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對於南京西路六十五弄的九號賭場來說也許是個不尋常的日子,剛剛趕走並解決了來這里出千扎大國的曾阿四小錦娣師徒,接著又突然冒出來一個踢場子耍橫的瘦高個。
但九頭老板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一擁而上卻正是眼前這個人想要的效果。
面對氣勢洶洶的賭場打手,燕雙鷹卻十分鎮定,只見他側身一躍便從玩梭哈的賭桌上翻過,並順手拿起桌上的“T”字型扒杆當作武器,左一揮右一敲,瞬間打得賭場里這些小混混們哀叫慘呼,一時遠遠地不敢靠近。
緊接著燕雙鷹又一個縱身躍到矮壯的九頭身前,如威武戰神一般居高臨下地狠狠瞪著他。
即使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九頭也被燕雙鷹這股強大的氣勢給鎮住了,頓時嚇得他雙膝發顫,步步後退。
燕雙鷹一邊向九頭逼近一邊指著周圍的賭桌狠聲道:“告訴我,這間賭場中的賭具有哪一樣是沒有做過手腳的?!怎麼樣,答不上來了吧?!”
正好看到身旁賭桌上的一個骰盅,他拿起來又向圍觀人群朗聲說道:“你們相信嗎,我想搖出幾點它就會出幾點!”
說罷,他用骰盅抄起桌面上的骰子,邊搖邊喊:“豹子!”
骰盅往桌上一拍,打開一看果然搖出三個一點。
圍觀的賭客們頓時看得目瞪口呆。
“豹子,真是豹子!”
“哎呦是啊,是豹子。”
……
燕雙鷹用骰盅抄起骰子再次搖動,大喊道:“至尊寶!”
骰盅一開,這次又搖出三個六點。
賭客們又是一陣驚呼。
“真的是至尊寶啊!”
“神了!神了!”
……
燕雙鷹向大家朗聲問道:“知道為什麼,我想要什麼就能擲出什麼嗎?!”
在眾人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燕雙鷹用倒扣過來的骰盅往桌面上的骰子用力一砸,結果更是讓圍觀的賭客們一下子炸開了鍋。
“這不是水銀嗎?!”
“骰子里灌了水銀!”
“這幫王八蛋真是太黑心了!”
“太黑了啊!”
……
九頭惡向膽邊生,想趁燕雙鷹不注意來個偷襲,他扭身掏出別在腰後的盒子炮抬腕就要打。
可燕雙鷹早就有所提防,只見他一個箭步上前,使出一招擒拿手扣住九頭握槍的手腕並向上一翻,那盒子炮便瞬間脫手並騰空而起,最後掉落在房梁上不見下來。
手腕被人拿住,九頭老板原形畢露,大聲招呼弟兄們過來拼命:“弟兄們,給我上!宰了他!”
這次是動真格的了,十幾名賭場打手抽出暗藏在賭桌下的棍棒刀具,掄著揮著就向燕雙鷹衝了過來。
燕雙鷹臨危不懼,先在九頭的背上發力一推,這位賭場老板的矮壯身體便立刻橫飛出去,將當先衝過來的打手撞翻帶倒,而九頭也“蓬”的一聲結結實實摔翻在遠處的賭桌上。
九頭撐起身子氣急敗壞地叫喊道:“給我上!砍死他!”
燕雙鷹有心在這里耀武揚威,他展露拳腳絕技,一個“虎縱步”赤手空拳衝進打手們揮舞的武器之中,只見他身法敏捷靈動,趨避進退,刀光棍影中未傷分毫。
幾招過後,燕雙鷹更使出空手奪白刃的擒拿巧手功夫,或折手,或扭腕,或點穴,或劈面,“哐啷哐啷”的響聲和打手們的哀嚎聲馬上在賭場里此起彼伏地回蕩。
數個回合下來,賭場打手們連人帶武器紛紛倒地。
九頭見手下全部落敗,自己從身旁的賭桌桌底“刷”地一下抽出了一杆尖矛紅纓槍。
他拉開架勢使了個旗鼓,槍上紅櫻簇簇抖動,接著便卷起碗大槍花向燕雙鷹面門直搠而來。
燕雙鷹冷笑一聲,側面一讓躲過槍尖,伸掌抓住槍頭用力一扯,九頭頓時握槍不住,紅纓槍便來到了燕雙鷹的手中,接著他雙掌握住槍身從中一拗,竟將這杆茶碗粗的紅纓槍生生折斷!
