是也不是。
唐俊生之前有負於她,她要是太給他好臉色豈不是吃了虧,總要慢慢磨著他的性子,多給自己討些好處才是。
但那段少爺又不一樣,那小子從小錦衣玉食性子急,面皮上冷著點無妨,但總得讓他覺得自己對他也是有意的,不然這種愣頭青怕是一個想不好就再也不來了。
雖然聽得蒙頭蒙腦的,但寶熙還是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又過了兩天江從芝便把牌子又掛了出去,腳踝雖然沒有好完全,但她生怕時間再久點客人就不來了。
所幸如今已經可以下地行走,雖然細看還是有點跛,但只要不跳舞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剛掛上牌子的下午,她就收到了孟老板的局票。
“說是趙老板太太的生日局,芝姐兒穿個好的去才是。”高姨在她衣櫃前一邊挑著一邊說道。
江從芝坐在梳妝台前,寶熙正幫她把一頭長發推成波浪紋的盤發。江從芝淡淡應一聲,對著鏡子里的寶熙笑道:“你這手倒真是巧極了。”
寶熙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這個發型最近流行的很,我就學來了,芝姐兒喜歡就好。”
高姨備好了衣服,轉身邊囑咐邊往外走:“你們可快些,我叫車去了啊。”
“好。”江從芝選好了口脂淡淡在唇面上點了一層,一邊穿衣服一邊問寶熙:“帕子都備好了嗎?” 這孟老板不知是什麼脾性,但看明姐兒每次回來都被那趙金華灌得七葷八素的模樣,心里已經做好了准備。
寶熙哎了一聲,隨著江從芝一同離開了。
孟贏軒沒讀過多少書,前幾年當鋪生意不好,這幾年上海經濟起來了才越發像模像樣。
之前人都嘲諷他是個沒文化的,如今有了錢財,也想包裝自己成那讀過書的,不僅學著文人的模樣取了筆名,還寫了些不著調的詩詞刊在報紙上。
如今他身邊就缺一個拿得出手的像樣的女人,近日大紅的小柳娘就正符合他的胃口。
孟贏軒穿了一身深褐色的中山裝,帶著一副圓框眼鏡頗顯斯文。
他剛從汽車里走下來,就看見門口停著的黃包車,車上的女人穿著小翻領羊腿袖的白色洋裙,裙子領口鑲嵌著亮閃閃的花鑽,細腰長腿,配上波浪紋的盤發,當真是個好漂亮的大家閨秀。
孟贏軒極其滿意地點點頭,上前走了兩步說:“還以為芝小姐要晚些才到,不想在這遇上了。”
江從芝其實早到了一會兒,但她可不想早早等著,還是讓拉車師傅又拉了兩圈,如今在門口碰著也好。
江從芝佯作驚喜,一邊搭著寶熙的手從車上下來,一邊溫婉一笑說:“第一次與孟先生出局,當然是想早點見到先生的。在門口遇見也是巧得很。”
女人容儀嬌麗,舉止端莊,倒是比孟贏軒之前的那些女伴們都好。二人寒暄幾句,饞著手進去了。
而在對面不遠處,白玉正低嚷著要進去教訓她,幸好被旁邊的女人拉住,不然明日花邊報紙上的新聞可又要多了一條。
“大庭廣眾的,你衝上去做什麼?”何嘉韻跺跺腳拽住她的手臂問。
白玉氣鼓鼓地說:“那個妓子,不僅勾引我的丈夫,還穿著我的衣服出來勾搭別的男人!”
(不知道寶子們還記不記得,就是之前芝芝去小唐家里換上的白玉的洋裙。)
(新客人們就走個過場,不用擔心芝芝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