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冉看了一眼林之垚遞給她的機票和簽證,卻搖頭道:“你什麼意思?!你要趕我走?林之垚你休想!你是我男人,我是你的女人!我就是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面對秦雨冉如此強硬而又真摯的告白,林之垚有點呆住了,連秦雨冉自己都有些驚訝自己竟然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曾經的她曾經不止一次嗑著瓜子坐在床上,恥笑電視劇中的那些痴情女子,這天下哪里有什麼真摯愛情,婚姻就是一張合同契約,什麼海誓山盟同生共死,不過是一時上頭說出的話罷了,想讓我為了某個男人去死?
開什麼國際玩笑!
然而今天她居然發現,她真的願意為了林之垚去死,她一想到要跟林之垚分開,內心中那種鑽心的痛竟然如此的真實,以至於讓她難以承受!
林之垚慢慢的放下手中的機票和簽證。
“老公,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你不會有事的,求求你!”秦雨冉有些悲哀的靠在林之垚的懷里面,“那個人真的能救你嗎?你說的那個SH派能救你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留著那個人電話,我可以跟他打電話的,他提什麼條件我都能答應,只要能讓你安全!”
林之垚苦笑了一聲,道:“SH派估計自身都難保了,哪里還能管的上我?半個月前的局勢跟今天的局勢已經不一樣了,說多了你也不懂。”
這是秦雨冉第一次開口喊林之垚“老公”,林之垚也算是默認了,小小的幸福之余,秦雨冉一想起來兩人未來的幸福日子可能不保,又不禁黯然傷神起來,她低下頭,不經意之間看到了機票背後,幾個條紋引起了秦雨冉的注意。
“老公,這機票你從哪里辦得?也太假了。”秦雨冉說道。
林之垚正在考慮別的事情,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復道:“這肯定是真的機票,怎麼可能有假…………”話還沒說完,林之垚突然瞪大眼睛,他趕緊拿起手中的機票仔細的看了起來,機票背後居然有好多個商品碼一樣的,長短不一的黑色條紋,密密麻麻的排列在機票上,他經常坐飛機走南闖北,自然之道這些條碼顯然不應該出現在機票上。
“這些條紋——不是機票最近新加上去的東西吧?”林之垚看著秦雨冉問道。
“怎麼可能?機票上一定不能印上去這種條紋,在檢票的時候這些條紋會讓檢票機產生錯誤的,這是假的機票吧,但是老公你別說,這機票除去這些條碼,紙質和樣子做的還真的挺逼真。”秦雨冉本來就是在航空部門工作的,對於機票這種東西自然是熟悉的不行。
林之垚兩眼突然閃出了亮光,他用手指彈了一下機票,笑道:“好啊,你個張漠,好歹你算是有點良心,原來你要告訴我的信息被你藏在這里了!”
在秦雨冉疑惑的眼神中,林之垚立刻開始用摩斯密碼開始解讀這些長短不一的條形碼。
此時此刻,SH。
南宮逸放下手中的文件,看了看手腕上的浪琴手表,現在時刻下午三點五十五,四點有個會要去開,只剩下五分鍾了,幾乎從不失誤的秘書今天居然沒有提前十分鍾通知自己,南宮逸有點上火。
