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出逃】一零四一零五
晚上沒睡好。
房間睡不習慣,実家的精彩表演總在腦子里吵,稍一入眠就驚夢,沒完沒了的濁氣咕嚕咕嚕一直從嘴里爭搶著往外冒。
當然不可能跟著去上京。即便自己再不是個東西,也實在做不出那麼禍害人的事。
可你不去,是大局為重可歌可泣,逼崽子不讓你去,就只覺得不對味了。
總不能真是因為“東京女人多得很”吧?如果體驗生活去一遭,轉頭真領回來個女同學女老師聰明成熟大美人,那應該會相當生氣吧?
但生氣又能怎麼辦,仔細想來,確實什麼都做不了。
水蛭們刻薄尖酸自私吸血,沒錯啊;実家所謂的年華易老前景淒涼清譽不保,也對啊。
早不是奮不顧身愛一把粉身碎骨渾不怕的年紀了,自己心里都明鏡似的現在處境被動進退維谷。
十五歲的承諾能有幾天保質期?
沒剩多久花期的女人有什麼資本發脾氣?
再過幾年等孩子長大見過更大的世界更多的人,是會嫌你還是恨你?
想必是仁義的。
那會變成客客氣氣打招呼?
還是送去遠處給些安置最多養老送終?
這樣好麼受得了麼這是自己想要的麼。
可哪里還有的選。
按他們的說法,自己早聲名狼藉人盡皆知無路可退;
——默認被腦子都沒長全的思春期拎去結婚是不道德,但至少不必早早淪落到被眷養在外不當不正的地步不是麼?
不然呢,真就逃去北朝緬甸老撾金邊?
本錢從哪來?
去發達舒服的國家曬著太陽種花養鳥的那叫度假,算哪門子出逃。
小時候借著讀書能玩能鬧離家,流竄到處跑朋友遍地找,是能原地撿些便宜熟人省下當天午飯錢;二十代,沒依沒靠沒錢,流亡在外還不是只剩下賣或變向賣?
被上司凝視不是賣?
被同事騷擾不是賣?
被客戶調戲不是賣?
賣多賣少在哪賣不是賣。
按他們的說法,甚至還得生個孩子出來這事才算完
——理解歸理解,但這也未免太可笑。
當爹的還是個毛都沒長全的逼崽子,再來一個?
是嫌活的太舒服還是嫌麻煩事太少?
不然就只能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特殊性癖詭異嗜好了。
就喜歡帶孩子,別人一次一個你一次帶倆,爹和孩子一同快樂成長——這不是腦子有病麼。
還嫌本家不夠熱鬧名聲不夠差,還嫌加茂禪院的崽種們不夠看笑話——現在往好里想或許還會被認為是天真無知敢愛敢恨,等萬一真揣上球了,那可不板上釘釘變成品行不端不知廉恥荒淫無度?
相比之下做實自己蓄意勾引実家下局設套都沒什麼好講。
還嫌你這東西不夠禍害孩子。
大概真是頭腦不好又不爭氣,前途慘淡死路一條怎麼想都人生無望,還顧得上擔心投胎第一名是不是會被自己連累到。
這不純粹有病麼。
沒睡著,所以在一片黑里找光亮。
視线正中,旁邊躺著的這個,說來可笑,正長身體呢。
都這麼高了,眼看還在拔苗似的瘋長,真就還你媽的能繼續長。
難以想象。
好在是肩背寬了胸腹腿粗了,個子倒沒從前拔的那麼快了。
不然要還一個勁往高里竄,那本家房頂只能通通敲爛全重蓋。
就是現在,進屋進急了,時不時都撞下額頭
——很好笑的。每每還要急赤白臉衝過來鬧騰,就只准自己傻乎乎的頂著紅腦門,不許圍觀住客抱著肚子笑,完全不講理。
通常情況下,不一會就換種法子欺負人。畢竟十五歲,畢竟還在發育中,畢竟是被你這種東西親手從小禍害大的優秀畢業生。
估計是做多了閾值提高,現在動不動就臉也燒紅眼也燒紅、失心瘋病發把人往死里操的情況目前大幅減少。
