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環境優雅的茶樓,裝修風格古朴而不失優雅,簡單中透著大氣,一走進去只覺得清新淡雅的茶香彌漫了整間茶樓,令人心曠神怡,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品著手中的香茗,再拿上一本喜歡的書籍慢慢品讀,這猶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愜意享受讓人久久回味,但是今天,這些感覺統統與我無緣。
坐在我對面的表弟有些局促,邊把玩著手里精美的茶盞,邊偷偷看著我的臉色。
“哥。”表弟忍不住先開口了,“我們,我們這茶也喝了一壺了,你今天找我出來到底什麼事啊?我一會兒還得上班呢。”
我搖晃著手中的茶盞,看著黃褐色的茶水在釉面潔白的瓷杯中蕩漾,接著仰頭一飲而盡。
“順子,哥待你怎麼樣?”我預期平穩地問道。
“挺……不是,很好啊。”表弟有些莫名其妙。
“哪兒好了?”我追問。
“哪……哪兒都好啊。”
“具體說說。”
表弟顯然被我無厘頭的追問弄懵了,但還是一五一十羅列了出來。
“你借我錢,幫我找工作,幫我租房,還有……還有很多啊。”
“還有什麼?”
“呃……還有……”
“還有把我如花似玉的老婆送到你床上。”我平靜地說道。
啪的一聲,表弟手中的茶盞落到了桌上,好在他連忙接住才沒有掉到地上摔成碎片。
“哥,你這話說的,我……”表弟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你老實告訴我,你和你嫂子之間有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沒……沒有啊。”
“想好了說!”我的語氣忽然變得嚴厲起來。
“這……”他低著頭,眼睛滴溜溜的轉,顯然心中急轉,“我……我就是和嫂子玩過幾次花樣,怕你生氣所以沒和你說,不過我保證那都是為了調動起嫂子的狀態,就和那次KTV一樣,你相信我。”
我直直盯著他的雙眼,饒是他圓滑如此,在我先入為主的目光注視下,他隱藏在眼底深處的慌亂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當時怎麼和你說的?不要牽扯任何肉體關系之外的情感進去,你做到了嗎?”
“我真的沒有啊,哥,我一直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我發誓我絕沒有慘雜任何感情在這件事情里面。”說著他還准備賭咒發誓。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無恥,居然能把撒謊坐得如此大義凌然,我想告訴他我有證據但是我不能,因為我怕那樣會傷害到妻子,我始終認為妻子的淪陷就是被這些垃圾人所害。
我搖了搖頭,“我錯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錯了,但是我覺得我現在還有機會彌補這個錯誤。”
表弟被我的自說自話弄得有些忐忑,緊張地等待著我接下來的話語。
“順子,回去吧。”
“哦,那我先走了。”表弟如釋重負道。
“不。”我搖了搖頭,“我是說你回老家去吧,別待在上海了。”
“啊?”表弟瞪大了雙眼,“不是,當初是你讓我留下來,現在又要趕我走,為什麼呀?”
“為什麼?”我冷笑一聲,“你留在這里我不放心,懂我意思嗎?你自己做過什麼你自己心里清楚。”
表弟的眼里滿是不服氣的神色,“我承認當初是靠你的接濟,但是我現在完全有能力靠自己在上海立足,我欠你的我早晚都會還給你,你憑什麼趕我回去?”
這是表弟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強硬,可是卻絲毫下不到我,我將雙手扶在茶桌上,身體前傾。
“憑什麼?就憑你在這里會危及我的生活,你別忘了連我我爸媽都無權干涉影響我的生活,你覺得你可以嗎?”
“我……我發誓不再聯系嫂子總行了吧。”
“不行!”我斬釘截鐵地答道,“工作我會幫你辭了,房子我會幫你退了,欠我的錢不要你還了,我再給你一萬塊錢,我們兩清了。”
“你……你要逼死我?”
“不!是你要逼死我!”
