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衍坐在沙發上,手上的名表在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高檔西裝襯托出他肩寬窄腰的優越輪廓,此刻只是坐在那里依然透著清冷禁欲的氣息。
蒲寥看了他一眼,只覺此人和照片上賀淮明明一樣相貌,卻是截然不同氣質。
賀衍坐在那里散酒氣,察覺出蒲寥的目光,隨即禮貌性發問:“蒲警官,在顧三身邊臥底多久了?”
“早期我是選擇在她得力手下喀軋亞身邊,本來想徐徐圖之,結果發生變故後,我才頂替了喀軋亞成為了她手下。”蒲寥把話說的半真半假,臥底在顧三這種人身邊,什麼舉動都很難定義好壞。
他是如此,暮江亦是如此,只不過他心中叛變,暮江始終如一堅持正義。
賀衍點了點頭沒再做聲,他和蒲寥並不熟悉,算起來大家各有立場。
無臉鬼懷疑他,暮江卻是執意相信。
其實對他而言都無所謂,經過這麼多年,他足夠強大足夠有能力,不管顧三打了什麼主意,他有這個自信能把人留下。
他不出聲,蒲寥卻是開口了:“賀委員看起來有些疲憊,今晚反正我值夜了,不如你早早回去休息吧。”
賀衍下意識看了被圍簾遮擋的床,他自然不會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對顧三那些瘋狂的偏執欲望,之前幾年不見他都能冷清冷面克制住自己,如今近在咫尺,幾日他都無法忍受了。
“沒事,既然我來了,蒲警官就先休息吧。”
蒲寥當然聽出賀衍婉轉的送客語氣,這種時候他自然不會流露出半點異樣,當下點了點頭就要起身,轉而似是想起什麼般道:“賀委員要不隔壁套間衝個涼,換身干淨衣服吧。”
賀衍覺得蒲寥說的有些道理,當下輕聲道:“那麻煩蒲警官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等確定賀衍離開後,蒲寥神情頓變,他擔心賀衍突然前來,顧三若是清醒只怕會被賀衍察覺橫生枝節,於是猛地竄到床邊撩開圍簾想要向顧三詢問一番,卻未曾想顧三卻是再次昏睡過去,他心頭一松,眼見顧三昏睡並未任何作假,趕緊松開圍簾,快速坐回了沙發上。
坐定後冷靜後他腦海靈光一閃,顧三輕易控制偽裝的身體的狀態,讓他總有種莫名熟悉感,可一時間又說不上是什麼。
直到他離開醫院被冷風一吹時候,蒲寥眼底閃過驚訝,不禁抬頭望向高處那VIP病房,只覺這揣測出來的信息實在過於駭人,一時之間又有些難以置信。
而病房那邊賀衍已經換了一身米色開衫和同色系休閒褲,他這樣身份的人,一天不知要去多少地方,會去各種場合,身邊秘書長自然是每天替他准備七八套衣物配飾。
床邊的燈光已經調暗,可賀衍依然清晰可見顧三那白皙面容下細小絨毛,橘色燈光下安靜睡去的顧三讓他聯想到芬芳多汁的水果,頗有一口咬下的衝動。
此刻他心頭狂風驟雨之中,顧三卻是難得的安甜暖香。
坐在床邊看著顧三良久,賀衍難得心平氣和。
其實也對,人和人之間,開口就有無數種不一樣的局面,而他和顧三本該是死局,唯有無話可說的時候反而像此刻這般,海面平靜,海底洶涌。
他和顧三這輩子這樣面對面平靜的時光只有兩次,第一次是他從哥哥賀淮那里偷來得。
那年顧三被囚禁在山中,初次對敵老虎受了傷,當時賀淮急得紅了眼,不管不顧的求父親給顧三治療,惹惱了父親後被足足關了半個多月的緊閉。
那時的他不知心里存了什麼樣心思,只覺一顆心炸裂般狂跳,不動聲色的拿了自己存錢買了很多很多傷藥,又偷偷換上了哥哥的衣服,夜里背著包一路狂奔趕去顧三所在山中。
他以往都是跟在賀淮後面悄悄看他倆,所以他們兩人平時約定的地方他極為熟悉。
那是整個山中唯一沒有守衛的地方,因為側山懸崖陡峭,因此只有一道通電的高聳圍欄。
其實那處懸崖在顧三眼里早已不是障礙,她懸空倒掛攀爬樹枝,靈敏得像只猴子一般,能輕巧的攀山越嶺。
他趁著夜色趕過去的時候已經過了平日賀淮和顧三約定的時間,他心中忐忑不安,一面憂心錯過時間,一面害怕被顧三識破身份。
他汗流浹背,跑得大口喘氣,總算在看到黑暗處亮起的微弱光芒時,心中才如釋重負。
他埋頭翻包,不敢正面看向顧三,更不敢輕易開口,就怕對方會瞧出端倪。
顧三很安靜,似乎連呼吸都很微弱。
她白天對戰老虎時候雖然閃躲及時,依然被虎瓜刮到,當時鮮血直流,強撐著力氣趁著老虎一時被擊退,迅速攀爬樹枝藏身叢林高處遁逃。
他使了勁,借住折疊撐杆器具將背包甩進了圍欄里面,這是平時賀淮給顧三送東西慣用的方法。
甩包出去後,他就下意識往後退,卻不料聽得顧三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賀淮,你跑什麼?”
