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拓和陸經豪的到來並沒有給東芹的生活帶來什麼動蕩,事實上,他們甚至沒怎麼和東芹說話。
學校剛好放暑假,東芹每天的生活變得極其規律。
每天早晨八點起床,早飯會送上樓,然後她就開電腦上網,耗上一天,然後晚飯才下去與他們一家人共進晚餐。
其他時間,她沒有任何機會見到陸家的人,甚至包括左少芹。
晚餐時間,也向來是她一個人默默吃著,對面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似乎根本沒有她插嘴的份,偶爾陸拓和陸經豪會和她隨意說兩句,也是不痛不癢的問候。
左少芹近段時間春風滿面,再過三四天,她就要和陸經豪補辦婚禮了。
對於一個三十二歲,風華漸衰的風流女子而言,能找到一個滿意的歸宿,已經算幸運。何況她丈夫有錢有勢,兒子也那麼大了。
一個女人該享受的幸福,她是不是都已經體會到了呢?
東芹想,這個世界有時候真是不公平,她這樣的要被世俗完全唾棄的女人,最後卻得到了一般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所以,做一個善良的人,等待被神拯救,那只有白痴才會去做。
婚禮舉行的前一天傍晚,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敲門。
東芹有些疑惑地看著門口站著的少年,是陸拓,手里提著一個袋子,對她笑吟吟地,耳朵上的鑽石耳釘閃閃發亮。
“我可以進去嗎?”
他的聲音很溫柔,偏低沉類,和他父親陸經豪很像。
東芹無聲地讓開身體,他走了進來,把袋子放去床上,四處打量了一番。
“姐姐你是個喜歡安靜的人啊,這個房間一點都不像女孩子的臥室。很清冷啊……”
他感慨著,伸手摸了摸窗簾,清一色的墨藍,白白的牆,光光的地板,簡直像一間囚室。
東芹笑了笑,“東西多了,我會覺得煩,這里很干靜,也很舒服。”
陸拓回頭把袋子抖了抖,“媽叫我把這套禮服給你送過來,明天她和爸的婚禮,希望你能穿著它。今天早晨剛做好的,你試試看。”
東芹擺出正常少女的歡喜模樣,急忙打開了袋子,掉出來一件純白的小禮服,裙擺上點綴了許多珍珠,微微露肩,腰後墜一條長長的紗。
很夢幻的造型。
東芹的第一反應是丟出去,她在腦海里想了半天平常人的反應,然後遲疑著把那禮服貼去胸前,微笑。
“好……漂亮的衣服。謝謝,我很喜歡。”
陸拓對她的反應似乎很滿意,歪頭笑吟吟地說道:“怎麼不換上看看?尺寸不知道合不合適。”
東芹急忙點頭,“啊……是啊。那你等下,我去換……”
她抓著衣服就往後面的浴室走,陸拓忽然快步跟上,繞過她,長腿一伸,擋住了浴室的門。
“就在這里換吧,怕什麼。弟弟你也要避嫌?”
陸拓擺出傷心的模樣,“我們一直都沒見過面,我那麼期待。可是姐姐你對我好冷淡,我回來那麼久你都不和我說話!”
東芹實在想不到他居然會這樣指責自己,愣了半天才笑道:“你多想了,或許你從小在意大利那個比較開放的國家習慣了。其實東方人感情是很內斂的,而且……我們不是小孩子了,換衣服……這樣不太好吧。”
她很想把衣服丟了,然後讓他趕快走,但理智告訴她,最好不要這樣做,除非她想被人丟出去,餓死街頭。
陸拓不說話,歪著腦袋看她。
東芹實在沒辦法,只好走去床邊,靜靜解開衣服扣子。
一顆,兩顆……她的內衣露了出來。
陸拓忽然眯起了眼睛,眼神如刀,銳利無比。
他仔細打量著東芹的表情,試圖找出一點類似羞澀無奈的神情,但她的臉上只有平靜,冷漠,甚至是……死氣。
似乎對在男人面前換衣服完全沒有任何不習慣。
當她要解最後一顆扣子的時候,陸拓忽然叫了起來。
“好啦!我和你開玩笑的!姐姐你怎麼就當真了?”
他走過去將她的衣服一提,把她半裸的身體蓋住,低頭在她臉上一吻。
“你先去試啦,我在這里等你。”
東芹默然看了他一眼,提著衣服進浴室去換,然而身後卻陣陣發麻,似乎被什麼東西死死盯著,毛骨悚然。
婚禮如期而至,婚禮舞會就在陸家一樓那個大廳里舉行。
那里多加了一條長長的金色餐桌,上面鋪著半透明的桌布,放著一籃籃的鮮花與美食。
樂手們拉著歡快的舞曲,場地里許多人圍著穿著豪華婚紗的左少芹紛紛祝福,她的臉遠遠看上去笑得開心極了。
東芹坐在台階上,盤子里是精致的法式鵝肝。
不知道那些歡笑著祝福的人群里,有幾個是真心的?她想,剛剛還有兩個年輕的少婦經過這里,嘴里嘀咕著什麼呢。
他們是嫉妒?還是干脆惡毒地詛咒?