我拍桌子的動靜驚動了周邊的客人,大家都用狐疑的目光看著我們兩人,不明白為什麼如此清新雅致的地方會混進來兩個戾氣這麼重的人,一時間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寧靜。
“真的一點都沒得商量了嗎?”表弟壓低聲音問道。
“沒有。”我搖頭的動作很堅決。
“好吧,我承認這段時間以來我對嫂子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情感,我也幻想著能和嫂子這樣的美人繼續保持那樣的關系,但是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你防得了我防得了別人嗎?”
“你什麼意思?”
表弟冷笑一聲,“我要是告訴你嫂子還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你信嗎?”
聽了他的話我瞬間想到了兩人之前所說的“別人”這個話題。
表弟見我不說話,繼續說道,“我也是偶然間發現的,我只能理解為要麼是你不放心我的能力,想趁著嫂子有余力多加個保險,要麼就是嫂子也真的很想要個孩子,覺得壓寶在我身上不保險,所以給自己加了任務,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嘿嘿。”
我沒有也不能告訴表弟在他之前我們已經有過嘗試,他沒有必要知道關於周明的事情。
面對著表弟帶著挑釁的詢問我沉默了幾秒鍾,“事情沒你想的那麼復雜,而且也不是你該關心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收拾東西回家去,或者去別的城市謀個生路,總之不要留下來。”
說完我站了起來,掏出手機往他的微信賬號轉賬了一萬元,隨後說道,“4S店的工作我會去說,房子替你再延一個星期,總之,快點消失就是。”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接連兩次用威逼利誘的方式弄走了妻子的借種對象,錢財的損失先不去說,每次弄到自己傷痕累累,心力交瘁,想到這些真是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幾個耳光,但是相比這些我來承擔的痛苦,我更擔心的是妻子的變化,韋蘭蘭所說的話再次浮現我的腦海,難道女人嘗到了性愛的美妙滋味之後都會為此著迷,為此瘋狂,甚至不惜背叛婚姻的承諾也要繼續品嘗禁忌的刺激?
我又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正如表弟所說,妻子是瞞著我給自己加班加點盡早懷孕?
但是我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妻子善良好騙但是卻並不傻,沒有得到雙方認可的借種行為只會被視作背叛,這樣的道理她當然應該明白。
“你……今天跟他聊過了?”
吃過晚飯後我和妻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兩人長久無語,並不是電視節目多吸引人,老實說我都不知道電視上到底在放什麼,我的注意力一直被我的情緒來回拉扯,直到妻子主動發聲。
“嗯,是的。”
“你們聊什麼了?”
我看了看她,似乎是在說她明知故問,妻子面對我的眼神有些躲閃。
“我讓他離開上海,立刻馬上,你應該知道他留在這里會有多不方便。”
我故意用“不方便”這樣比較輕松的詞匯,就是不想挑破這件事,妻子聽了之後果然也輕松了一點。
“嗯,這樣也好,其實他人不壞,就是有時候有點孩子氣。”
“孩子氣?”我聽了妻子輕描淡寫的評價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你覺得他的行為只是孩子氣嗎?”
妻子被我突如其來的情緒嚇到了,縮著脖子不敢繼續說下去。
我接著說道,“其實我們今天交流的很不愉快,我幾乎是把他趕回去的,他差點和我翻臉,還說了些關於你的氣話。”
我能明顯感覺到妻子臉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個干淨,小臉變得蒼白一片,“說……說我什麼?”
“沒什麼,我都說了是氣話了,我也不會相信的。”我故意說道。
“到底說我什麼了?”妻子不依不饒的問道,顯然這個疑問會讓她晚上睡不著覺。
我頓了頓,想著既然說到這里了就來個順水推舟,但是要組織一下語言怎麼說出來才好。
“他說……你最近還和別的男人有聯系,你說我能相信他嗎?”