燕雙鷹把兩截槍身並在一起,接著瀟灑地扔到身後,要看看這個賭場老板還有什麼招數。
九頭沒了武器揮拳再上,他身材矮壯,使的是一路地趟拳,在燕雙鷹身前架起螳螂步,瞄著對手的下三路和要害發起進攻,戳、鏟、踢、蹬,招招毒辣無比!
燕雙鷹見他招數陰狠,便不再纏斗,看准時機架開他的一記掃腿,接著化掌為抓,揪住九頭胸口的前襟,將他橫著高高拎起並往旁邊玩梭哈的賭桌上一砸,那賭桌頓時被九頭的身體砸得四分五裂,桌上的賭具、籌碼也散落了一地。
九頭感到自己的五髒六腑仿佛在翻江倒海一般,晃晃悠悠地又爬了起來。
燕雙鷹有意賣弄,順手抄起旁邊另一張賭桌上的三個骰盅,快如閃電般扣住了他的兩只眼睛和一張嘴。
恍惚之中,九頭只覺兩眼一黑,呼吸一緊,慌忙間胡亂揮舞著雙臂,將罩在自己臉面上的三個骰盅一一扯落。
趁著九頭狼狽掙扎的功夫,燕雙鷹腳尖一挑,跌落在地上那根用來推撥籌碼的“T”字型扒杆來到了他的手中。
而九頭那邊好不容易扯掉臉上扣住的骰盅重回光明,立刻引得周圍的賭客們發出了一陣哄笑。
原來那三個罩在九頭眼睛和嘴巴上的骰盅被扣得很緊,燕雙鷹為了教訓他更是加上幾分力道,骰盅像吸盤一般死死吸在臉上,壓出三個又紅又紫的圓圈血印,剛才還趾高氣揚的九頭老板現在狼狽得就像動物園里憨態可掬的熊貓。
哄笑聲中,燕雙鷹用手中的扒杆照著他的腦袋便開始了當頭棒喝。
“你覺得自己很厲害是吧?!”
話音未落,扒杆就敲中了他的額頭。
“啪!”
“老大,老大老大,別打……”
九頭自知不是對手,一邊求饒一邊不住地後退。
“再來啊!”
燕雙鷹走上前又敲了一次。
“啪!”
九頭兩手捂著痛處求饒道:“別別,別打了,老大……”
燕雙鷹一邊欺近一邊吼道:“現在想起求饒來了,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嗎?!來呀,我就站著這兒!”
說著又是一杆敲來。
“啪!”
九頭立刻捂著腦袋呻吟:“哎喲!”
燕雙鷹狠聲道:“本來你有機會的,可你卻說我不配和你賭。看看你這副德行,像什麼?!像大熊貓是嗎?!”
接下來,隨著“啪啪啪啪”一陣清脆響亮的聲音,賭場老板九頭的腦門上被敲出好多包。
九頭抱著頭不知往哪個方向躲,為了避免接著挨揍,他急得慌亂地大叫:“老大,你剛才不是說過,要和我賭一把嗎?!”
燕雙鷹冷聲道:“賭?!你拿什麼賭,拿你的命賭?!”
說罷“啪啪”又是兩計當頭棒喝。
九頭被敲得奇痛徹骨,他跪在燕雙鷹身前認栽了:“老大,只要你願意賭,賭什麼都行啊!”
燕雙鷹冷哼一聲扔掉手中的扒杆,轉身向站在賭客們中間的小錦娣走了過來,並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燕雙鷹沒有料到今天竟會在九號賭場再次遇見小錦娣,但一想起這個小姑娘的身份和她會耍手彩的功夫又馬上覺得這並不奇怪。
燕雙鷹見她那張俏臉上淚痕還隱隱未干,也不知吃了什麼虧,本以為賭場中央的地面上那攤血跡是這個小姑娘受傷所致,但此刻仔細看她依然是那副假小子的打扮,並且手足完好,臉色還有點紅潤,燕雙鷹便也放下心來。
面對燕雙鷹的問題,小錦娣只是慘然一笑,說道:“我沒事,謝謝你。”
燕雙鷹又走向賭場東側牆邊,來到那張供著關二爺的香案旁,他將香案上的瓜果碟盤一把掃開,接著對九頭喝道:“過來!”