唯一的缺點是太沉迷於後戲——而你他媽的根本沒教過逼崽子還得有後戲。
天知道為什麼就是做個不停。
甚至大多數時候做出來的事都不太該被歸結到“後戲”范疇里去。
一般明明眼見人累到昏迷困到暈倒直接抬去遺體火化殯儀館都發現不了,逼崽子還他媽的唧唧歪歪講個不停煩的不得了。
比如“老子還沒和你說啊!今天見到那個,就那個人……之前見過的,你說半個月內不是斑禿就是謝頂的那個!咱們打賭來著,還記得吧!戴假發了啊!今天!!一眼就發現頭頂不對勁,老子憋笑憋的超級辛苦……你賭的是半個月,對吧?那……應該是老子贏啊!!喂,你起來,快點,願賭服輸”;
比如“不要——。現在睡也太早了,行不行啊你。明明約好了今天要打游戲啊!!……唉你快醒醒,自己玩算什麼‘打游戲’嘛。實在不行老子把語言系統調了?這總可以了吧……那也至少要看著老子玩吧?你不看著點,怎麼講解介紹背景故事世界觀啊?當然得講了,老子又懶得讀,字又一點點小……沒錯!會眼睛疼的!!所以快點快點,坐過來”;
再比如“和歲數根本沒關系好不好。完全是因為你懶得要死平時不運動,才剛睜眼就困沒一會就睡,越睡越多越睡不夠。所以還不如現在起來跑兩圈……今天哪有逼你動了?扭兩下就趴倒的家伙別耍賴啊!!原來哪有這麼懶……喂,再不起床老子可要拿項圈去了”
——對,這個狼掏的崽子連拴你的狗鏈都原樣挪自己屋里了。提起來多少有些想哭,總也忘不了之前被頭懸梁訓教的舍命炮。
太發愁了,痛不欲生,不愧是サトル様。
不過今天沒怎麼折騰人。
可能亂七八糟事情多累慘了,或者鏡片戴的時間短眼睛疼腦子亂,又興許聽你講了幾句起因經過,任你倒了些黑泥苦水,自知情緒不佳時瞎玩不合適,人性尚存良心未泯,所以只膩膩歪歪摟摟抱抱著就睡覺。
小王八蛋睡的好著呢。一會蹭一會鑽一會夢話都出來了,可惜哼唧著沒能聽清,不然明天有夠被你戲弄的。
而自己搞不好是到歲數了。人一老就失眠,就總容易深更半夜把過去的陳芝麻爛谷子翻騰出來,在腦子里過個千百遍幻燈片。
現在安睡著的,確乎是相當標志的美男子。可當年初見時的,還只是個一點點大的小朋友。
就那麼小小一只,毛茸茸的,白湛湛的,簡直能團進手心里。
像只毛發蓬松銀亮的小寶寶熊,摸摸頭就貓貓拳,抓下尾巴就呲牙伸爪爪。
把人心都化掉,可愛的不得了。
眼前的漂亮臉蛋鼻息均勻,腦內畫面里的小洋娃娃還籠罩在洋洋灑灑日光底下好好學習。
記憶中,正姿態優雅專注用功的寫一張雪白的卷子。
乖乖的,安靜的,一筆一畫認認真真極工整的。
不過是張你糊弄事的故紙,怎麼想都不會有人監督檢查,即便小孩心知肚明自己早都會了。
明知道生而不凡卻也不怠慢,明知道榮光既定卻也不驕縱,明知道順程坦途皆被盡數鋪在腳下,卻也還是偏偏要選更難更苦更好的路去走。
所以在這樣的答卷上,理當不會出現肮髒大滴突兀衝撞的墨點。
有什麼呢。原以為僅自己一個汙漬就已經差到底了。
再差,最差,還能差到哪里去呢。
有什麼呢。
想明白的一刻登時心驚肉跳,冒出一身冷汗。
你捂著嘴跳起來拔腿向外跑。
大概被吵醒了。黑漆漆的房間里,小孩迷迷糊糊打著哈欠問怎麼了。
完了。你想。
但因只顧得上吐,所以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一零五
太難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