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浪潮(番外)
九月是很好的九月,螃蟹再次上了桌。
夜風吹拂海浪涌向岸邊,浪聲在沉悶的夜里嘩啦作響,沈星河把腳趾埋進沙子里感受夏日的灼熱。
燈塔在遠處閃光,海上月色迷茫,岸上的人未必清醒。
人群成片坐著,待到燈火全熄時,留下的凹坑與腳印會被浪花撫平,沙子也有了重回深海的機會。
宋清夢光著腳,任沙子在她白嫩的腳上停留。啤酒與夏夜最配,海風與親吻最相宜,咸濕的空氣在交纏中調換,啤酒用來敬夏夜。
“…別…”沈星河握住准備溜進自己衣內的手,涼涼的,或許還有冰啤酒的味道。
宋清夢笑笑,冰啤回到手心,夏遇上冬也不過如此。
啤酒在震蕩中冒出白沫,沿瓶口溢到嘴角,“別什麼?別碰你?”她看向沈星河。
海風吹開一切,胸前的項鏈不再有黑發作掩。
“昂~”沈星河語氣嬌嬌的,蠱得宋清夢眼睛在她身上來回流轉。
“我又沒怎麼樣~”,酒瓶鑽進沙里,宋清夢手撓了人腳心,還戀戀不舍偷摸了把腳脖。
濤聲卷過嬉鬧聲,沈星河連忙拔腿坐遠點,“你好討厭啊……”
宋清夢忽然笑,放出個大招,“現在不讓碰了?咱就是說,昨晚誰求著……”
話堵掉半截,沈星河一個起身撲到人身上,用手捂住某人的嘴,張望四周,“你能不能小點聲?”
“咳咳…那我…小點聲?”宋清夢咧嘴笑,隔著手心,一字一句都讓人發燙,“求著…讓我咬…”
“……”太羞恥了,沈星河想把自己埋進沙里,可又不想讓人太得意,“你還好意思講?你要不要看看你那一排齊刷刷的牙印?”
家里沒養狗真是可惜,少了個比較對象。
“現在看?不太好吧?這麼多人…雖然天黑…”宋清夢順勢把人攬到自己腿上,笑嘻嘻地問,牙印在哪兒她最清楚。
“你要實在想讓我看,那我就只能乖乖聽話咯~”
“啊—!宋清夢!”沈星河一把打掉准備掀自己襯衫的手,“你故意的吧?”以前也沒發現這個人這麼皮。
牙印是在左胸下靠里一寸。
沈星河現在像一只想拿捏人,卻被人拿捏的炸毛小老虎,下一秒就會從懷里離去。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宋清夢連忙幫她整好衣服,抱進懷里,“怎麼辦,好喜歡你發火的樣子。”
宋清夢身上總有股說不明白的香味,柔軟的擁抱將這股香味變得具象,裹進去便很難再脫離,像一個漩渦,一絲一發都纏著沈星河。
“哎呀呀,才多大會功夫,又抱一起了,你倆是塗了粘合劑?還是在對方身上裝了吸鐵石啊?”周舟大老遠就看見兩個人又打又鬧的,特意放慢了步子,沒想到倆人最後干脆抱一起了。
聽到周舟的調侃,沈星河最先撒手,從人身上跳下來,找了個最遠距離坐。
宋清夢淡定接住周舟拿過來的彩燈,“我以為你走了呢?”
“哎,你這麼一說,我還就不走了。”說完一屁股坐在沈星河旁邊,眼睛一眨一眨地說,“沈姐姐,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保護傘了。”
沈星河一個攬肩,鄭重允諾,“放心,有我在,這人傷不了你。”
二人一唱一和的,宋清夢恍惚間覺得自己是那個唱白臉的人,還多了個孩子。
不過周舟確實還小,才剛上大學,宋清夢也一直把她當妹妹看。
“國慶節回家嗎?周姨可是想你了,天天對我媽念叨你呢。”宋清夢把燈挪了挪位置,放在三人中間。
“回吧,挺久沒回去了。”周舟突然想到什麼,“那到時候能讓沈姐姐來接我嗎?”
宋清夢聽到後差點把剛到嘴里的啤酒噴出來,白了她一眼,“你是沒腿?還是不會打車?還要人接?”
讓人接就算了,還要沈星河去接……那不行,自己老婆只能接自己。“最多我接你,別的少想。”
周舟努努嘴,轉頭問身邊的沈星河,“沈姐姐,你來接我嘛?”
沈星河覺得挺好笑的,以前沒遇到過周舟這麼小的妹妹,現在感覺有個這麼可愛的妹妹挺好的,整個人都在冒粉紅泡泡。
“那你存下我手機號,回來了給我發消息,還可以帶你出去玩。”
周舟火速掏出手機,“好呀好呀!!!”
沈星河抬頭發現宋清夢正看著自己。
借著光能看到宋清夢臉上的不悅,“我是不是應該給你們兩個一點空間?”