“來了來了,老大。”
九頭哪敢不從,立刻捂著腦袋瓜小跑過來。
燕雙鷹把三顆骰子和一個骰盅在香案上一放,說道:“我就跟你賭這間賭場!”
“這這……”九頭瞬間呆住,但一看燕雙鷹那冷峻的臉,只好說道:“好,老大,你說怎麼個賭法?”
燕雙鷹朗聲道:“當著三老四少的面,爺不能欺負你!這樣,咱們賭三把骰子,每把骰子爺只贏你一個點,多一個點算爺輸,少一個點算爺輸。要是三把骰子全贏,你卷著鋪蓋卷帶著你的人滾蛋,賭場是我的!三把骰子,我只要輸給你一把,爺立刻走人!怎麼樣?!”
“好,就這麼辦,老大說了算。”九頭鞠著躬說道,他又抱拳向圍攏過來的看客們招呼:“三老四少大家給做個見證啊!”
燕雙鷹讓到一邊,大度地說道:“你先來吧。”
九頭不愧是開賭場的老板,第一把就用骰盅在香案上搖出三個六點——“至尊寶”。
這是最大的點數,沒有比它更大的了,看客們頓時發出一陣嘖嘖贊嘆。
“老大,請吧。”
九頭自認拳腳功夫不如對手,但賭術還是江湖頂尖,難逢敵手,他摸著嘴邊的血印讓到一邊,倒要看看這人到底如何贏過自己。
燕雙鷹走過去用手在香案上一拍,三顆骰子立刻從案面騰空而起,他拿起骰盅將骰子接住,舉在空中一陣搖晃後在香案上一拍,也搖出三個六點,同樣也是“至尊寶”。
按照說好的規則,燕雙鷹贏必須要多一點,現在兩人搖出的是一樣的點數,算燕雙鷹輸。
眼看結果已見分曉,九頭禁不住露出勝利的笑容,卻不想笑起來的肌肉扯動了自己臉上那三個紅圓圈,頓時感到火辣生疼,連忙把這份笑容生生收住,並用手指輕輕摸著,樣子顯得十分狼狽。
可他卻高興得太早了,從空中突然又落下一顆骰子,掉在三個六點旁邊,組成了十九點!
原來燕雙鷹在將骰盅拍到香案上的時候,用骰盅的盅口將其中一顆骰子切成對半,留在骰盅里的骰子是兩顆半,另外那半顆在案面上彈到空中最後才掉落下來。
小錦娣高興得拍手跳腳:“多一點,是多一點!”
燕雙鷹向九頭問道:“怎麼樣,沒欺負你吧?!”
九頭沒說什麼,心知此人的賭術也是個硬手,這次他不敢怠慢,將兩顆完整的骰子和兩顆對半的骰子一一放進骰盅,用左手在案面上搖動,接著他突然手腕一抬,將帶著骰子的骰盅翻飛到空中,然後伸出右手做出一個“白鶴亮翅”般的動作,那帶著骰子的骰盅落下後沿著他伸直的右手手肘一直滾向肩膀,九頭右肩再輕巧地一抖,骰盅再一次高高飛向空中,這一套眼花繚亂的搖骰動作立刻看得現場的眾人紛紛叫好。
只見九頭最後瀟灑地在原地轉了個圈,伸出左手將落下的骰盅接住並往香案上重重一拍,大喊一聲:“癟十!”
隨著骰盅緩緩打開,這次他搖出的分別是一點、三點、半顆六點,另外半顆骰子切開的白面朝上,沒點數。
九頭投機取巧,用一、三、六點組成一張牌九的牌面,而這張牌正是他自己所說的“癟十”。
按照牌九規則,管沒有點的叫“癟十”。
又因為牌九是比較末位數的大小,一、三、六點組成十,而十的末位是零,沒有點數所以最小。
燕雙鷹說好的要贏只能是多一點,可現在四顆骰子就算加上兩顆白面朝上也只能搖出兩個一點,加起來最少兩點,怎麼可能搖出比兩點還小的一點呢?
只見燕雙鷹氣定神閒地點起一支香煙,深吸一口再吐出煙圈,接著將骰子一一放入骰盅中搖動,這次開出來的結果又讓眾人大吃一驚。
罩住骰子的骰盅提起拿開,大家看到案面上的骰子像疊羅漢般,一顆一顆層疊在一起,而最上面的一顆是一點。
“一點!一點!它比『癟十』大,是一點!”