作為南宮家的當今的南宮家主頭號繼承人,南宮逸一直保持著那種寵辱不驚,喜怒不形於色的深沉形象,其實用深沉這個詞形容南宮逸最為貼切,只不過深沉這個詞被太多小說和文章用的太多,顯得有些俗套和大眾化。
最近上頭的動作極大,南宮逸早已經跟SH派的幾個主要家主繼承人碰過面了,大家也得出了比較一致的結論,這次恐怕是要朝著SH派的方向開刀了,這讓南宮逸感覺到了一些壓力,但是SH派的幾任家主都在燕京,他們前一段時間剛剛跟家里面打電話說暫時不用驚慌,局勢還算穩定,所以南宮逸並沒有反應過度。
“局勢穩定”這個詞,可以分兩個方向解讀,其一就是字面意思,其二,就耐人尋味一些,局勢穩定,更深層次的意思就是局勢正在動蕩,不過還處於相對穩定的狀態,也就是說,局勢確實有所不穩,怎麼解讀,是一個學問,南宮逸認為,局面可能確實沒有那麼悲觀。
南宮逸這麼想是有理由的,最近有上頭的巡視組下來整頓SH紀委,南宮家自然是有人在SH紀委工作的,根據那邊的反應,也頗有些“雷聲大雨點小”的意思,巡視組落地之後,還是在搞老一套,天天開會強調上頭的精神,大家也就板板正正的做好開會,例行公事,該怎麼應對怎麼應對,如果巡視組一上來就開始抓典型,那就稍微麻煩一點,這就說明上頭想要成績,巡視組被規定了硬性的任務需要交差,不過這種事情總還是有應對的法子,替罪羊戰術不論何時都是相當有效的,有些人還甘願當祭品,畢竟關進去一段時間,出來之後就是香車美女、榮華富貴,該出國的出國,該移民的移民,就算是老死在里面了,後代子孫也會因此蒙福,SH派會擔保這些“羊”和“養的後代”的優渥生活,這次連典型都不抓,紀委內部的SH派成員綜合分析之後認為,應該出不了大事。
南宮逸提起桌上的公文包,開門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路過秘書辦公室的時候往里面看了一眼,整個秘書辦公室居然沒有人,南宮逸沒說話,心里面已經在盤算開完會回來之後如何把秘書長好好的訓斥一通,工作時間不向上級匯報,擅離職守,有些犯忌諱了。
南宮逸皺著眉頭低著頭想著這件事,他還沒有意識到整個機關大樓安靜的有些異常,他走到機關停車場,掏出奧迪車鑰匙按了一下喚醒鍵,那聲熟悉的響應聲並沒有傳到自己耳中。
南宮逸的車從來都是停在停車場的一號位置,在這個機關里面,雖然他不是明面上的一把手,但是這個位置只能他停,這是機關內部心照不宣的秘密,誰都知道南宮逸是未來南宮家的一把手,過不了多久可能就要調去燕京了,誰敢跟他搶這個一號車位?
然而今天南宮逸的車呢?
一種戰栗的第六感瞬間籠罩住了南宮逸的全身,他停住腳步,緩緩的抬起頭來,四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站在他的車位旁,他的車位上的那輛屬於他自己的奧迪不知道去了哪里,現在這個位置上居然停著一輛紅旗。
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一個跟他年齡相仿,兩眼炯炯有神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他兩鬢的頭發已經斑白,兩頰深深的凹陷進去,兩個顴骨高高的凸起,膚色黝黑,從側面看有些顯老,卻給人一種精明能干的感覺,他一臉熱情的微笑,半抬著一只手,向著南宮逸走來:“南宮兄!NJ同學聚會一別,已經有五年沒見了吧!”
