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之後,自然是蜜月,盡管東芹覺得他們根本不需要這個形式。
第二天,傭人們就大包小包地把箱子搬下了樓。過了一會,突然有人敲門。
“小姐,夫人有事找您。”
小愛的聲音永遠那麼恭敬。
來了。東芹心想,就知道她一定會找自己,在離開前。
“我要和你繼父去希臘度蜜月。”左少芹慢慢地塗著指甲油,一面輕聲細語。
“留你和拓兩個人在家,沒問題吧?”她抬眼,眼神陡然凌厲起來。
東芹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等她說下面的。
左少芹哼了一聲,“婚禮上,許多公子哥兒向我問起你呢。這一個月夠你玩的,拓是你弟弟,你要多照顧他一點。他比你小一歲,要多讓著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東芹聳了聳肩膀,“然後呢?你叫我過來,該不會就說兩句廢話?”
左少芹擰起兩條秀眉,想發作,最後卻忍了下去。
“好,那我就說開了,反正你我都不是要臉的人。明白告訴你,拓是你弟弟,永遠也只是弟弟。你要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趁早打消。如果讓我發現你們有什麼尷尬的事情,你知道我會怎麼做!”
東芹怔了半天,忽然笑了,眼神虛幻。
“你怕什麼?你的事情在我身上重蹈覆轍?”
左少芹臉色大變,“你……!你都知道了?他和你說的?!”
東芹說道:“你們倆是親兄妹,我難道還需要猜嗎?名字,長相,習性……完全一樣。我算什麼?是不是亂倫生下的畸形兒?你們怎麼沒想想帶我去驗智商?說不定我是個白痴,說不定我身體里某個部分是壞的,說不定……”
“你閉嘴!”
左少芹一把將梳妝台上的東西掃去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音。
門外噤若寒蟬,沒人敢詢問。
左少芹用力喘息著,雪白豐滿的乳房在衣服下面急劇起伏。
“他對你做了什麼?”左少芹突然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一個勁搖晃,“那個變態對你做了什麼?!他一定對你做了什麼!不然你絕對不可能知道這個秘密的!”
東芹軟軟地笑了,笑容出奇地嫵媚。
“你說呢?你跟他那麼多年,他只有在上床的時候才會說真話,這個秘密你該知道吧?”
左少芹渾身發抖,如同見了鬼一樣死死瞪著她。
東芹撥了撥頭發,細聲道:“你如果沒事,我就走了。祝你蜜月開心。”
她轉身,剛要抓住門把,身體卻被人抱住了。
左少芹抱得那麼緊,幾乎令她窒息。
“那個畜生!那個畜生!”
她低聲說著,語無倫次。
東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開口,聲音是綿軟的,虛幻的,如同天上的雲,沒有一點真實的感覺。
“你哭什麼?你離開的時候也沒哭,現在為什麼要哭呢?”
她的背後灼熱而且潮濕,左少芹哭得如同一個孩子,毫不顧忌。
她忽然覺得身體變輕了,似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被卸了去,哭聲是那麼刺耳,左少芹的胳膊勒得她渾身發痛。
然而,她卻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叫做輕松的感覺。
家里兩個大人度蜜月去了,東芹的生活也沒什麼變化,只不過每天的晚飯也不用出去吃了。小愛會送上來。
陸拓似乎並不喜歡和人一起吃飯,也不喜歡別人干涉他的生活領域。一連一個星期,東芹連他的影子都沒看見。
在她以為一個月都會這麼過下去的時候,那天晚上,陸拓來敲門了。
那天,雷雨。
慘白的閃電劈在窗外,所有的電器都不能用。
東芹早早關了電腦,洗完澡就上了床。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迷糊著瞥了一眼鬧鍾:半夜十一點四十。
她後來想,自己或許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天的這個時間。
只需要那一秒。一秒而已。
“我睡了,有什麼事明天說。”
她嘟噥了一句,抓起被子把耳朵遮住。雨點打在窗戶上的聲音令她不安,她睡覺的時候,需要絕對的安靜。
然後,門開了,腳步聲很輕,走到了床邊。
她睜開眼,下意識地回頭,唇卻被人堵住了,一只手捂上她的眼,一只手撫上了她的耳朵。
這是一個安靜的吻,安靜到沒有任何情欲的意味。
她沒有反抗,沒有驚訝,乖乖地由他輕輕撬開牙齒,捉住了舌頭。
他的氣息是甜蜜的,口中殘留著一種酸甜的味道,似乎是水果糖,又可能是草莓果凍。
他的舌頭極端靈活,裹住了就再不放開,一頓糾纏。
東芹發出一聲類似嘆息的呻吟,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他立即加重了這個吻,噬咬著她的唇,在她的舌頭上摩挲打轉,漸漸有了情欲的味道。
他的手從她耳朵上撤了下來,順著脖子撫摩,到肩膀,鎖骨,然後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
東芹幾乎要沉溺在他醉人的深吻中,本能地張開口,乞求更多。
他卻放開了她。
“這下,就沒有遺憾了……”
他低聲說著,在她耳垂上舔了一口。
東芹沒有去推他蓋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窗外的雨越來越急,玻璃窗上發出丁丁冬冬的聲響。
忽然一道閃電,將一方天空映得煞白,然後天空發出撕裂一樣的聲音,整個房子都震撼了起來。
東芹本能地縮了一下,伸手想捂耳朵。
眼前忽然一亮,原來他將手移開,替她捂住了耳朵。
他的眼睛是閃爍的星辰,抑或者是燃燒的地獄之火?