圍觀的人群不禁驚嘆連連,直呼神奇,連九頭也看得目瞪口呆了。
連輸兩把,再輸自己和弟兄們吃飯的營生就沒了,九頭這次拿出壓箱底的絕活,沒有什麼花哨的搖骰動作,他將骰盅罩住骰子就貼在香案上來回搖動,平實的動作卻讓這個肌肉緊實的江湖漢子看上去顯得十分費力。
好一陣晃動後,九頭打開骰盅,大家定睛一看,香案上只剩下了一顆完好的骰子,其他骰子都被九頭搖得碎成了細渣,而這顆唯一的骰子搖出的是一個六點。
這下不可能再出現比六點大的點數了,因為只剩下一顆骰子了。
九頭讓到一邊,並抬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說道:“老大,請吧。”
燕雙鷹也忍不住稱贊道:“好,聰明。”
只見他走過去用手輕拍香案,那顆僅存的骰子騰空而起,待到它下落之時,被燕雙鷹拿著倒扣的骰盅橫空一擊,這顆骰子被擊飛出去並嵌在了牆上,是個六點。
同樣都是六點,只是一個置於香案上,一個嵌進了牆里。賭場里頓時鴉雀無聲,大家不知道燕雙鷹這樣做的用意何在。
就在眾人不明就里之時,站在稍遠處圍觀的賭客之中反而有人先看出了個中玄機。
原來這個骰子正好嵌進了一張掛在牆上的裝飾畫上,那畫正是一個骰子上的一點。
一點里套了個六點,是七點!
“七點!七點!比六點大,比六點大!”
小錦娣笑著叫著,她早說過這人是賭神菩薩下凡。
大家的情緒被瞬間推向了高潮,這一波三折的賭局,跌宕起伏的過程,匪夷所思的算路,不可思議的設計,簡直可以說是神機妙算,神乎其技!
九頭輸得心服口服,無奈地向燕雙鷹抱拳道:“老大,我服了,這間賭場是你的了。”
接著他便轉身向手下的打手們慘然道:“弟兄們,我們走。”
就在這位賭場老板帶著手下人退出時,燕雙鷹突然大聲道:“等等!”
九頭被燕雙鷹這一聲叫住,回頭說道:“老大,殺人不過頭點地,地盤歸你了,賭場也歸你了,難道我們空著身子走也不行啊?!”
燕雙鷹沒有回答,卻抱拳向圍觀的賭客們朗聲說道:“諸位!我和這個兄弟要談點正事,今天營業就到這兒了,明兒個大家趕早來吧!”
在場的賭客們無不被燕雙鷹高強的身手和超絕的賭術深深折服,見這位九號賭場的新主人如此有禮,也紛紛客氣地搭話並離開。
“好說好說。”
“下回來教我們兩手啊!”
“就是啊,走吧走吧。”
……
燕雙鷹隨後向小錦娣吩咐道:“小錦娣,去關上大門。”
小錦娣連忙點頭“哦”了聲,跟在賭客們的身後把九號賭場的門關上了。
見已沒有閒人,燕雙鷹嘴角勾起一絲神秘的微笑,忽然在賭場里朗聲道:“一爐香煙往上升。”
九頭聽得他那對小縫眼睛突然一亮,馬上跟著說道:“三老四少坐堂中。”
燕雙鷹又說道:“弟子上香把祖請。”
九頭又接道:“迎來祖師潘錢翁。”
他倆你一句我一句地輪流對答,把在場的人看得是雲山霧罩。
燕雙鷹又說:“二爐香煙舉在空。”
九頭又接:“三老四少喜盈盈。”
燕雙鷹再說:“師長迎來上面坐。”
九頭再接:“弟子上香把禮行。”
說到這里,九頭眉開眼笑地向燕雙鷹抱拳道:“請問大哥,您的貴幫號?”
燕雙鷹回答:“本幫號,仁社興武六。”
九頭又問:“請問老大排行第幾啊?!”
燕雙鷹回答:“頭頂『通』字,腳踏『覺』字,懷抱『悟』字。”
“嘿呀,您是『悟』字輩的前輩大哥啊!”九頭驚喜道,接著又忙問:“貴師尊姓?!”
燕雙鷹說道:“子不言父名,師父他老人家上『金』,下『九齡』。”
九頭問道:“那,那大哥貴姓啊?!”
燕雙鷹說道:“在家姓燕,出門姓潘。”
九頭連忙抱拳下跪,並鄭重地說道:“『悟』字輩大哥在上,請受晚輩一拜!”