南宮逸吃驚之余,已經認出了這人是誰,他不露聲色的微笑著抬手跟向他走來的男人握手道:“心彬,算起來應該是五年了。”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用力上下擺動,南宮逸感覺到對方已經有些干皴的手還是相當有力度,老樹皮一樣的手背之下,蘊含著強大的生命力。
何心彬,南宮逸NJ大學的老同學,兩人同樣在N大的經管系畢業,各自走上了屬於自己的政途,畢業之後,南宮逸仗著家庭背景,在體制內始終比何心彬高兩級,而且南宮逸一畢業就基本上在家族的安排下進入了經濟管理部門工作鍍金,何心彬是農村背景,畢業之後加入公務員隊伍,直接從最基本的扶貧基層干起,隨著時間的推移,南宮逸的行政等級已經甩了何心彬不知道多少條街。
N大的這一系學生,在往後的很多年都保持著在NJ一年一聚的傳統,別管多忙,這層同學情誼總是保持著,更重要的,要保持著這一份重要的利益關系,南宮逸也通過這層關系,拉攏了不少人物進入SH派。
五年前的那一次同學聚會,讓南宮逸記憶頗深,那個時候正值金融風暴的時候,華爾街金融海嘯由點及面,瘋狂的金融風暴席卷全球,迅速的摧毀著大量主權國家的經濟系統,華夏在此危難時刻也遭受了嚴重的衝擊,此時正是華夏對外開放欣欣向榮的時刻,這一次同學聚會上,南宮逸已經身居高位,他算是這屆同學里面混的最好的,在這個國際大背景之下,金融風暴的話題自然也是不得不談的,有很多從商的同學也急於從他這里聽取經驗,南宮逸的觀點自然是自由主義經濟學派的那一套,金融危機之下,順周期做空才是硬道理,及時止血止損,只有這樣做才能保得住手中的資本,不至於大幅度縮水。
然而何心彬當時在飯局上大唱南宮逸的反調,他認為此時此刻正是華夏的資本家團結起來,逆周期做多的關鍵時刻,國際游資一旦摸清國內資本做空的心理,必然進入國內資本市場狠狠的咬下一塊肉來,只要華夏的主權不垮,逆周期做多,撐住股市,又國家出面保證內需,穩定國有銀行,國內還有龐大的農村自然經濟做保底,資本是虧不出去的。
何心彬這一番發言讓當是酒桌上的老同學們目瞪口呆,何心彬當是的官職小的很,在一個地方主管當地的三農建設,大家都覺得他是不是喝多了,混的如此稀爛,在一個沒油水的閒職上混日子,連輛好車都沒混上,還敢在這種場合談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於是眾人紛紛質疑起他來,南宮逸自然也是對何心彬的理論不屑一顧,多麼可笑,以索羅斯為代表的國際游資在國際資本市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國有銀行此時此刻的壞賬率達到了什麼一種地步,他這個做經濟的最了解不過,內憂外患之下,割肉止損是勢在必行的,居然還想著反抗?!
這時候的南宮逸已經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他只是淡然的聽著同學們對何心彬的口誅筆伐,心想著教育夠了他之後,自己再制止大家的圍攻,好好的“高風亮節”,“心胸寬廣”一番。
卻沒想到何心彬據理力爭,頗有點舌戰群儒的味道,一套套理論層出不窮,打的眾人有些跟不上節奏。
當時就有一個跟何心彬關系比較好的商人同學,拉著何心彬出去上廁所,阻止論戰繼續激化下去,在廁所里警告他說不要說這樣的話,何心彬卻甩手而去,此後的五年間,何心彬再也沒有出席過N大的同學聚會。
此後,N大的同學聚會照樣舉辦,大家心照不宣的不在提起何心彬這個人,這個人好像永遠的被這群人遺忘了一般。
五年了,彈指一揮間,本來這個角色應該如同南宮逸眼中大量的過江之鯉一般被他忘卻,南宮逸仔細挖掘著關於何心彬的記憶,兩年前,他似乎聽說過何心彬似乎升官了,具體是什麼職務已經記不太清了。
“哎喲,南宮兄,你看看你,這幾年來可是一點都沒變啊,臉色紅潤,器宇軒昂,再看看我,可就不行啦,歲月不饒人啊!”何心彬笑呵呵的說道。
“心斌,你看看你這手,干的跟老樹皮一樣,也不多做做保養,這樣可不行,人的身體是要養的。”南宮逸不咸不淡的指了指何心彬的手說道,手腕上的浪琴有意無意的被他顯露出來,何心彬不進入正題,他也不著急先出牌。
“呵!還不是十多年三農建設給我弄的,農村嘛,你知道條件,根本比不上大城市,有時候晚上都得打著油燈看書,天天在外日曬雨淋,風餐露宿,哪兒還能保證皮膚健康!”何心彬笑呵呵的說道。
“心彬,你這次來SH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早知道你要來,以咱們這個老同學的關系,我肯定給你安排個SH頂級的療養去處,不用時間長,給我七天的時間,我保證把你調理的換個模樣!”南宮逸打著哈哈說道。
“那可不必喲!若是如此,七天後回到家里,怕是家里的老婆孩子都要認不出我了!”何心彬爽朗的哈哈一笑,南宮逸也跟著笑了起來,然而笑聲之下,第一輪試探與交易已經被何心彬悄然拒絕。
“南宮兄,不如我們上車再敘舊?”何心彬看了一眼身後的紅旗。
南宮逸眯了眯眼睛,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似笑非笑的問道:“心彬啊,你口口聲聲說上車,我也沒懂這是要去哪?我現在沒時間跟你敘舊呀,四點就有個會議還等著我主持呢,這都超了時間了,屬下們怕是已經等急了。”何心彬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消失,他面無表情的說道:“南宮兄,這會議呀,你不用去主持了,上頭有個更重要的會需要你前去參加,還給你安排了專車,紅旗車,SH直達燕京,這個會規模很大,緊急通知,我是快馬加鞭,片刻也不敢耽誤,南宮兄,這路程可長著呢,咱們上車聊?”