賀淮?看來顧三沒有察覺到自己偽裝。
他心頭憂慮略松,鬼使神差下還走進幾步,模仿哥哥聲音輕聲道:“你傷得重不重?”
顧三坐在圍欄旁的巨石上,手里晃著那微弱的手電筒,一面笑嘻嘻道:“沒事,這次老虎追我打,下次肯定我追老虎打,你放心吧。”
哥哥和顧三之間交談原來這麼輕松快樂的嗎?
那一刻他扭頭望了顧三一眼,心里恍惚中就突生出對哥哥的艷羨來。
艷羨伴隨著隱約的厭惡而生,他來說出得話都有些顫抖:“你可別逞強了,今天白天把我嚇得魂飛魄散,幸虧我及時想了法子——”
他的話未完,顧三略帶驚喜的話語搶先了:“原來遠處那些高分貝的槍聲是你弄得?你就是聰明,知道制造聲音轉移那老虎注意力。要不是那老虎被聲音震赫一下,我逮了機會擊退它及時逃走,今天還真是命喪虎口呢。”
他閉上了嘴,有些後悔自己顯擺了。
出聲引開老虎是他作為賀衍的功勞,白天時候哥哥只會衝去找父親救顧三,只有他義無反顧衝到圍欄處,發瘋一樣掏出看守士兵的槍對天發射去驚嚇老虎。
可他此刻是假扮賀淮,這個功勞平白認給了哥哥,他心有不甘;不認又遺憾這千載難逢和顧三親近的機會。
那時他只覺得翻江倒海的嘔血痛苦,沉默了半晌才咬破了唇輕聲應了下來。
後半夜他湊近圍欄陪著顧三聊天,他第一次知道顧三也有風趣的時候,她會笑,還會拿藥物說明書做折紙。
那個夜晚很美,似是搖落星辰的的美夢之中,即使夢中沒有月亮也沒有關系,顧三和她手里那微弱的光芒,就是那天邊最美的明月。
許是夢中想起了這件往事過於美好睡得太沉,或者是暮江的身手確實比賀衍高出不少,反正當暮江輕輕推開病房門時,賀衍趴坐在病床邊一側軟塌,和顧三手指相扣,睡得格外香甜。
暮江眼神一沉,背後關上的房門隔絕了光线,也將他突兀的放入了這個只屬於顧三和賀衍的兩人世界中。
他心中一直覺得不對勁得地方終於在此刻得到了驗證——賀衍假意和國際警方合作,實則只是為了得到顧三,他絕對不會公平公開的審判顧三的案子。
顧三被捕的消息不能在拖延了,必須抓緊公開,要讓國際輿論的壓力迫使賀衍就范。
待暮江再次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後,一直安靜昏睡著的顧三猛地睜開了眼睛,眼波微動看向了床邊熟睡的賀衍,帶上了耐人尋味的冷意。
與此同時,烏卡奇幽靈榜上兩人正在向韓琛匯報得來情報。
“顧三爺因為行事低調,加上無人能夠跟蹤她,所以當年她本人行蹤我們查探許久依然毫無結果。”
“那麼你們有查到些什麼?”
“但是我們發現顧三爺當年入瑪諾斯沼澤前,身邊有一名手下,他只在三爺身邊貼身服侍。我們查了那人底細,很奇怪的是猶如白紙一般,像是憑空而出的人物。可這人在三爺入沼澤後就憑空消失了,當然也不排除在沼澤內死亡,從此就再無此人出現了。”
韓琛點了點頭,追問道:“其他呢?牙邁那老家伙可查出什麼來?”
“老大,這正是我們要向你匯報的重點。就是顧三爺身邊那人消失不久,老家伙就出現在了牙邁,若說這兩者完全沒有關系,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韓琛端坐在椅子上,沉默半晌後猛然笑開了懷,笑的過分放肆,良久之後收起笑容,依然可見嘴角笑痕存在。
揮退手下後,韓琛從懷中掏出顧三那張隔著電網冷然肅殺模樣的照片,眼中愛意和嗔怨交織糾纏,一直默默看,看到最後只有洶涌熱烈的痴迷。
“原來,你到最後誰都不想要。只想要我們兩敗俱傷,都去死。”
捧著照片輕輕的落下一吻:“沒關系,我韓琛認定的強者本該如此。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我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