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旭擰緊了心,他看到了。她深吸了一口氣。
【我見了他】
只要是謊,總有一天會戳破,她不再想騙他。
但陸泊這次沒有追問下去。
沒問在哪見的、干了什麼、為什麼見。手機對面靜了一會兒,他消息才跳出。
【我現在有事,等會兒聊】
冬旭緊擰的心一下松開,然後又狠狠擰上。
說這話,其實是有些想攤牌。
他要是問為什麼,她就會說你罵我吧,我能控制自己不去主動見他,但我控制不了他見我時我心里不動。
我們三個,就不能……
但是他不接牌,他逃避了。
冬旭關上手機。
她垂下雙手看向不遠處,一個分岔路口。往左走、往右走,她覺得走哪條都會被扯得痛。
喜歡上兩個人就是這樣,無論對陸泊有什麼感覺,都改變不了對程錦的感覺。明明一對一才是正常的,在她這兒卻只有越來越多的糾結和難受。
回到房間,冬旭關上窗簾,黑暗蓋下來。
睡前,她想起他極力壓抑著瘋狂的情感,砸完牆之後手依然握成拳,手背還在顫抖,過了很久才慢慢松開。
她看著血液從血肉模糊的指關節流向指尖,似乎也感覺到鮮血停在指尖處那種沉重的麻木感,那一瞬間她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那痛苦漸漸就變成了她的痛苦。
從來遇事淡然、有教養的人,我卻讓他痛苦成這樣。她想,我欠他,我不想這樣了。
她做了夢,夢里都是程錦。
……………………
國慶第一天放假,早晨清朗,冬旭待在家。
臨近中午,陸泊要過來吃飯,她下樓去買菜。
付完賬走出門,她抬眼,一個人隔著一段距離正站在她身前。
兩人先有一陣靜默,等後面的人繞過她走出,他才開口。
“我還是想來找你。”
她眨了眨眼,輕聲地:“噢。”
“我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這樣。”他有點苦笑,聲音一絲委屈,“明明你畢業時我們還好好的。”
冬旭絞著手指,捏了捏裝菜的塑料袋。
“可以坐下來聊聊嗎?”他問。
這是她初次見何雨澤這樣。
回想過去的舊情誼,他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心地一直很好。她也的確有些事需要他解答。冬旭張了張口,讓他進她家做客。
邊走邊聊,何雨澤說起大學舊事,讓兩人的氣氛和緩許多。
他進門,聲音依舊陽光。
直到看到地上一雙男性拖鞋,聲音才不易察覺地低下來。
“我還以為你真的不理我了。”
冬旭低下頭:“我們可以做朋友。”
她給了他鞋套,給沙發上的他倒杯水。自己也握了一杯,坐他對面。
“坐那麼遠?”
“啊?”她只是啊了聲。
“以前辯論賽,你只會坐我旁邊。”
冬旭呆了下,握了握水杯。很快,她換了話題。
“那個……穿黑色衛衣的女人,你認識她?”
“還有,為什麼說小心程錦?”
他靜了一聲,“你坐過來,我告訴你。”
她對視他,緩慢地:“……這個距離就可以了。”
他看向地上那雙男士拖鞋,表情冷下來,嘴角卻在笑。
“我們剛認識時都喜歡吃醬肉包,每天都在同一家早餐店見面,你總坐我對面。我被舍友關外面,你陪我聊天,結果坐在操場聊了一晚上,我們都不覺得會困。辯論賽獲獎那天,我終於握了你的手,我以為我們會在一起。”
她清楚地看見他眼睛里的憤恨和痛苦,她脖頸一緊。
何雨澤壓過來時,她的水杯摔在地上。他猛地按住她雙肩,按得她肩鎖骨疼,她驚愕地看著他。
他盯著她:“你答應那天我有多喜歡,現在我就有多惡心。”
他忽然緊緊抓起她一縷頭發,他將它抵在唇邊吻著,如此輕柔,抓她頭發的樣子如此絕望。
“虧我一直努力攢錢想好好對你。”
“你居然跟兩個男人搞在一起。你以為我不知道?我觀察了你這麼久,陸泊第一次親你的時候我也在,昨天我還看著你被程錦亂摸,你個賤女人。”
“騷東西,你是多飢渴啊,要兩個才能滿足你,嗯?”