南宮逸看了一眼那輛紅旗,莫名的,他的心髒開始狂跳起來,一種莫名的危機感突然降臨,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一種輕微而又清晰的眩暈衝擊著南宮逸的大腦,南宮逸暗自咬了咬舌尖,周圍的一切似乎又清晰了起來,他笑了笑,問道:“心彬老弟,你現在高就?”
“高就不敢當,燕京掛著小小閒職,上不得大排面。”
這一句話可是相當有分量,俗話說不到燕京不知道官小,不到SH不知道樓高,不到SZ不知道錢少,所謂燕京的閒職,可比地方的更有分量。
“那不妨讓我看看老弟的證件,出門辦事,總要帶證的嘛。”讓南宮逸吃驚的是,何心彬沒有用笑容回應自己的笑容,他面無表情的說道:“南宮兄,我的證件怕是不能亮給你呀,一旦我在這里將證件亮給你,可就意味著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了,你知道,咱們內部處理事情,一般情況下能聽懂就不太會說這麼明白了,能委婉點,就不把事情做絕,大庭廣眾之下,我把證件晾在你這樣一個老同學臉上,實在是不好看。”
南宮逸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什麼樣的證件亮出來會讓對方難堪?
無非兩個,其一,公安證件,公安證件亮給誰看?
亮給犯罪分子看;其二,紀委證件,紀委證件亮給誰看?
亮給違反八項規定的干部看。
紀委亮證這件事,這是個很隱晦的官場規則,一般來說,除非是定了性了,已經掌握了大量實質性證據了,或者說下決心要辦一個人了,紀委上門就會鐵鐵的亮證,亮了證,就代表這個人已經被定了性了,所以不必留面子,如果只是上門調查,喝茶,或者是取一些旁證,通常是不太會大庭廣眾之下亮證的,如果人家真的沒做什麼事情,或者只是去做個旁證什麼的,然後紀委上門還亮了證件,不是鐵定要給對方的政治生涯留下汙點?
所以說,何心彬這麼一說,南宮逸自然是明白了,原來是要請自己去喝茶了,但是問題來了,居然是要去燕京?
紀委在SH就有,去燕京有代表著什麼意思呢?
“心彬,燕京自然去的,組織上讓我去,我肯定接受召喚,但是我得給家里的老人打個電話,知會一聲,我老爺子就在燕京,我到時候不聲不響的去了,老爺子知道了也不好交代,你說是不是?”南宮逸不動聲色的說道,他這番說法,自然是一種變相的施壓,他在隱晦的告訴何心彬,請我去燕京喝茶,知會我南宮家的家主沒有?
出乎南宮逸意料之外的是,何心彬面色平淡的說道:“你打吧,不過我尋思著,這通電話估計是打不通,你們南宮家的老爺子呀,現在也忙得很呐,我倒是有個想法,這個想法也不一定作准,這個大會上,南宮兄說不定還能見到你們家的老爺子呢!”
