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寺中,傳來一陣陣的羊鳴聲,那是垂死前的哀鳴嚎叫,叫的人心動蕩。
屠刀一落,挽起衣袖的太監就拿盆接起了吊綁在竹竿上的羊羔流出的血。
血流太快,滴落在盆里的血起了泡。
這公主,我看她在生辰宴後就瘋了,每日都要命人從山下買活羊,把活羊從山腳趕上山,每隔兩日就要宰一頭羊來吃,罪過,罪過啊。
圓央直呼罪過,在佛像前的蒲團上跪下,他閉上眼,雙手合十朝佛像一拜,再叩頭一拜,睜眼就看見了坐在佛像旁椅子上默默翻看經書的圓舒。
二師兄,你坐那里,你怎麼都不吱一聲。
圓央跪過佛祖,站起來向圓舒走去,二師兄,你可知這公主的品德是有多不好,性情是有多殘忍,這是寺廟,她居然在廟里殺生,哪怕她在山腳把羊殺好後,馱上山都行,如今攪得昔日安寧的明光寺,被這濃濃的血腥氣圍繞。
圓舒翻了一頁經書,說道:出家人不在背後議論是非。
都這個時候了,著實是堵不住悠悠眾口,不議論不行了,連師父都在背後說這公主胡來,沒有教養,我下山在民間打聽到,原來這公主是個棄妃之子,親娘從關進冷宮那日起,至死都沒有走出冷宮,這公主從小就沒娘教,她兄長是聖上,把她寵壞了。
圓舒聽了沒反應。
圓央在耳邊叨擾,經書是一頁都看不下去了,圓舒將手中翻閱的經書合上,拍在了圓央胸脯前,說道:四師弟,有空多讀經書,少在背後說讒言,小心師父考你時,你答不上。
圓舒把位置留給了圓央,向佛殿外走去,圓央手拿經書,正反兩面都看了看,對跨過門檻的圓舒說道:二師兄,你去哪兒?
圓舒沒有回答他。
寺廟里的日子,翻來覆去就那樣,早起上早課、聽師父講經、整理菜園、劈柴、做飯、燒火、洗衣、讀經、清掃、撞鍾、打坐。
圓舒十三歲那年,上風雪山明光寺出家為僧,四年時光,過著日出之前起床,日落之後就寢的日子,枯燥而充實。
現下,他要去劈柴。
木柴堆積在後院,去後院抱柴時,圓舒看見了那一頭放完血的羔羊,扔進了熱水中焯燙拔毛。
除了羊的血水,地上還有別的動物的血水,混合著,順著不平的凹坑,流到了圓舒的腳前。
圓舒抱著一捆圓木柴火,左右交換踮著腳尖,後退著,不想讓那些血水沾上自己的鞋尖。
而那些血水涌動著,就是要向圓舒流去。
圓舒一看,下了決心,既然躲不了,那就消滅它。
薛品玉指名要把這頭羔羊架在火上炙烤,做成炙肉,宮人們在處置這一頭羊羔,給這一頭羊羔拔毛時,就瞧見了來後院牆邊堆積的木柴堆里拾柴的圓舒。
明光寺六個和尚里,就數圓舒相貌最為端正,身材最為勻稱,連給羊剖肚挖肝挖腸的太監,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圓舒。
這骨相經得起沒有頭發的模樣,這要是留了頭發,把他往皇城里一送,定能驚動燕城各大的貴女們。
圓舒抱薪離去後,幾個太監小聲議論起了圓舒這一個沉默寡言的和尚。
別的和尚們見他們在廟內殺生吃肉,時不時就要湊上前埋怨幾句,念幾句大慈大悲的阿彌陀佛。
唯有圓舒瞧見了他們做這些事,就當是沒瞧見,抱了柴就走,說好聽點是與他無關,說難聽些是裝聾作啞。
不時,那裝聾作啞的圓舒就回來了,肩上挑了一個扁擔,扁擔的兩頭,掛著兩個盛滿水的水桶。
他將水一傾倒,地上的一灘血水就被水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