東芹默然與他對視良久,才輕道:“為什麼?”
陸拓笑了,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眼睛里卻藏著作惡的魔鬼。
“打雷了,我怕你會哭,所以過來陪你呀,姐姐。”
東芹低聲道:“我不會哭。我不知道怎麼哭。”
陸拓挑起眉頭,“這還不簡單?我咬你一塊肉下來,你就知道怎麼哭了。”
他張嘴作勢去咬她,東芹“啊”了一聲,急忙要躲,他的頭忽然一偏,唇輕輕地落在她的脖子上,舌頭舔了一下。
“我舍不得咬你。”
他蹭上了床,抓著被子蓋上來,伸手將她攬進懷里。
“你來,是想做什麼?”
東芹貼著他發燙的身體,不自覺地開始發顫,本能的反應又來了。她總是不自覺地對男人的靠近產生反應,左少安的調教實在很完美。
“喔,你別動……噓……”
他按住她的後脖子,兩人的身體纏在一處。
“好吧,承認這事情是很丟臉的……其實是我怕打雷,想姐姐你陪我睡覺。你別趕我呀!”他撒嬌,扭麻花似的纏住她,與她每一寸曲线結合。
東芹雙腿發軟,他身上的氣息令她神魂顛倒。
她喘息著,雙手顫抖地去觸摸他的胸膛,渴望貼住他的肌膚。
“說了你別動。”
他抓住她的手,拉開環住自己。
“我不想一個人睡,一直都是一個人看天花板。我想有人來陪我。姐姐你難道不寂寞嗎?”
他在她耳朵旁吹氣,東芹又是一抖。
“我……不知道寂寞是什麼。我一直是一個人。”
她的臉在他肩膀上蹭著,這種折磨,太痛苦。靠近了卻得不到,得不到,他卻又在誘惑。
“你很痛苦麼?”
他按住她不停蹭動的頭,低聲問她。
東芹“嗯”了一聲,“你……要不就出去……要不就……”她渾身發抖,他卻不給她得到。
每一次清醒過後,她都覺得自己死了一次,不明白為什麼還要活著。
可是每一次清醒之前,她卻忘記了一切。只能選擇忘記。
飛蛾撲火的那種無可奈何的痛楚,她體會得太多。
“你吻我啊……抱住我……”
她柔聲叫喚,想將兩人之間礙事的衣服通通弄走。
陸拓緊緊將她抱在懷里,不許她動。
“姐姐,”他說,“我來,不是想欺負你的。”
她猛然清醒過來,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我是覺得,這樣一個打雷下雨的天氣,你一定會哭。所以我才來的。我只是不想讓你寂寞。”
東芹覺得自己在往深淵里墜落,她的顫抖忽然停了。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寂寞。不要用你的那些少女心思來隨意猜測我。”
她冷冷說著,用力掙扎開他的懷抱。
陸拓盯著她冰冷的眼,一個字一個字說道:“你不知道什麼叫寂寞,那是因為你已經習慣了它。”
東芹微微一笑,“你呢?打算做救世主?”
陸拓搖頭,“不,我打算和你一起寂寞。”
他的眼底泛起一種幽光,仿佛深深的川水中,一丁點的映射。
“我們應該是同類人。姐姐,我不碰你,我只陪你。”
雷電轟鳴,她覺得那些閃電全部劈在自己身上,一片冰冷的酥麻,然而冰冷里又存在著一種火熱。
她幾乎要爆炸開來。
信任一個人,只需要一秒。
只有那奇特的一秒鍾。
日後回想起來,只覺得不可思議。
人的心,原來可以復雜到大型計算機也算不出結果。
卻也可以簡單到,只要一句話,便完全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