南宮逸瞳孔驟縮,他面色有些猙獰的直勾勾的盯著何心彬,何心彬面無波瀾的看著南宮逸,兩人就這樣對視著,過了好像很長一段時間,南宮逸還是沒有說話,他轉過身來掏出電話,撥通了父親的手機號。
“嘟嘟一—”空洞的提示音在南宮逸耳邊回響著,他驚訝的發現,老爺子居然真的沒有接自己的電話。
幾十秒之後,南宮逸默然的掛斷了電話。
“沒打通?沒打通就先別打了,路上你可以慢慢打,打多少次都行,先上車吧?”何心彬在南宮逸身後說道。
“何心彬,我的車呢?”南宮逸回過頭來,嚴肅的問道,連稱呼都從親密的心彬,變成了何心彬。
“什麼車?”何心彬皺著眉頭反問。
“就是停在這里的那輛奧迪。”南宮逸指了指那輛紅旗。
“哦一一哦!原來是那輛奧迪啊!我可不知道那輛奧迪是南宮兄的車,我的車開進停車場的時候,一看周圍居然沒有車位了,就讓保安幫我清出來一個車位先用一用,保安也不知道清哪一輛,我看這第一個車位就不錯,離著主樓比較近,南宮兄一下樓我就能瞧見,就讓保安們開車拖車把那輛奧迪給拖走了,南宮兄,早知道是你的車我就不動啦!不過你放心,你那輛奧迪肯定放在了安全的地方,丟不了!”何心彬笑呵呵的說道。
何心彬顯然是在扯皮,沒有車位?整個停車場空空蕩蕩的就沒幾輛車,不知道這是南宮逸的車?除了他的車,誰的車敢停在一號位?
這分明就是故意把他的車拖走,要給他顏色看!
南宮逸冷冷的哼了一聲,甩手走到紅旗旁邊,還推了一下旁邊的西裝人士,走到車旁一拉開車門,眼前的一幕讓他呆住了,軒轅家的家主繼承人軒轅霽崢就坐在里面,軒轅霽崢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的那里。
南宮逸轉過頭來,看向身後的何心彬,何心彬終於露出了第一個情緒化的表情,他勾起嘴角,一臉嘲弄的笑意,南宮逸瞪大眼睛,冷汗直冒,頓時感覺雙腿有些無力,他緩緩的轉過頭,委身鑽進了紅旗車里面。
何心彬快速走回到副駕駛的位置,拉開門坐了進去,然後對司機比了個手勢,司機立刻把目的地設定到燕京,車外面的四個黑衣保鏢鑽進另外一輛車,紅旗車率先發動,後面的車跟在紅旗車屁股後面,一前一後駛離了停車場。
相似的一幕幕驚心動魄的“軟逮捕”正在全國各地上演。
鏡頭轉移到黃國華這一邊,黃國華面色沉重的低頭看著他辦公桌上的魚缸,魚缸里面只有一尾紅色的金魚游來游去,他的眼神隨著這條金魚的紅色的尾部晃來晃去,此時,黃國華的手機響了一下,他拿起來看了看,上面的信息讓他吃驚不已,SH派的大量核心人員在同一天內被全部控制了起來,SH派在燕京的高層全部失聯,黃國華熄滅掉手機屏幕,用大拇指反復摩擦著手機的屏幕鏡面,另一只手有節奏的敲打著桌面,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用來快速的平復自己的心情。
自己的老上司還是聯系得上的,但是老上司的回應很是曖昧,老上司告訴他,一切還在掌控之中。
真的如此嗎?
黃國華不禁有些懷疑,這次的動作如此之大,牽連人員如此廣泛,而且從林之垚那邊反應過來的各種現象來看,還有張漠這個關鍵性角色所透露出來的信息,都讓黃國華嗅到了危險的氣味。
其實黃派被上頭拿來開刀這件事,已經在黃國華的預料中,黃派是有可能在第一輪高潮中被剮蹭一些的,畢竟主要目標是SH派,上頭的一輛車開過來,一頭把SH派給撞死,目前看來似乎已經成了定局,所有人靜靜等待的所謂的SH派的反擊幾乎沒有出現,但是之後呢?
這輛車就是就此收拾收拾殘局,掉頭往回開?
