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舒很少聽女子哭泣。
山中野廟,女香客稀少,人家來了是向佛祖祈願的,不是跪在佛祖面前訴苦哭泣的。
幼時他當小妾的娘被大太太發賣時,他聽過一次他娘哭。
她娘,還有其他幾個小妾,她們先是小聲哭作一團,三五個大漢將她們抓走時,她們的哭聲瞬間就放大了,緊抱著柱子,抓住了身旁一切可以抓的東西不肯走,要看她們的孩子那些被大太太留下的男丁。
圓舒和幾個哥哥弟弟站在屋的這頭,她們在屋的那一頭,輪不到他們跑過去,幾個大漢在大太太的授意下,將他們給抱走了。
從此,他娘與姨娘們就不知下落了,大太太從沒透露過她們被賣去了何處。
那手上沾了動物糞便的公主哭起來,不似他娘與姨娘們的小聲啜泣,也不似他娘與姨娘們突然的放聲哭泣,公主的哭聲很穩,很刺耳,持續穿透著這片沒有人煙的林間。
想要一走了之的圓舒聽到哭聲回了頭,退回來蹲下看著薛品玉支了個手,哇哇哭泣著說道:髒,又髒又臭
噓圓舒的食指豎在嘴唇上,說道,公主,你這樣,很容易把狼招來。
薛品玉立馬就住了嘴,眼里含著眼淚,把手晃到圓舒眼前,面帶期望地看著圓舒。
聞到那股淡臭味,圓舒的鼻翼動了動,他轉頭看了看四周,確定地理位置後,敗給了這位讓他生厭的公主。
翻過半座山頭,有一個瀑布,公主可跟隨小僧,去瀑布下游洗手。
不能跟。薛品玉搖搖頭,淚眸一閃一亮的,本宮的腳崴了,站不穩,一走路就疼,要你背本宮去那處瀑布洗手。
圓舒呼了一口氣。
你背不背?不背,本宮就把手上的糞便糊你臉上了。
薛品玉欲作勢要把那只髒手往圓舒臉上揩,圓舒一下起身往後退了幾步,避開了那只髒手。
公主若總以這樣脅迫命令的口吻使喚小僧,小僧就會即刻拋下公主,等著狼群們返回,將公主分食。
“哎,別……”
到了這種地步,薛品玉有求於圓舒,要靠他離開這里,不得不放低了身段。
比起被狼分食,薛品玉更害怕被拋下。
就像母妃那樣,拋下了自己。
就像薛滿那樣,拋下了自己。
薛品玉不願品嘗這孤寂黑暗,她需要一個人帶自己走出這片黑暗,而眼下只有圓舒這一個選擇。
阿狗和尚,本宮不拿髒手糊你的臉了,你快速速帶本宮離開這里,去水地洗手,本宮討厭手里這黏糊糊的東西,事後,本宮一定重重嘉賞你。
圓舒看薛品玉的語氣有所緩和,垂眸說道:小僧乃出家人,錢財乃身外之物,小僧不需要嘉賞,小僧只求
微微停頓,圓舒說道:小僧只求公主放過小僧。
什麼是放過,薛品玉不懂,她就知道現在需要圓舒幫自己渡過這一關,只要圓舒不提過分的要求,她都答應。
好好好,本宮答應你,快,快帶本宮去洗手。
薛品玉擺動著兩只手,要圓舒蹲下來,她要讓圓舒背。
背在肩上裝蘑菇的背簍被圓舒卸下,掛在了前胸。
圓舒在薛品玉面前背對蹲下,薛品玉一趴上他的背,發現他的背好寬闊,比薛滿的背還要寬闊硬朗。
當他將自己背起來時,他不費任何吹灰之力,行走在山間頑石小路上,步伐迅速又穩健,讓薛品玉覺得比坐在轎中還妥當。
樹影翻飛,雲層稀薄,星光一顆顆閃動跳躍著,隱約能把腳下的路照清楚。
薛品玉趴下腦袋,靠在圓舒背上,思量著,這下,更是不會放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