他發怒地吻她脖子,一手攛緊她掙扎的雙手,另一手從她肩頭滑下。他的撫摸讓她反胃。
強忍住嘔吐的感覺,冬旭慌張地亂看,恐懼傳遍了她的全身,直到看到茶幾有一把水果刀,離手不遠。
她胸腔發緊,緩緩鎮定下來,腦子里加速旋轉。
艱難地出聲:“……其實我喜歡的是你。”
“什麼?”他停住了。
“……我不小心弄傷他們的朋友,傷很重,所以這群人報復我,只是想玩我。我不想你扯進這個麻煩。”
他加重了手勁兒:“騙我?”
“你不信我嗎?”她抬起紅紅的眼圈。
他看著,看進去了,她哭得他心軟。手緩緩松了,他只是太喜歡她,他想對她說其實我也沒想這麼嚇你。
慢慢地,她顫著手摸上他的掌心,他抖了一下,手松開了。
她一下輕輕抱住他,柔聲說對不起,左手慢慢在他脊背上滑動,在他僵住身體時唇湊到他耳旁。
右手瞬間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鋒利刀尖抵在他的後脖。
她的聲音害怕到發抖:“……別動。”
這時,門響了,陸泊提著烤鴨走進來,他有她家的鑰匙。
……………………
何雨澤因性騷擾被當場革職,陸泊要他今天就去公司收拾東西走人。
當他下午回家時,手里抱著一些文件,嘴上、臉頰和眼睛都有被人狠打後留下的淤青。
穿黑色衛衣的女人從廚房出來,嚇了一跳:“怎麼了?”
他低低喊了一句,面無表情地流出眼淚。
“媽,結束了。”
……………………
沒想到何雨澤會一直跟蹤和偷窺她。晚上為了壓驚,冬旭和陸泊去看了場搞笑電影。看到一半才來感覺,慢慢她笑開懷,心情好些。
在小區樓下分別,在車里,她被他吻了一次又一次,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突然說:“後面你在電影院睡著了。”
她嗯了一聲。
他笑了一聲:“嘴里喊了一聲程錦。”
她慢慢低垂了眼。
陸泊忽然抓住她頭發,指頭深深插進去,他梳著她頭發,緩慢梳著。他靜靜對著她眼睛,無聲的沉默讓她難以呼吸,心跳聲開始劇烈。
他向她拉近臉:“什麼時候搬家?”
她下意識沉默。
“什麼時候?”
“……過完節吧。”
“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她感覺頭皮有一點疼,但很快消失。
“沒有。是我的錯。”
陸泊看著她,發現自己歇斯底里的情緒仿佛一下被抽空了,空得根本拾不起任何勁兒,他沒那個勁兒去爭去吵去鬧了。
他放開手:“回家吧。”
冬旭慢騰騰下車,走出幾步,他忽然叫了一聲她。
“冬旭。”
她轉過頭。
他憂郁地吸著煙,眼望向正前方,聲音里流露出妥協。
“再給我一點時間。”
……………………
冬旭渾渾噩噩地進門,她站下,貼著牆等電梯。
電梯在1樓打開,她看見身穿搬家公司工服的人站在一堆紙箱旁。
紙箱上有個熊貓玩偶。
“請問,是哪一層搬家?”她禁不住問。
“7層。”
她住6層。
“謝謝。”
謝過後,她踏上另一個電梯。
看著電梯里的廣告,她感覺體內連接骨頭的螺絲在慢慢松動。
熊貓玩偶是她高一那年娃娃機抓到的,送給他了,沒想到他還留著,還那麼干淨。
……………………
程錦要搬家?
冬旭感覺自己的骨頭開始一根一根的往外掉。
剛打開家門,全身骨頭就全部掉光了,再也支撐不住她,她雙腿一下癱軟在地上。
有沒有想過,以後我再也不會理你。
他的話無聲響起。她直起上半身,想往七樓跑,雙腿起了一大半,但她坐回去了。
不能找他,她要管好自己。
既然對他說出了那種話,就沒資格反悔。
她把明天的菜准備好,煮了一鍋稀飯冷著,然後拖地,她嘴里說要管好自己。
她收拾臥室,枕套床單都煥然一新,書桌也收拾得整潔,她不停念叨她要管好自己。
她在沙發打開電視,電視聲剛一出來,她突然騰地一下跑出門,她跑進樓梯間,輕輕走上樓梯,走到七樓,再藏在樓梯間的角落處,慢慢探出小半個身子去看。
只有搬家的工人。
她看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工人走光,也沒看到程錦。
樓梯間的聲控燈暗下來,黑暗像潮水將她淹沒。
她耷下眼,慢慢地蹲下身,抱著膝蓋頭埋進,有一種強烈的難過將她扯下去,扯著她的腸子,扯得她怎麼都站不起來。
……………………
程錦在六樓的樓梯間吸著最後一口煙,他抬頭看著她。
拿下煙,他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