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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手術(番外/劇情)

夢入星河gl〔純百〕 叫花貓 4331 2024-03-05 01:22

  周一。

  懷仁醫院36號病房。

  “你心力衰竭已經很嚴重了,手術不能再拖了。”丁院長拿著報告單,審視了一會兒。

  宋岳剛經歷一場急救,躺在病床上,像個亟待修復的機械人,左右都是儀器,顯示他的生命;渾身都是管子,捆住他的生命。

  氧氣罩不允許他發聲,他說不出話,用一雙還可堪一用的眼睛,向丁院長示意,似乎在等待什麼。

  南兆是懂他的,“放心吧,她會來的。”

  她,是說宋清夢。南兆卻不懂她。

  聽到這句話,宋岳才散去眼底的等待,放下心,看著丁院長,費力地朝內勾著手指。

  “那手術就暫定在明天下午,晚會兒做個全面檢查,各項指標良好的話,我們就手術。”

  “放心吧。”南兆拍拍宋岳遲遲不肯停下的手,隨丁院長出了病房。

  隔了三間病房,丁院長停步立在廊道的圍欄旁。

  “還是做個備選方案吧,如果到時候她上不了,就我來吧。”他並不憂心手術難度,而是憂心主刀者。

  南兆覺得他多慮,但口吻上認同,“雖然心髒移植手術已經很成熟了,但這次的全磁懸浮心髒是經改良試驗後,首次植入人體,風險是未知的。”

  “是啊。所以這次的手術,不僅僅是救一個人,更是救億萬人。”說完,抬步離開。

  有時能否救億萬人,就看能否救一個人。

  南兆目送丁院長背影消失,想起那晚對宋清夢說的話“即使他錯了,但他終究是你爸爸啊”,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當年,舒然的心髒移植手術因供體過大,與她小小的身體並不適配,手術最終被宣布失敗。

  這是她第一次失敗。

  那時候,主刀的宋清夢就問南兆,為什麼?

  為什麼人工心髒還在實驗?

  也是就那次後,她離開南兆,離開普生醫院,來到了懷仁醫院,從心胸外科轉到神經外科,放棄自己多年的專長。

  是丁院長,將她從過去的陰霾中拉出,讓她再次拿起專長。

  南兆多年都試圖修復她與宋岳的父女情,但始終未果。只是這次,是個一切剛剛好的契機罷了。

  他既想借宋岳的手術修復她缺失親情,也想回答她,當年自己未能回答的問題。

  提步去找宋清夢。

  “南叔——”宋清夢剛抬起手便看到南兆進門,手術帽也沒摘就上前迎他。

  “過來看看你。”南兆笑呵呵的,但蓋不住他內里的嚴肅,“剛下手術?”

  宋清夢引他坐下後,給他泡了杯茶,“是。”

  兩人一個謙恭立著,一個試圖親近地坐近些。這種氛圍很像臨時起意拐進一間咖啡廳,被過分熱情招待的顧客,想逃又逃不掉。

  南兆端起茶,品了一口,抬頭看宋清夢,眼里除了慈愛還有請求,“去看看吧。”

  原本站在前方一步的宋清夢,起身走遠了些,裝作接水的樣子,“一會兒去。”

  飲水機的水“咕咚咕咚”往下咽,很快蓋過她的聲音。

  “這場手術不僅僅是救你爸爸的,”南兆放下杯子,左前方飲水機流水的速度跟著變慢,宋清夢保持著接水的姿勢,聽他繼續說,“更是救像舒然一樣找不到合適心髒的孩子。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更是我視如己出的孩子,我研制多年的成果,我希望由你來把它變為現實。”

  首例全新一代人工心髒植入手術,並非是個醫生就有機會做的,有人做了一輩子外科醫生,或許都難創下“首例”。

  但首例也是有風險的,它是未知且冒險的。

  醫生是賭上醫譽,病患則更是堵上性命。

  她是不情不願,可絕不是害怕醫譽受損。

  水已漫到杯口,宋清夢停了手,但沒拿起杯子。她坐回了桌前,與南兆相隔甚遠。

  舒然啊,他也還記得呢。

  爸爸?

  他說爸爸?