“哎呀,你別那麼小氣嘛。”周舟加好微信,只顧著發消息試一下,頭也沒抬地敷衍宋清夢。
“突然明白養出個白眼狼的感覺了。”宋清夢無奈搖頭。
沈星河起身坐到她旁邊,“怎麼,人家舟舟喜歡我不好嗎?難不成你想看我們兩個掐架?”
“不太好,你不能對她太好,寵她不能超過寵我。”
周舟無語,有對象了就是不一樣,什麼都能醋,“酸死了,我還是走吧,這里不適合我。”
宋清夢轉頭,“我跑這麼大老遠來東湖,也不知道是為了誰呢?中秋能吃到親媽做得月餅的人可不多。虧我還特地叫你出來一起看煙花,轉頭就想撬我牆角。”
“咳咳咳……我可沒撬你牆角,況且煙花我也沒看到啊?”周舟偷瞄了眼沈星河。
說到煙花,沈星河就繃不住了,“你還好意思提煙花?來的時候就跟你說,先接我,再去接舟舟,你呢?”
“我不是害怕你工作沒結束,讓舟舟等太久嗎?”
“那你就不怕讓我等太久?是不是跟你說過,我這邊晚了會堵車?”
“對對對,就是,建業路那邊下班時間會特別堵,今天如果先接了沈姐姐的話,我們可能就不會堵在半路錯過煙火會了。”周舟在一旁邊附和,邊看戲。
“你是不是該回學校了?”宋清夢問周舟。
“早著呢,回什麼學校。”沈星河看著宋清夢說。
周舟左瞧瞧右瞧瞧,眼看著火就要蔓延到自己身上,“那個,我就先走了吧?明天一早還有課,沈姐姐咱們國慶見喔~謝謝夢姐姐專程送來的月餅!!”說完,鞠個躬,一溜煙兒就跑了。
“…怪高德,不怪你的寶貝。”邊拉衣角,邊坐近,直到看清沈星河燈光下的睫毛。
在外面硬氣得要死,開刀不眨眼,手術方案不一致會爭論到底,一個院長都很難拿捏的人,在沈星河這兒,服起軟來比誰都熟練,而沈星河的確也吃這一套。
“煙花要補給我。”
宋清夢掛著壞壞的笑,下一秒就把人勾倒在懷里,枕著沙,看黑漆漆的夜空,“先補給你星星。”
“什麼啊?”沈星河推她,天上除了飛機的夜航燈,可是一片干淨。
宋清夢側頭看她,“眼前不就是星河嗎?”
“我不生氣,你坦誠告訴我,你之前到底追過多少女孩?”沈星河嘴上質問,心里蝴蝶亂飛。
情話可以騙人,甚至眼神也會,但心跳很難。
宋清夢吻她額頭,“就追過你一個,也只會追你。”
愛讓人失語,也讓人成為詩者。
海風壓著浪撲向沙灘,一些人准備離開。
沈星河伏在胸口,望著夜航燈的一閃一閃的光靜靜聽著,兩個人的心跳聲漸漸同頻,最後和浪聲交織到一起。
“我們養只狗吧?”沈星河提議,“想體驗下貓狗雙全的家庭。”
“那你以後會更愛七七還是更愛狗狗?”
“就不能都愛嗎?我是成年人了哎~”沈星河支起頭,頭發散在藍色的彩燈里,像藍色妖姬。
“不行,你必須選一個。”
“那我選……”沈星河賣著關子,在宋清夢胸口畫了個圈,“選你~”
“輪到我問你了,”撓的人胸口癢,宋清夢握住了她的手,“在我之前,你追過幾個?”
“額…”沈星河笑意濃濃,在藍光下溺成一片海,“也不多,就5、6、7、8……個吧?”
“喲,那麻煩您教教我?”宋清夢說著說著就動起手來,手沿後腰鑽進衣服里,隔著紗裙摩挲。
“首先,你不可以這樣,”沈星河說完就把宋清夢亂摸的手從衣服里拔出來,一本正經又說,“這樣會讓女孩子覺得你很輕浮。”
“是嗎?我剛看你表情挺享受的呢?”
沈星河有被這話咽到,“你教我,還是我教你?”
“你教,你教……”宋清夢拿出手,五指展開舉了舉,想看看她能教出個什麼。
“拿煙了沒?”
宋清夢覺得莫名其妙,“要煙干嗎?”
“哎呀,拿了沒嘛?”
宋清夢指指旁邊的小包,“不知道有沒有,記得里面有一包。”
沈星河拿包扒了扒,扒出半盒煙,然後一副逮到別人作案的樣子,“偷藏禁煙,罰200塊錢,明天打我賬上。”
“那明明是你買的…”宋清夢小聲嘀咕。
“咳咳…學不學了?”
“學學學!”