“他……他怎麼……怎麼這樣啊!”妻子的臉又變得通紅。
“所以……有嗎?”我直視著她的眼睛。
“沒……沒有啊!你不是說了不相信他嗎。”
“對啊,所以你覺得他這樣的人還能留下來嗎?”我問道。
妻子緊緊抿著雙唇,但是腮幫子卻是一鼓一鼓的,想見是在咬牙切齒。
就在我准備用雷霆手段掃清我生活中一切障礙的時候,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忽然向我砸來。
我正在處理手里的工作,突然接到了父親的來電,這個號碼平時幾乎從不給我打電話,所以忽然間看到來電顯示上的那個“爸”字我還感到一陣陌生。
“喂,爸?”我疑惑地問道。
“喂,錦彥。”父親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小心謹慎。
“怎麼了?找我什麼事?”
“唉……”父親輕輕嘆了口氣,“你……最近忙嗎?”
“我還行吧。”
面對父親的顧左右而言他的客氣我有些不舒服,想著是不是又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向我開口。
“那個……你要不回來一趟。”父親繼續小心翼翼地說道。
父親在我印象中就是這麼個畏畏縮縮的形象,我從小就有些看不起他,如今聽他電話里這副腔調我不禁心生厭惡。
“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什麼事?”我的音量陡然放大,“你以為我住在隔壁村嗎?說回來就回來這麼容易?”
“錦彥。”父親沒有對我的動氣產生什麼反應,反而變得傷感起來,“奶奶快不行了,你有空就回來看上最後一眼吧。”說著他在電話里吸了吸鼻子。
“什麼?!”我嚯地站起身,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將目光投注到了我的身上,“你能不能說說清楚,都這時候了你還跟我遮遮掩掩兜圈子干嘛?!”我幾乎是在怒吼。
“你奶奶這幾天情況不太好,不知道……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你還是回來一趟吧。”
我拿起電話快步向辦公室外走去,“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有三五天了吧,你媽說先別告訴你,省得影響你工作。”
“屁!”我只覺氣血上涌,“這是還要瞞著我她到底想干嘛?”
父親剛想說些什麼,我聽見電話那頭隱約想起了母親的聲音。
“你在和誰打電話呢?醫生又叫你過去呢,煩死了。”
“行行行,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他一邊應著,一邊小聲對我說著,“你看著回來吧,掛了啊。”
掛了電話,我頓時心亂如麻,奶奶在我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我絕不能接受他沒看到心愛的孫子最後一眼就含恨離去,於是我幾乎沒什麼猶豫就立馬請了假,可是打開訂票軟件卻發現由於臨近傍晚,當晚的所有機票火車票全部售罄,最早的航班也要明天上午,我算了算這樣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到家,於是我開車回家,拿了幾件換洗衣物,打了個電話告訴妻子我要連夜回去,我一刻也不想等,我生怕晚到一個小時就要面臨天人永隔的局面。
我給父親發了個“我在回來了”的信息,開著車就往家的方向趕去,這是一段將近八百公里的旅程,我來不及去和朋友借一輛油車,於是就這麼開著我並不適合長途出行的電車踏上了歸途,一路上我只在電量即將耗盡的時候進服務區修整半小時,車充電,人休息,就這樣熬了將近12個小時,在第二天的晨曦剛剛灑向大地的時候進了縣城,我立刻住進路上提前預定好的酒店,只是簡單洗了個澡,洗漱一下就趕去了醫院。
當我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出現在父親面前的時候,迎接我的是一雙同樣紅腫的眼睛,父親對於我的出現沒有感到什麼意外,就像是老友見面一般衝我點了點頭就把我帶進了病房,只見奶奶的鼻子里插著氧氣管,面色蒼白得嚇人,深陷的眼窩和雙頰相比我上次見到她時更顯蒼老了幾分,看著我一陣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父親輕輕拉了拉我的手臂示意我和他出去。
“到底怎麼了?”回到走廊上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唉……”父親長嘆一口氣,“你奶奶之前一直挺硬朗,自從你上次來看過她之後沒幾天她就出院了,平時自己還能做飯吃,我大概一個星期去看她一兩次,可是上個星期忽然一下子就在家里暈倒了,還是鄰居發現打的120,我到了醫院之後醫生就告訴我情況不太好,說她身體各項指標下降得厲害,說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我頓時紅了眼睛,聲音顫抖的說道,“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有這時間都能帶去上海大醫院看病了,你們到底在想什麼呀?”