  呵呵,在她心里早就沒有爸爸了。

  在宋峸暮死去的那一刻,洇滿血的紅雪就是宋岳被她埋葬掉的最好的證明。

  宋清夢凝目淡然道,“老師,過去的事就過去吧。”

  她只是說舒然。

  聽到這話,南兆自然喜悅,也不再多問,“過會兒記得來看下你爸。”

  宋清夢沒答話,目送南兆離開後,她才稍稍放松。倚著靠背,閉上眼,想起了舒然,也不知道她媽媽舒琦如今過得怎樣。

  聽著樓道里,醫療車推過時“咣當咣當”的聲響,喃喃道,“救更多像舒然一樣的孩子。”

  36號病房里很熱鬧。當然,不是聚會時那種熱鬧。而是像,臨行告別前最後的相聚。

  南兆還在。棠娗也來了。還有一個女人,她不認識。

  宋清夢立在門口停了幾秒,走開了。步子不大也不快,但看得出慌亂,像個翅膀受傷走不動的斑鳩,左右晃蕩。

  “抱歉…抱歉…”

  宋清夢躬身去扶被她撞到人。

  “沒事…沒事…”宋澄看到了眼前的胸牌,“你是…宋清夢?”

  “嗯,我是。”

  見人沒事後手就放回兜里,保持一米的距離,打量起面前的女孩,年齡看起來比自己小點。

  “真的是啊……那你…就是我姐姐咯?!”

  宋澄眼里天真無邪,脫口而出的姐姐讓宋清夢無所措手,又退步站遠了些,“我單親,沒有…”

  沒有兄弟姐妹。宋清夢頓了下,神色黯然,她曾經有的。

  “沒有姐妹。”頷首再次致歉後,准備離開。

  “哎——”

  人走得利利索索,宋澄話還沒說完,急得叫起來。

  南兆聞聲從病房里出來,看到了這一幕。

  “清夢!”

  宋清夢聽到南兆叫她後才停下,扭頭看到,宋澄和南兆都在等她回身。

  “澄澄來了。”

  “南叔叔好!”

  伴著宋澄與南兆的問好聲,宋清夢不發一言地跟在後面,心里各種猜測:宋澄?

  是他的女兒吧。

  剛剛那個坐在他床邊,她並不認識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果然兒孫滿堂了啊。

  剛進門,棠娗便挽住了宋清夢,而坐在宋岳床邊的明菁跟著起了身,想開口卻不知說什麼。

  宋岳就激動多了,說不了話,就盡力瞪大眼,努力勾手指,發出“嗚嗯”的聲音,南兆拍他肩膀讓他不要過於激動。

  “我來看看情況。”宋清夢未正眼看過病床,只掃了一圈儀器表,越過宋澄,拿起了床尾掛著的病歷。

  手術方案,丁院長早已和她討論過數次,早已融入腦中了。此時的看病歷,不過是她不知如何面對這一屋子與她非親非故的人,作的掩飾。

  她有些想媽媽了。

  宋岳明菁相互看著,棠娗南兆相互看著,宋澄則望著宋清夢。

  所有人都在等宋清夢說話,不僅僅因為她是醫生。

  “姐?爸爸情況怎麼樣?”

  宋澄叫了她姐。她只聽過宋峸暮叫過她姐,而現在,聽不到了。

  合起病歷,宋清夢眼神變得凜冽,掃過宋澄,刺向病床正中央,用十分專業的口吻說,“情況穩定。”停頓,眉目如劍,凝視著宋澄,“我不是你姐。”

  拔步,離開。

  南兆嘆了口氣,棠娗拍他後背安慰他。宋岳眼里噙著淚,明菁拉過宋澄握住手。

  熱鬧沒了。熱鬧隨宋清夢的臨顧而消失。這不怪她,她更不會因此內疚。

  周二上午。

  抉擇總是很難的。

  天高風急,樓頂偌大的空地上僅有一個孤單的背影,指縫間飄著一縷濃煙,徘徊她的周圍。

  醫生似乎不該抽煙,但自從沈星河教會她抽煙以後,宋清夢就愛上這味道了。

  每吸一口,濃煙進入口腔,她就想起沈星河吻入她深喉的窒息感,再緩慢吐出白煙,這仿若她此刻唯一能找到的快樂。

  她有點後悔答應南兆了。她並不想做這場手術的,即使這場手術有著更重大的意義。對現在的她來說,往日一切都不重要了。

  “媽。”

  天台的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時,其他的聲音都像求救。宋清夢摁滅了煙,進了樓道。

  “喂,夢夢啊?”

  宋媽的聲音像一劑安神藥。

  “在遛彎兒呢?”

  隔著聽筒聽到了狗吠聲,她想起兒時宋岳常帶她去公園散步,散著散著她人就沒影了,最後和一群小狗玩在一起,而宋岳總會等她玩到盡興才回家。

  她想,她是有過父愛的。但是,那太少了,遠不及他帶來的傷害。

  “帶七七出來曬暖呢。”宋媽聽出來她語氣里的不對,但沒有點破。

  “中午准備吃什麼?”

