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東籬把酒黃昏後(三)
翌日,墨月早早做好早膳,在外頭扣門,顏傾辭醒轉,扶著昨晚差點搖斷的腰撐起身,披衣下榻,枕邊空空如也,溪嵐一大早又不知去哪里了。
正吃著清粥小菜,院外由遠及近地響起一陣兒狗吠聲,聲嘶力竭,仿佛要被誰宰了般,尖銳吵鬧得很。
抬首看去,溪嵐與華年進得院子,前者手中拿著一個麻袋,好像有東西在里頭動,後者手上抱著兩只黑狗兒,一手捏一個,隨它們怎麼掙扎都無用。
“這是?”
墨月好奇上前,華年讓她幫忙關上院門,她照做,華年放下手上狗兒。
兩只手掌大小的黑狗一落地,就開始無頭蒼蠅般滿院子亂竄,搞得她們要殺了它吃肉似得的逃,跑了約半柱香,終於體力不支,躲在柴垛子下瑟瑟發抖。
“拿個雞籠子來。”
溪嵐道。
華年拿來閒余的雞籠,打開竹編的小門,溪嵐解了麻袋封口,將它對著小門懟進去,里面的東西一見出路,忙不迭躥出去,不料竟又是自投羅網。
溪嵐關上雞籠的小門,眾人才看清里面那東西的模樣。
原是一只虎斑橘貓兒,比手大些,到了陌生之處警惕異常,一有人靠近便齜牙咧嘴,尾巴直直亂擺,後背高高弓起,狸口大張,鈴眼緊瞪,好生威風。
“我說你二人大清早不見身影,原是作賊去了,哪里偷來的貓兒狗兒?就不怕人家主人找上門來拿你。”
顏傾辭蹲在雞籠邊,用木枝去逗籠里的金絲虎,被一爪子拍掉、連連哈氣後,她退得遠了些,拎拎裙角佯裝淡定。
溪嵐道:“都是我拿肉干聘來的,主人自是知曉得。”
“無端端聘這些回來作甚?”
“昨夜你說你想養只貓兒狗兒。”
經她提醒,顏傾辭朦朧中憶起自己昨夜行事,她似是真說過此話,還是在她身上顛鸞倒鳳時哭著說的,忒沒面子。
窘迫到不敢再回憶,顏傾辭抬高下巴,從鼻子里哼出受用的氣息,“一些沒大用的話倒聽得進去,我問你穆軍行軍軌跡,你卻顧左右而言他。”
溪嵐默不作聲,拿了幾條曬干的小魚投入籠中,先前還齜牙咧嘴一副不好惹模樣的狸奴,眼下叼著魚干,躲到遠離她們的另一側,邊哼哧邊吃起來。
“貓兒不似犬類好馴服,先關它幾日,等它熟悉我們之後,再放出來不遲。”
“外頭眼看就要兵荒馬亂,你竟還有心思養這些寵物兒。”
顏傾辭矮身向柴垛里的兩只狗兒招手,其中偏小的一只見了,搖著尾巴顛過來,因出生未滿一個月,四肢跑起來不夠協調,三步一摔地滾過來,伸出舌頭舔她的手。
顏傾辭眯眼笑了笑,喜愛得緊。
“就算天塌下來,日子也總要過下去。”
溪嵐用稻草給兩只小狗圍了一個窩,放在柴垛旁,將小的那只抱進去,偏大的黑狗瞧了,自己哆哆嗦嗦也往里邊爬,兩狗靠在一起,相依為命地發著抖。
綺夢流綏聽到動靜,揉著惺忪睡眼從屋里出來,“小狗兒!”
兩個女娃一見萌物就激動異常,爭相要去摸,嚇得狗兒又縮回柴垛中,躲進陰影里。
“不准亂摸,容易惹病。”
顏傾辭一發話,綺夢流綏乖乖立住,目光還是不舍,追著兩只小犬溜達。
午時宴無涯與落歸途來了,瘦削肩膀的落歸途掐著發尾,圍著這三個新主兒笑嘻嘻問道:“取名兒了沒?”
溪嵐搖頭,顏傾辭戲謔:“這不等你過來取嘛。”
“我哪兒有顏三小姐的文采,就不班門弄斧了。”
落歸途調笑回去。
“給家禽取名而已,用不著大費周章,你取個便是。”
“你讓我取的,我可取了,莫不如一只叫拿雲,一只喚捉月。”
“倒合你品性。”
落歸途啐她一句:“妹妹將我與犬作比,真下狠口。”
“狗有什麼不好?忠心不二,是庸人將它貶成佞端,落姑娘也這般好同流俗麼?”
“你喚我甚?”
落歸途轉頭,嬌覷一眼若無其事的宴無涯,笑靨如花道,“宴娘聽到不曾,她喚我姑娘。”
顏傾辭低頭一笑,抽了根秸稈,又去逗籠中狸奴,金貓兒毛發炸起,腰背弓緊,一副大敵當前的模樣,她用草杆兒去逗,貓兒斯哈一聲,前爪快速撲地,擊打籠門,發出嘭嘭之響,雷霆之速折了她手中秸稈,顏傾辭捂著胸口,後怕地往後一退,溪嵐上前扶她,她強裝鎮定地一笑:“好烈性,這貓兒倒和某人有些相像。”
溪嵐:“未馴服之前莫要觸碰,小心撓了你,先餓它一日,只給些水,待它卸下心防後,再喂食即可。”
顏傾辭故意往她懷里躺去,“餓壞了怎得辦?”
“你若擔心,那便每隔三餐喂它根魚干,叫它吃不飽卻惦著誰才是恩賜者,如此一來,抱它上膝便指日可待。”
“七娘哪里學來這些馴化手段?”
“拜侯府所賜。”
許是想起在侯府所受的怠慢,溪嵐松開女人,往田圃邊走,不久前載種的蔬菜已初具規模,看那水嫩青蔥的模樣,估計沒幾日就可長熟。
顏傾辭不甘心,還蹲在籠前逗貓,華年跟宴無涯討教武功招式,落歸途在一側旁聽,時不時也插上幾句話,墨月在庖廚揉面,忙活著給幾人准備午膳所用的食材。
溪嵐心頭一片寧靜愜意,她唇角微勾,目光落在近旁花盆之中,那里頭有顏傾辭心血來潮種下的菜種,十幾日都未出苗,倒是長出了一叢茂盛野草,比地里的都要旺著,難為她每日澆水澆得那樣認真,渾不知自己在養一堆雜草。
溪嵐嘴邊笑意擴大,伸手摸了摸那草,耳後忽聞顏傾辭孩童般的銀鈴笑聲:“摸到了摸到了!我摸到狸奴的腦袋了,哈哈!”
溪嵐心想,這樣的生活,貌似也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