宋清夢坐起身,看著她靈巧地從煙盒里拎出一根煙,像接住了一只飛過來的蜻蜓,輕輕夾在纖細的指肚之間,用大拇指抵著煙蒂,一點點調整長度,然後放進抿得細細的嘴唇里。
香煙隨火機的熄滅而亮起,煙灰下的星火在緩吸中亮起,遠比唇瓣明艷得多。
煙霧在柔柔的橘點里散發,直到一口濃濃的煙霧從豐滿的唇里吐出來時,煙尾那道綿長的白煙才有了追隨者。
沈星河和她隔著一道藍光,不過一會兒,便被掐滅了,她和她之間什麼都不隔。
橘紅色的光像一個標點,但只標記手的位置,上上下下,從光點變成一道光弧,最後定格在一側。
宋清夢嘗到了煙的味道,她舌尖上正在燃燒,剛才含著煙蒂的唇瓣現在含著她的唇。
她想象自己是那口濃濃的煙霧,被沈星河用力吸進口中。
在和她肌膚相觸的瞬間,宋清夢甘願交付出所有的濃烈,讓她留戀那一秒鍾的親昵,直到自己燃盡,化最後一縷白煙,殘存在她指間。
藍光再次出現時,煙已經燃盡了,剩下一跡灰灰的余燼。
“這樣我就知道我們吻了多久。”沈星河抵在她耳側。
煙,是這樣用的。
浪一點點地拍著礁石,黑發纏住沈星河的臉廓,宋清夢幫她梳到耳上,風與發、發與指的交纏中,兩束目光有了正式的對話。
“過來。”宋清夢掐滅煙,手扣在沙上挨著沈星河,拉她靠向自己。
“沒教完呢。”
“不學了,你拿我實踐吧。”
沈星河扣滅了燈,再次坐到她腿上,手扶著宋清夢的肩頭輕聲說,“那是另外的價格。”
沙灘上的人一個個離開。
燈光消失後,海面裝上了反光鏡,月亮照著它被拉長或被扯變形的面容,和風爭討著雲該往哪邊飄,以免擋到岸上的風景。
長發被撩起的刹那,耳墜便被月光附了身,特別亮,宋清夢猜沈星河嘴里正咬著頭繩,抬手向後縷著頭發。
她們有過很多這樣對視的瞬間,靠著牆、廚台上、沙發的一角、暗燈後的床上……像在玩一個解鎖游戲。
以往的話,那根頭繩應該在宋清夢手里,然而今天她不想讀沈星河眼里的暗示,也不想幫她拿頭繩,就想看著,看她做一些准備。
“看。”
“什麼?”
“月亮像你的下嘴唇。”宋清夢幫她摘下耳墜。
“別瞎比喻。”沈星河看到只露了半張臉的月亮。
“我說它彎的時候。”
吻上脖頸時,宋清夢嘗到了海風吹過來的咸濕味,沈星河伸向一側的腳趾觸到沙墊下的沙子,微微勾起,留下一道劃痕,就像宋清夢從她小腿劃進腿根一樣。
“確定?”
雖然海邊已經沒什麼人了,她們也在最邊上的旮旯處,但宋清夢還是擔心會被看到。
“那回去唄~”
沈星河抽出手,又被拉住。
“別…”宋清夢抬腳把腳邊的薄毯勾到手邊,裹在沈星河腰上,遮住她分腿坐在自己左腿上的樣子。
沈星河媚笑著壓低聲,故意問,“別什麼啊?別碰你?”沿舌尖呼出的熱流在涼涼的海風里格外敏感。
這個人,很記仇啊,情潮上頭也還是要教訓回來。
宋清夢被撩得聲音發軟,仰著頭,像求沈星河,“…碰我…”說完又按腰把人送到嘴邊。
暗場以後的海上是浪的獨舞,一點一點往岸上撲是它白晝時深藏的野心,卷一點沙子回深海,丟一些貝殼在灘邊,不斷重復著這場不劃算的交換。
不像她們,無所謂劃算與否,喘息聲里一定是索要。
海水已經漫到宋清夢腳邊,拍了拍靠在自己肩頭正在退潮的人,“水來了,要走了。”
懷里人沒回過神,直接被騰空抱起,朝海水卷過來的方向去。
水花打在宋清夢小腿上,一邊的裙角濕了半截,腿上的沙子被衝洗的干干淨淨,淌著水到了淺灘,浪卷著浪打在沈星河衣服凌亂的後背上,人一下清醒了。
“啊——好涼!”沈星河是個樹袋熊的姿勢,掛在宋清夢身上,腳是一點兒水沒沾,這一個浪頭過來,整個人全濕了。
宋清夢特別亢奮,抱著人在水中轉了一圈,大叫,“夏天結束咯——!”
不知道是月神耳聞了這聲呼喊,還是遠海的浪頭聽見了這聲挑釁,一個巨大的浪翻過來,一個沒站穩,兩人就被衝倒了。
她們並排躺在沙灘上,感受著身下海水去和留的猶豫。螃蟹趁早找了藏身之處,貝殼等著下一個有緣人。
“我愛你,”沈星河側過頭對宋清夢說,“秋天也愛。”
後來的某天,宋清夢對她說,“在夏日最後一晚空無一人的海邊,和你做愛到天明,這種浪漫只能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