父親有些畏怯地看了我一眼,“我當時也是這麼說的,我說兒子在上海可能有門路,至少比在這小縣城等死強,可是……可是你媽不同意。”
“不同意?”我瞪大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這是她媽還是你媽?她憑什麼不同意?”
我盛怒之下完全沒意識到我嘴里怨恨的這個“她”可是我的親生母親。
父親的眼中閃過一抹哀傷與無奈,只是一個勁地抽著悶煙,看著這個我從小就不怎麼看得起的男人佝僂的身影,我不忍心繼續去指責他,從不抽煙的我忍著煙味站在他身邊看著他悶聲不響連抽了三根煙,這才一起走出了樓梯間。
剛走進走廊,迎面就撞上了剛從電梯間里出來的母親,只見她挎著一個包,嘴里哼著小調朝病房走去。
“呀!你怎麼回來了?!”母親見到我的第一反應相當大。
“我叫兒子回來的。”父親甕聲甕氣地說道。
“你有毛病是不是?!你不知道兒子工作多忙啊還叫他回來?!”母親就像是一只發怒的雌獸,張牙舞爪衝著父親比劃。
“行了別鬧了,是我自己回來的。”我頗為不滿地說道。
母親狠狠瞪了父親一眼,轉向我時眼里卻盡是復雜的神情,有不滿,有怨恨,甚至還有一絲畏懼。
“回來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母親嘟囔道。
我看了她一眼,只見母親今天穿著一件酒紅色的金絲絨連衣裙,外面是一件呢子的小外套,整個人煥發出一股比實際年齡年輕優雅的氣質,這和我印象中的母親很是違和,但是此刻看在我的眼里卻顯得有些厭惡,因為如此喜慶的穿著與奶奶的情況產生了劇烈的碰撞。
“我是要你們接還是要你們安排吃住?我還要問你們呢,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不告訴我?”我的嗓門拔高。
“這不是你奶奶還沒事呢嗎,我們也怕影響你的工作。”母親對我說話的氣勢明顯比對父親時弱了不少。
“奶奶都昏迷不醒了你跟我說她沒事?”我對母親表現出的漫不經心感到了憤怒。
“行了行了你也別衝我吼了,有事沒事還得醫生說了算,對了兒子。”母親的話風忽然一轉,“順子在上海怎麼樣了?”
說到她這個外甥,母親眼里的神采都變得亮了起來,我想起表弟對我所做的一切,再聯想起母親對他的態度,心中的怒火不由得更盛。
“哼,你這麼想他?好啊,反正他過幾天就回來了,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個遠在天邊的外人,讓他守著你過吧。”我沒好氣地說道。
“啥?你啥意思?他要回來了?那啥時候再回去啊?”
“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叫他去也是你叫的,現在叫他回也是你叫的,你小子這不是玩人家嘛?”母親的嗓音變得尖利起來,這聲音直刺我的耳膜讓我更加煩躁。
我不想理會她,於是頭也不回轉身朝著護士站走去,想要詢問一下奶奶的病情,可是母親不依不饒跟在我的身後,非要我說清楚表弟到底怎麼了,連我和護士交談的時候也在我身邊聒噪我沒照顧好表弟,於是我壓抑在心頭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了。
“你夠了沒有?!這是什麼地方?!現在是什麼時候?!你跟我扯什麼你外甥的事?!奶奶還人事不知躺在里面,你穿這麼喜慶給誰看?有你這麼做兒媳婦的嗎?!”
“哎呀你個小兔崽子……”
母親的臉漲得通紅,一通潑婦罵街一般的汙言穢語對我襲來,伸手抓起護士站的一摞文件夾朝我劈頭蓋臉扔來,我也被激怒了,但是生為人子的道德底线還是限制了我的行為,我一邊阻擋著她的動作,一邊向後退去,越來越多的人不知從哪里匯聚到了走廊上,抻著脖子看著這熱鬧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