還是繼續瞄准下一個目標?
這是最值得深思的問題。
黃國華抿了抿嘴唇,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一個地方,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縷精光。
黃國華抓起西服穿在身上,想了想,又走到衣櫃面前,弄了一身休閒的服裝換上,他大踏步的走出辦公室,秘書看到他走出來,趕緊站了起來,他揮揮手示意秘書沒什麼事,然後招呼上他的司機,道:“你開車送我去一個地方。”
年輕的司機小同志敬了個禮,馬上坐上了駕駛位,黃國華坐上車的時候,司機還問道:“部長,還用掛警燈嗎?”
“不用,低調行事。”黃國華說道。
“是!”司機干練的回了一聲,然後平穩的開起車來。
“稍微快一點。”黃國華剛掏出手機,感受到車速比較平穩之後,補上了一句。
司機又回了一句“是!”,加快了速度。
很快,車輛來到了一個讓黃國華記憶深刻的地方,龍門。
黃國華永遠不能忘記那一幕,老上司站在那個茶樓上,往那一汪小小的人工湖中灑出魚餌的一刹那,那堪稱翻江倒海的三段錦鯉躍出水面的樣子,還有老上司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然而到達龍門之後,黃國華呆滯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慢慢打開車門,有些猶疑的從車上下來,現在他眼前的這一幕,也注定了讓他一輩子也無法忘卻。
“龍門”正在被整體拆除,幾個塔吊樹立在茶樓旁邊,現在正是工人工作的時候,工人們戴著安全帽扛著鐵杴,在那個曾經只有無比尊貴的高官才能踏上的階梯上來來往往,還有穿著大皮筒靴的工人跨坐在龍門的欄杆上,手里面拿著個鑽頭,毫不留情的對著褲襠底下鑽著,黃國華視力很好,遠遠的看見了那罐魚餌還放在那里,一個工人就坐在那罐子魚餌旁邊,他聚精會神的作業工作,屁股都碰到罐子上,罐子搖搖欲墜,幾乎要被工人高高撅起的屁股擠下來。
樓下,還有個老頭叼著個旱煙卷,坐在一個水泵跟前,水泵轟轟隆隆的工作著,那老頭翹著二郎腿坐在抽水泵面前,大腳拇指頭勾著一只布鞋,隨著大腿的搖晃,布鞋也跟著在空中晃來蕩去。
黃國華只感覺胸口猛地生出一口濁氣,憋得他滿面通紅,這群農民工在干什麼?!
這里可是大名鼎鼎,傳遍了大江南北的燕京龍門!
這是他心中的聖地!
這里是老上司微笑著跟自己討論天下大勢,下棋看棋的地方!
如今竟然被這樣一群人,以這樣一種俗不可耐的姿勢拆遷?!
黃國華心中的聖地正在瓦解,他在GD建設無名酒店,把那里的舞台取名叫赤河,可以看出他是多麼向往這個龍門,以至於要在自己的地盤也要搞一個相似的東西聊以慰藉,然而如今眼前他看到的這一幕怎能不讓他心痛!
黃國華感覺天旋地轉,他似乎經歷的短暫的失聰,他什麼都聽不見了,隆隆的水泵聲,鑽機的嗡嗡聲,都聽不見了,他的手緊緊的握著車的車門框,整個手背青筋暴起,手指的關節處被他按得通紅,良久,良久,隆隆的工地作業聲才重新進入到了黃國華的耳朵當中,他的手才漸漸松弛了下來,黃國華經過短暫的調整,再次回歸到他日常的那種氣場與神態之中。
黃國華示意司機不用跟來,司機小同志遠遠的敬了個禮,站在車跟前等他,黃國華邁步走到隆隆作響的抽水泵跟前,背著手低下頭來,對著那個老頭問道:“老大爺,這是在干什麼工程?”
那老頭正一口口抽著他的旱煙卷,在機器隆隆作響的聲音中,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黃國華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黃國華一說話,他才猛然回過神來,抬了抬頭上的安全帽,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人,大聲說道:“你說什麼?機器聲音響,我沒聽清!”