燕雙鷹過去攙著九頭的雙臂將他扶起來,和藹地問道:“好了,你排行第幾呀?”
九頭答道:“小弟頭頂『覺』字,腳踏『萬』字,懷抱『清』字。”
“哦,原來你是『清』字輩。”燕雙鷹輕輕點了點頭,又問:“你老頭子是誰?”
九頭答道:“是『覺』字輩的任逍遙。”
“任逍遙?!”燕雙鷹皺了皺眉,說道:“沒聽說過。”
九頭頓時有些尷尬,連忙解釋道:“哦是這樣,他老人家也是您的晚輩。”
燕雙鷹話鋒一轉,正色問道:“剛剛你說小都會歌舞廳的馬志成是怎麼回事?”
九頭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馬志成與我一樣,都是『清』字輩。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了大靠山,就在前面不遠處的七十弄那兒開了一間小都會歌舞廳,從此以後姓馬的不可一世,不光自己出入坐汽車、跟著保鏢,就連他的姘頭舞女大班桔子也都跟著保鏢……”
燕雙鷹把手一擺插話問道:“他的靠山是誰?”
九頭愣了愣,說道:“這個就不知道了。”
燕雙鷹說道:“你繼續說吧。”
“前些日子,他派人來要收我這間賭場,被小弟拒絕了。從那以後他就經常派一些手條子來踢場子、扎大國。他姓馬的勢力大,小弟惹不起,所以呢只能多加人手嚴加防備。”
九頭一五一十地告訴燕雙鷹,突然向小錦娣瞟了一眼說道:“這不,今天又來了。”
“原來是這樣。”
燕雙鷹立刻明白了小錦娣為什麼會出現在此地,便轉頭向這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問道:“小錦娣,說吧,你為什麼跑到這里來,是不是和小都會歌舞廳有關?”
小錦娣一聽立刻羞愧地垂下了頭,兩手握在一起互相搓著,沉默片刻後用細細的聲音回答道:“我的師父曾阿四,他接了馬志成五十塊大洋,帶著我到這里來扎大國、踢場子……”
九頭緊張地看著小錦娣,生怕她說出剛才在內屋里發生的事,卻見她聲音越說越小,到後面幾乎細不可聞,這時他突然靈機一動,趕緊把話題岔開,便故意狠狠地大聲說道:“原來他才是挑頭,奶奶的便宜那個王八蛋了!”
小錦娣也不知為什麼,雖然眼前這個男人算上今天也只是見了兩面,但就是特別不願意讓他知道自己已然失身的事實。
一想到最後吃虧的是孤苦伶仃的自己,卻還不能與之告人,心里一酸又流出淚來。
燕雙鷹現在沒功夫去詢問和安慰她,為了任務他必須先把話題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便對九頭嚴厲地說道:“馬志成欺負你們,你們就打算這樣忍下去嗎?”
逃過一劫的九頭松了口氣,一聽燕雙鷹的問話頓時又感到十分無奈,說道:“唉,現在的形勢不像從前,共產黨禁止賭博,他們進城以後封了好幾家大的賭場。你說我們這些小場子也是朝不保夕,有今兒沒明兒,誰還敢惹事啊!再說,他馬志成家大業大,我們打又打不過,不忍怎麼辦?”
燕雙鷹找到了借題發揮的由頭,便轉身扶起一張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撩起二郎腿掏出香煙點燃,接著耀武揚威地大聲說道:“我早就聽說這個王八蛋不仗義,經常對咱們青幫兄弟們下手,這次我從南市監獄里逃出來,就是要會會這個王八蛋!”
這時一個賭場打手連忙向九頭湊近過來,對著他的耳朵一陣嘀咕:“大哥,我告訴你……”
九頭聽得喜不自勝,趕緊走到燕雙鷹旁邊哈著腰說道:“嘿呀,大哥,敢情……”
他興奮得連話都沒說完,又招手把手下弟兄們都叫攏過來,大聲說道:“弟兄們,來來來,他就是昨天報紙上說的那位,打死一名獄警,綁架典獄長的青幫『悟』字輩大哥!”
賭場打手們紛紛驚訝地議論起來。
“是他?是他呀!”
“真的是他!”
“難怪這麼厲害。”
“人家是空手殺出監獄的呀!”