三十多歲的女人,即使美麗如昔,卻也抵不過十幾歲的天生嬌媚,年輕是一種太完美的本錢。
剛才那兩個長舌的少婦又繞了回來,端著酒杯在樓梯下面寒暄,誰都沒注意到坐在拐角的東芹。
“聽說那個女人以前跟過好多男人,前兩天還把以前和男人生的孩子帶了過來!真不知道陸經豪怎麼想的,他那種身份,居然還要一個拖油瓶的老女人!”
“噓!輕點!”
另一個少婦不經意地看了看周圍,沒人,這才放心大膽地說道:“她有本事啊,這下嫁入了豪門,一輩子也不愁了,還給陸經豪添了個兒子呢!你真是的,這哪是婚禮?本來就是陸經豪炫耀的場合。再說,那女人的手段還真是高,聽說那拖油瓶是個丫頭,才十幾歲……哼,老的不行了就讓小的上,不過這麼回事罷了!”
“還有這種事情?太惡心了吧!”
東芹聽她們在下面大驚小怪,慢慢吃了一口鵝肝。
惡心的,應該是這些妄加評論的人吧,什麼都不清楚,在後面到處散播謠言。人言可畏,流言就是這樣來的。
“原來是張阿姨還有陳阿姨,剛才聽聲音就覺得像。好久不見了。”
陸拓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來,東芹一驚,手里的盤子差點就要摔出去。
下面那兩個少婦顯然也被嚇得不輕,臉色慘白地看著陸拓從樓梯上走下來,他笑吟吟地,似乎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對了,我還沒介紹,這位是我姐姐,左東芹。姐姐,你怎麼一個人躲這里吃東西?”
他把手放去東芹的肩膀上,滿意地看著那兩個少婦臉色劇變,匆匆打了個招呼就倉皇而逃。
“你不生氣嗎?她們這樣亂說。”
陸拓坐去她身邊,從盤子里拈了顆櫻桃放嘴里,神情有一點輕佻,但不算過分。
東芹想了想,搖頭,“沒什麼好生氣的,被嚇到的人是她們不是我。”
陸拓笑了起來,頗有趣味地看著她雪白的側面。他有一雙厲害的眼,清澈,冷漠,仿佛萬年不化的冰,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去汙染。
東芹覺得自己光這樣被他看,就有一種衣服被脫光了,完全無所遁逃的感覺。
說實話,她對這個弟弟一點概念也沒有,只是前兩天剛認識的男生而已,至於他是不是和自己有血緣關系,完全不在她思考范圍內。
他根本是個陌生人。只不過恰好他們是一個母親生的,如此而已。
“姐姐,”他忽然伸手去捏她的耳朵,輕柔地。
她立即起了一身疙瘩,這幾乎成了一種本能,一被男人靠近,她就有反應,無論他是親人還是陌生人,老人還是少年。
“有時候,我覺得你是個可憐的人,沒有家人的疼愛,眼巴巴地看著我們只知道羨慕。但有時候,我卻覺得你這個人完全是空的,似乎並不想真正加入到人群之中。你說,你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他貼近,低聲問著。
這個姿勢已經超出姐弟的范圍,他幾乎是將她壓在牆上詢問。
東芹盯著他弧度漂亮的嘴唇看了半晌,輕道:“我不知道,你覺得是怎麼樣就怎麼樣。”
陸拓笑了,他一定知道自己笑起來非常好看,帶著一種天真,帶著一種魅惑。他是個非常懂得笑的人。
“姐姐,在意大利,男人要看上了一個女人,會毫不猶豫地追求。我本來覺得那是一種粗魯的行為,但現在……”
他低頭,湊近,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東芹看著他長長的睫毛靠近,再靠近,想後退,後面卻是牆。她無處可躲。
於是干脆迎上,等著他來。
陸拓忽然停了下來,兩人的唇幾乎碰在了一起。
他們緊緊對視著,誰都不畏縮。
“拓!你爸爸叫你呢!有幾個伯伯想見見你。”
左少芹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陸拓猛然放開她,對她微微一笑,抬手將她耳邊插的一朵百合花抽了出來放去胸前的口袋里。
“真可惜,對嗎?”
他柔聲說著,摸了一把她的下巴,轉身就走。
東芹撫上自己的胸口,心髒幾乎要跳出來。
陸拓,你究竟想做什麼呢?口口聲聲叫著姐姐,卻做出超越親情的舉動。
是不是,對於男人而言,只要是美麗的女人,無論是誰,都有想要的欲望?
她不明白,她的道德觀念,早就崩潰了。
沒有人教她,除了上床,還有什麼方式可以和男人交流。
她靜靜看著遠處明艷照人的左少芹。
她身體里有這個女人的血,它是瘋狂的,妖嬈的,充滿欲望而且不知廉恥的。
她又想起了左少安,她的父親,他的血灼熱而且絕對,不分是非又歇斯底里。
十六年,他們教給她的,除了背叛,還是背叛。
她輕笑一聲,把杯子里的甜酒倒在地板上。
身體里涌動著野獸的血,她或許從來也不是人,只是一只發了瘋的雌獸。
左家的人,全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