黃國華只好提高分貝,湊近了大聲問道:“我問你這是在干什麼工程?!”
老頭“哦”了一聲,伸手彈了彈煙灰,大聲回應道:“前幾天剛剛批下來的工程,說是要全都拆了,連湖都給填了,要做商業建築群!我看那閣樓和好看的緊哩!里面的瓶瓶罐罐據說很是值錢,還是政府上的人專門過來搬的,看他們小心翼翼,帶著手套搬家的樣子,估計這個閣樓的老板有錢得很啊!這麼好看的一個閣樓,說拆就拆了。不過我聽說呀,這個閣樓好似也沒怎麼見有過顧客,天天都是大門緊閉,估計是老板覺得虧了,要拆了蓋別的樓房,這年頭還是蓋樓賺錢,比這種小閣樓好!”
黃國華在內心哼了一聲,這可是龍門,不是誰都可以進的,平時自然是大門緊閉。
“前幾天才是熱鬧,你不住在附近吧?你可能不知道,說要抽這個湖的湖水之前,還專門運了個船過來下去捕撈,當時我們心想啊,這麼一個小小的人工湖下面,還用得著撈?水抽干了魚不自然都露出來了,下去撿就完事了,這點小魚小蝦還摳摳索索的要上捕撈船,你猜猜咋著?這小小的湖水下面呀,全是那種白紅相間的鯉魚,一條一條這麼大個兒,撈上來好幾十條,好看的緊!我聽工地上的後生說,那是什麼三段錦鯉,一條能賣好幾萬塊錢,大家都覺得他在吹牛逼,這魚貴可能確實比一般鯉魚貴一點,但是怎麼著也不能值幾萬塊吧!在農村幾萬塊要蓋個房子哩!這魚難不成是金子喂大的?!這話誰聽著都不敢信呀!這小小的人工湖下面咋能養這麼名貴的魚,一養還是那麼多條,就是再多的錢,也不會花在這種地方呀,你說是不是!”老頭子顯然是逮住了一個能跟他閒聊扯皮的對象,話匣子一打開就有些收不住了。
“我看未必。”黃國華若有所思的看著抽水的水泵,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老頭顯然沒聽懂黃國華的意思,也不琢磨明白黃國華說的“未必”是指他們的質疑未必正確,還是說那些魚未必一條值幾萬塊錢。
“這水呀,也得抽一陣子了,從幾天前開足了馬力整天整夜的抽,到現在還沒下去多少水,在燕京這地盤上,接的工程也不少了,我一把歲數還是第一次聽說要整個湖都給抽干的,好好的一個湖,下面還有這麼多好看的魚,干嘛要抽干呢?建個傍水的花園小區也能賣個好價呀,你說是不是!”老頭還在自顧自的說話。
黃國華點了點頭,他再也沒有心思跟這個老頭子聊天,面無表情的背著手回到了車的跟前,坐進了車里。
司機小同志動作麻利的坐上了駕駛位,轉頭問道:“部長,去哪里?”
“回去吧。”黃國華道。
司機小同志再次精神氣十足的喊了聲“是!”,然後發動了車輛,他從後視鏡中無意瞟到了黃國華的表情,讓這位小同事驚訝的是,他居然在黃國華臉上看到了一種類似於落寞和惆悵的表情,這是他第一次在部長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龍門也被拆了,這個信號,不論如何也不可能忽視了,這個信號意味著什麼?
再顯然不過,他的頂頭老上司恐怕已經失勢了,黃派頭頂上最大的保護傘,也已經倒下。
“哪里是什麼還在掌控之中啊,分明是什麼都掌控不住了,龍門這種地方,說拆就拆,老上司,老領導啊,您也是說倒就倒啊,在此等疾風暴雨之中,連您也終究是扛不住了嗎?”黃國華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道。
他看向車窗外,車窗外的塔吊還在忙碌的進行著作業,殘破的龍門正在越來越遠,黃國華眯起眼睛,琢磨著未來黃派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