“報上說,那名『悟』字輩大哥叫燕雙鷹。”
燕雙鷹吐出一口煙,微笑著應道:“不錯,我就是燕雙鷹。”
九頭連連拍著自己的腦門並賠笑道:“大哥,大哥,小弟有眼不識金鑲玉,癩痢頭腦袋自己的好。這這,放著大佬在眼前,我們還充什麼好漢子呀!多虧了您教訓我一頓,收了這間賭場。打今天起,我們這幾個再進門檻,拜您做老頭子!從此以後,我們就跟了您了!”
說著,他便“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
“是啊是啊,跟了您了!”
圍成一圈的賭場打手們立刻跟著九頭撲通撲通跪下,朝燕雙鷹抱拳磕頭。
燕雙鷹連忙把九頭扶起,謙讓般地說道:“你們都有師父,怎麼能再進門檻?”
九頭顯得非常激動,抬頭道:“不瞞您說,我師父他老人家早就沒了。我們也想早點拜個好老頭子,從此以後我們也不受人欺負。”
身後的弟兄們跟著說道:“對對對!”
燕雙鷹把手一擺,說道:“這樣吧,拜老頭子就不必了。九頭啊,從現在起我們兄弟相稱,這間賭場呢,還是由你來管。”
九頭頓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這……不,這,大哥……”
燕雙鷹板起臉嚴厲地說道:“什麼這那的,既然要跟著我,就得聽我的!”
“哎,好,大哥,拜!”九頭做個手勢,率領身後的弟兄們向燕雙鷹正式鞠躬行禮,並齊喊:“大哥!”
“好。”
燕雙鷹一邊微笑一邊看著這些新收下的弟兄們,這對於他的計劃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大哥,我來給您介紹我的這幾位兄弟,”九頭一個一個指著弟兄們說道:“他叫齊彪,他叫鬼手喬,這是禿阿明,來來,你們自己跟大哥介紹。”
“大哥,我叫五根。”
“大哥,我叫毛汙腳。”
“大哥,我叫阿六。”
“我叫阿發。”
……
“好,好!弟兄們,”燕雙鷹欣然看著他們一個個做完自我介紹,隨後肅然朗聲道:“承蒙兄弟們看得起燕某,尊我一聲大哥,老子從大牢里殺出條血路逃出來,就不是為了回來吃素的,誰要敢惹我,我就要他好看!哼,馬志成要咱們的賭場,老子還看上他的歌舞廳呢!從今天起,咱們九號賭場在南京西路這幾十條弄堂里就得混出點名堂來,讓這四鄰八方的青幫弟兄和各路流氓見到咱們得側著身走道!”
一番豪言壯語只聽得賭場弟兄們熱血澎湃,斗志激昂,他們情不自禁地揮起拳頭高喊:“好!好!好!”
九頭領頭大喊道:“弟兄們,咱們終於熬到出頭之日了,跟著大哥甩開膀子干吧!”
“好!好!好!”
看著這些賭場的人歡欣鼓舞,站在一旁形單影只的小錦娣心里卻有點不是滋味。
燕雙鷹也不廢話,馬上直入主題,他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說道:“好了弟兄們,馬志成絕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們要做好准備。這第一場,就拿馬志成這個王八蛋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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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號賭場已被燕雙鷹收入囊中,他讓九頭和弟兄們收拾整理好損壞的賭具座椅准備明天的營業,隨後帶著小錦娣走出賭場,在弄堂里思忖著晚上去打探小都會歌舞廳的計劃。
小錦娣卻沒有離去,她一臉崇拜地望著燕雙鷹,突然湊近過來溫柔地說道:“謝謝你!”
“你走吧。”
燕雙鷹手一揚,接著就自顧自地掏出香煙抽了起來,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小都會歌舞廳。
小錦娣卻湊得更近了,還學著剛才賭場里的人叫他:“大哥!”
燕雙鷹看著她奇怪地問道:“你怎麼還不走?!”
小錦娣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又滿臉慚色地說道:“你……你讓我去哪兒啊?”
燕雙鷹剛才聽賭場里的人說了小錦娣在這里出千被抓的事,不由得心一軟,向她柔聲說道:“別再跟著你師父那種人了,早晚有一天你會死在他手里。”
小錦娣被這話說中了傷心處,又哭了起來。
燕雙鷹語重心長地說道:“不要再做三只手了,一個姑娘家背著個賊名不好聽,今後嫁不出去。”
他又把大衣口袋里的銀元都掏出來遞給小錦娣,說道:“這些錢你拿著,去做點正經買賣,共產黨不會餓死窮人的。”
小錦娣連忙把燕雙鷹的手推回去:“不,我不要。”
燕雙鷹有些訝異,問道:“為什麼?”
