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春潮帶雨晚來急(一)
手已然來到濕濘處,抵在粉口上即將入內,外頭傳來通稟,說女帝有事,要宣顏傾辭進宮。
“時機倒挑得挺巧。”溪嵐抱著顏傾辭不撒手。
顏傾辭向她求饒,說回來再續上,理了衣裳就去開門。
溪嵐幾步跟上去,按住她要開門的手,將人壓在門窗木格上,身子貼緊包裹她。下人還等在門外,與她們相隔只一扇門的距離。
“急什麼?”溪嵐逗她,往她粉粉的耳尖兒上吹氣。
顏傾辭雞皮疙瘩被她吹得一立,反手去推她:“方才做什麼去了?現在倒殷勤。”
“你知曉我這人不愛被動。”溪嵐的唇離她臉頰很近,溫熱的唇仿佛就在半寸處,但吻卻遲遲不落下。
顏傾辭轉身,雙臂掛在溪嵐脖子上,笑著揉她道:“莫耽擱我,我還要想法子救墨月華年她們出來。”
聽是正事,溪嵐也不再纏她,低頭親一口芳澤,就將人放走了。
“若有難處,尋我。”她道。
顏傾辭促狹一笑,反問:“你自己的事就忘了?”又領她到了薛娘子跟前,將薛娘子薦給她,說她要琢磨什麼事,問薛娘子就好。
兩人見過後,顏傾辭才走。
薛娘子觀二人似親密無間,是故也對溪嵐不設防,直問她需要自己幫何忙,溪嵐照直說了,薛娘子翻出一張冊子,指著上頭皇城內的三十二家鋪子與分散各州的總計三百四十家分鋪,道:“這些就是姑娘要的藥鋪與糧鋪了,上頭還寫著每地的掌櫃是誰如何調用,姑娘是自己聯絡還是想我替你聯絡?”
“勞煩薛娘子了,我自己聯絡就好。”
……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
“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
“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
來到殿前,暮色已深,殿內亮起燭火,便見墨台攬月高坐台上,不動聲色地欣賞著階下歌姬起舞。
“顏卿來了,坐。”墨台攬月朝左邊一指,宮奴迅速搬來席案與酒菜,請顏傾辭入座。
近得台前,入了座,抬眼定睛處,那慕塵珏著一身伶人樂服領舞於十余人中央,一雙清眸盯過來,似怨似恨。
顏傾辭這時方明白這支曲子的用意,她是借這詩經在諷她薄情負心。
顏傾辭冷笑著飲了口熱酒,心里卻道這曲子確實是合宜,不過不是合她慕塵珏,而是合自己當時被她棄若外人的心境。
曲停,慕塵珏站在舞姬中央不動,眼睛直勾勾盯著顏傾辭。
墨台攬月對調解個人情感私事沒興趣,無奈慕塵珏苦苦哀求,她又確實幫自己帶回了華年,君無戲言,應她的自然會盡可能給她,錢財之類的身外之物還好說,不過這活人的意志卻是控制不得,況且還是她寄托奪權厚望之人,則更是強迫不得,所以人是請到了,但她倆的事,還是教她倆自己談個清楚罷。
“陛下傳臣過來,不會只是讓臣看個歌舞這麼簡單罷?”顏傾辭主動發問。
墨台攬月笑著一指慕塵珏,道:“吾聽聞你與表姊從小要好,這便將她帶給你,你不高興?”
“臣豈敢。”顏傾辭嘴巴還欲再動,念及對方地位,於半道兒生生止住,將毒辣的話全咽回了肚里,不再說。
“你這位表姊蕙質蘭心不可多得,顏卿可要多加珍惜才是。”
“謹遵陛下教誨。”
“你回府時,將她也帶去罷。”墨台攬月當然能聽得出顏傾辭的不滿,她卻佯裝不知。對於有些事,裝糊塗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顏傾辭抬頭與慕塵珏對視幾眼,對座上人道,“臣有要事想與陛下單獨商談。”
見她執意要單談,墨台攬月遣退了殿上其他人,問她是何要事。
“臣有一發小玩伴對臣來說格外重要,還請陛下將她還給臣。”
“何人?”
“墨月。”
墨台攬月眼睛眯了起來,笑容變得有些深不可測,“顏卿非要她?”
“望陛下體諒臣的念友之心。”
“吾要是不給呢?”
“那臣,便不會帶慕塵珏回去。”顏傾辭道,“要麼她與墨月同臣一起回府,要麼臣一人獨歸。”
“好啊,你敢威脅吾?”墨台攬月道,“那同墨月一起的人,你是不救了?”
“並她的兩個小丫頭,也請陛下還給臣。”
“再無人了?”
“再無人了。”
顏傾辭話落,墨台攬月放下心來,深怕她與華年有什麼私情,不然若讓她選華年或是選天下,她一個都舍不掉。
三個丫鬟換一個能臣,怎麼算都不太虧。
“准了。”墨台攬月道。
馬車回府時陡然變得擁擠許多,墨月和綺夢流綏坐左側,慕塵珏坐右側,顏傾辭位中央,氣氛詭異,一時無話。
“你纏著我家小姐到底有何目的?”墨月厭惡慕塵珏並非一日兩日,從她勾引她家小姐那日起,她就左右看她不順眼,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就罷了,怎樣的為人才會拉著旁人一起跳進明知是與世間為敵的火坑?
果不其然,後來她拋棄了小姐,迅速如當初她千方百計乘虛而入一樣。
慕塵珏面不改色:“我愛她,這就是我的目的。”
墨月冷哼:“誰知道你以後又會為了什麼拋棄小姐,你是愛她,但這遠遠比不上你對自己的愛。”
馬車內氣氛霎時劍拔弩張,兩個小丫頭嚇得大氣不敢出,沒見過墨月姑姑發這麼大脾氣的她們縮成一團躲到了閉目養神的顏傾辭身旁,挨得緊緊的。
“你怎知我不是愛她甚過自己?”慕塵珏反問。
“哼,我倒頭回聽說愛別人甚過自己的人會連自己的難處都不告訴對方的,別以為我不曉得你這樣做是為甚。”墨月嗆聲道,“你不就是想逞英雄卻害怕失敗?你不告訴小姐,是打心里就認定小姐幫不了你,你像俗人一樣將她看成弱不禁風的尋常女子,你自以為是,以為自己不告訴她是為她好,這樣你就能在心里催眠自個兒說你自己很偉大很英雄,好讓旁人來歌頌你忍辱負重你了不起——實則在我眼里,你就是根傻得掛湯的蠟燭,如今被自己的自私自利燒成灰了才想起來掐掉火捻子,晚了。”
二人的吵鬧顏傾辭沒插嘴也沒有留意,隨她們辯駁,她睜開眼,攬住兩個小丫頭,問她們在宮里頭有沒有被欺負。
綺夢流綏搖頭:“沒有人欺負我們……”她們想到什麼,湊過去,臉靠在顏傾辭膝蓋上,問華年為什麼沒跟她們一起回府。
這話問到關節上,吵嘴的墨月停了下來,露出一副傷心的表情,不再說話。
“她啊有事要忙,等忙完了,她就回來了。”顏傾辭騙她們道。
“真的麼?”
“當然了。”
隨後抬頭,看著墨月又說了一次,似是許諾。“她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