  宋清夢靠著牆,最上面是扇通風窗,一束光穿過她頭頂,打在她面前樓梯上的第三道台階中間,比其他地方都要亮一點。

  “怎麼突然這麼關心我了?”

  注意到了那束光,宋清夢伸出手攔它,讓它映在骨指明晰的手上。她打量起自己這雙被照的通紅的手,語氣極輕地說,“有點想你了。”

  “晚上回家,給你做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糖餅。”

  糖餅啊,她都有很多年沒吃過了。以前只要生病,宋媽媽就會給她做糖餅吃,而且一次做很多很多,存起來夠她吃好多天。

  所以有段日子,她是喜歡生病的,甚至覺得生病是甜的。

  但現在,她已經不喜歡吃甜的了。

  因為生病是苦的。作為醫生的她,很清楚。

  手上被陽光照的熱熱的,她想起手術刀是冷的,“媽…你忘了?我現在忌甜。”

  宋媽媽笑了笑,自己的女兒喜好,怎麼會不清楚?

  她心里明白,她的女兒還在抉擇。

  只是需要媽媽幫幫她,讓她能再堅定點。

  “你也忘了?你已經不再是一生病就需要媽媽用糖餅哄的小女孩了。”

  是啊。她已經是醫生了。一名合格的醫生。

  “媽。我不想給他做手術。”宋清夢握起擋在光束下手,再松開,放下。

  “那就不做。沒有什麼是必須原諒的。”宋媽媽看到一只鳥頂著日頭穿過柳枝,停在剛剛發芽的銀杏樹上,頓了頓,柔聲道,“媽媽永遠站在你這邊。”

  階梯上被照亮的地方依舊亮著,只是靠牆的人不再看它,也不再攔它。

  “丁院長。”

  宋清夢叩門而入,丁院長在簽一些文件,聞聲抬頭後,請她坐下。

  “我來是想跟您說宋岳手術的事。”

  丁院長沒有停筆,“沙沙”的聲音在宋清夢的話里顯得很小。

  他不急著開口,像是一准猜到來意。

  直到筆聲停止,才有了第一句話,“是出於個人原因還是專業考慮?”

  這一句話直截了當,切中要害。若說是個人原因,會顯得她很不專業。可若說是專業考慮,她也不盡是。

  “都有。”

  直言無隱,是宋清夢。丁院長合起臂,靠著椅子啞然自笑。

  “那你說說吧?為什麼不做這場手術?”

  追究原因並不是丁院長本意,他的本意是讓她明白醫生作出放棄一場手術的判斷是否合理。

  他見過太多醫生,因為自己放棄某場手術而悔恨愧疚,一生難以心安。

  為什麼?宋清夢只知道自己恨他,而且無法原諒他,所以不願給他做手術。

  她遲遲不答話,丁院長站起身,想起她第一年剛到這家醫院的樣子,畏懼做心髒相關的手術,他叫她上台,也只做副手。

  停在她後方,緩緩開口,“這場手術,你該做也不該做。”

  宋清夢攥緊手,沒有轉頭,等他繼續說,“該做,是因為機會難得,你年級輕輕,天資聰穎,需要這樣的機會。不該做,是因為你私情過重,失了醫者該有的理性。而執刀行醫,最忌慌神,亂了分寸。”

  是啊。她恨意甚重,絕不是宋岳最佳的主治醫生。手術台上,需要醫生忘記與病人的情感糾葛。

  “丁院長,”宋清夢起身看他,“我懂了,謝謝您。”

  她懂了。

  懂了方能心安。她放棄不是她做不了,而是因為她非最佳的主刀。只有最佳的主刀才能有一場成功的手術。

  還有,她不做,便可與此人再無瓜葛。

  還有,宋澄。這樣,宋澄就會擁有一個完整的家了。她們不必坐在一起面對令彼此尷尬的家庭。

  這樣,所有人都會輕松點。

  站在廊道里撥通電話。

  “晚上出來見面吧。”又糯糯地補充,“我想你了。”

  “你有一天不想我嗎?”沈星河調笑她。

  幾天的愁苦瞬間釋然,展顏失笑。宋清夢聽著沈星河的笑聲,仿佛回到了某個溢滿橘光的午後,她想到她因見到自己時而露出雀躍的笑。

  她故意不答,惹來另一頭有些怒氣的疑惑後,才哄著陪笑道,“沒有。”

  愛上就是故事的結束嗎?

  愛上不是結束。

  愛上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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