小錦娣說道:“除了做賊,別的我什麼都不會。”
“這可難辦了。”燕雙鷹把另一只手里的煙頭一扔,問道:“那你的意思呢?”
小錦娣變得有些害羞,輕聲說道:“我想跟著你。”
燕雙鷹詫異道:“跟著我?!”
小錦娣一下子激動起來,她兩手緊緊抓住燕雙鷹的小臂並動情地說道:“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要一輩子跟著你,伺候你!”
燕雙鷹聽得把臉一沉,恐嚇道:“我們做的是賣命的勾當,你跟著我還不如去偷東西呢!”
少女卻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說道:“就是死了,我也願意。”
燕雙鷹把她手甩開,干脆地說道:“不行,絕對不行!”
說著他就把銀元硬塞到少女手里,抽身就走。
沒想到小錦娣像狗皮膏藥似的又追了上來,還把銀元又塞回他手里,並急切地告訴他:“我會洗衣服、做飯、收拾屋……”
燕雙鷹不耐煩地打斷她說道:“我再說一遍,我不需要人伺候,趕緊走吧!”
只見“撲通”一聲,小錦娣哭著跪在了地上。
燕雙鷹沒料想她竟使出這招,有些慌張地看了看弄堂周圍說道:“快起來!”
小錦娣見燕雙鷹的反應便知道自己詭計得逞,古靈精怪的她任性地說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一直跪著!”
果然,人來人往的弄堂里突然有人下跪,一下子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他們紛紛圍攏了過來。
燕雙鷹壓著嗓子低頭對少女說道:“跟著我很危險,你會送命的!”
小錦娣抬起頭又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我不怕送命,我就是要跟著你。”
燕雙鷹眼見圍觀者越來越多,更是有些急了:“那你先起來。”
“你要不答應我,我就是不起來。”
少女說著,更是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並朝圍觀的人群喊道:“各位大爺大娘,叔叔大嬸,他是我阿叔,他嫌我笨,嫌我窮,想把我賣給別人。大家行行好,勸勸他吧!”
小錦娣竟耍起了無賴,她聲情並茂地邊說邊流著眼淚,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立刻引起大家一片群情激奮。
“你這人也太狠了吧!”
“就是啊,她是你親侄女呀,你也要賣給別人。”
“你要遭雷劈的你知道吧!”
“就是,要遭雷劈。”
“怎麼可以這樣,解放了,不興買賣人口,你再這樣我們要到城管委去告你。”
……
燕雙鷹苦著臉無奈地向眾人解釋:“諸位,這孩子她……她不是我侄女。”
但他沒想到自己只有一張嘴,面對的卻不知道是多少張嘴。
“連自己的侄女都不認,你簡直是六親不認哪!”
“舊社會的人販子就是這樣的!”
“太狠心了!”
“同志們同志們同志們,我們把他扭送到城管委去,去交給大軍!”
“走,把他抓起來!”
眼看圍觀的人群就要一擁而上,百口難辯的燕雙鷹立馬認慫認錯,大喊道:“諸位,不要動粗,不要動粗!我帶她回家總行了吧?!”
說著他大腿抖了抖,低頭向下跪之人催促道:“還不起來!”
小錦娣一聽立刻破涕為笑,她連忙站起身子,向這些好心的大爺大娘大叔大嬸道謝。
尷尬的燕雙鷹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待,便迅速轉身離開。小錦娣見狀,顧不上繼續感謝她的那些觀眾,也趕緊追了上去。
燕雙鷹步子大,待小錦娣追上,兩人已經拐上了大馬路。
小錦娣臉上帶著勝利的得意,說道:“你親口答應要帶我回家,養活我。你這麼大的人物,說話不會反悔吧?!”
卻沒想到燕雙鷹冷冷地說道:“你說錯了。”
小錦娣突然發現自己高興得早了點兒,連忙問道:“你反悔了?!”
燕雙鷹一把站定,板著臉嚴肅地說道:“對你這樣的騙子,有什麼必要遵守諾言,你說呢?”
接著他抬手一招,叫下一輛黃包車,坐進座廂便揚長而去。
小錦娣沒想到這個大哥說變臉就變臉,她呆立在街上,只能看著那輛黃包車漸漸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