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說躲就好躲。
他們一個班,住一個小區,是對方家長內心的另一個兒女,無論如何總會碰面。冬旭拗不過現狀。
認知的逐年變化,知道越多,越多煩惱,讓冬旭有了掛礙。
她想若像年少一樣再鈍些,或許就不會覺得與他們上床有一種禁忌感和羞恥感,以至於現在無法面對。
年輕人,不缺時間。
就這樣,整個高三上學期,她跟陸泊就半熱不冷,只談學習、日常,避開所有感情觸角。
他們藏著、壓著、屏著,准備拖到高考之後。
……………………
2月底,高中最後一個寒假侵襲。
去年6月,程錦就通過了預科考察,已進入大一,專項學習數理基礎。
家也已搬過來,徐晗將他的東西打包得徹底,不想讓他對這兒有一點留念。
背著所有人,程錦還是回來了。
站在她家樓下,他看周遭陌生,漸漸又恢復熟悉。舊時記憶一下涌入,那片花壇,那片腐牆上的野草。
記得當她“老公”,六歲吧,那會兒小區所有牆上的草都被他薅光,為此物管叔還自掏腰包給他頒了一張“新時代好少年”的榮譽獎狀。
他並不高興,拉著臉。
因為再拼命苦干,都不如養狗那個更吸引她目光。
轉身之際,隔著兩米距離,站他身後的男人似乎已等他很久。
程錦看他拿出煙盒,指甲頂開盒蓋。
“要不?”
程錦搖頭:“在戒。”
陸泊也放了回去,垂眼。
“談一談?”
……………………
兩人移步到小區一片稀疏的樹林,踩上枯葉,破裂聲讓這里的靜寂有了沉重感。
目前的事態讓他們一時無法立即自然對話。
稍靜後,陸泊先發的聲。
“那邊怎麼樣?累嗎?”
程錦想:成熟了,不像以前,炮仗一樣直接就過來譏諷,知道先禮後兵了。
“還好。你呢?”
又是一陣沉默,仿佛沒有空氣流通。
最終陸泊還是點煙了,呼出:“你跟冬旭上床了。”
程錦淡著眼:“我沒打算瞞。”
“是,你很會故意說一些話。”
程錦沉默。
陸泊突然湊近地攛緊他衣領,目光卻冷靜。
“是你提的,讓我們發誓。”
程錦怔了一下,微笑:“你不也破了嗎?”
他知道程錦想得遠,但仍有怒火。
“這麼理解我?萬一沒呢?”
“早晚問題。不是我,她身邊只要有個男的,你都跟瘋狗一樣。”
陸泊的腕力加重,眼光如刀:“是你沒先忍住。”
程錦看了一眼他,低著頭:“都一樣的人,別搞得自己是受害的。”
靜靜看他的同時,陸泊一下放了他,雙指抵在唇上,夾出後,勻出一口煙。
白霧剛從空中消散,他猛地一個勾拳打在程錦臉上。
“想打你很久了。”
程錦一下摔在地上,感到臉上辛辣得疼,他啐出一口血沫,斯文神色慢慢變了。
爬起後,程錦直接用力抓住他的肩,抬起膝蓋向他腹部頂去,也狠,毫不留情。
“是嗎?”
陸泊頓時捂住腹部,痛苦地嘶出幾聲。
接著兩人的扭打幾乎拳拳致命,有敵視,有嫉妒,還有一種因得不到而向他人轉移憤怒的衝動。
程錦沒陸泊會打架,傷勢更重。最後兩人喘著粗氣,隔很遠、很不想挨著對方,紛紛淤青掛血、傷痕重重地癱躺在地上。
程錦:“幼不幼稚?”
陸泊:“有什麼好談的,不如打架。”
程錦:“又沒人認輸。”
陸泊:“就是看不慣你。”
程錦:“從小的暴脾氣能不能改改?”
陸泊:“你他媽是不是還想干架?”
……………………
其實,通過打架來紓解久憋的一股氣還挺快活。
但並沒有太久。
他只是一個側眼看去,視线之中,冬旭直奔向了陸泊。
那一刻,程錦莫名很安靜,睫毛扇動都是緩的。
他看她蹲向別人,看她擔心別人,看她垂低的目光只在別人身上。
接著,他想喊她,喉嚨卻涌出一陣血腥,沒喊出聲。
身體疼痛的火辣感仍在游走,他的身體卻一節一節地冷下去。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同時之間,刺辣、冰冷。虛弱的、缺氧的,看最重視的人關心別人。
現在他發覺之前的衝動有多錯誤了。
這麼多年,他第一個會發現她不見就會第一個跑出來找的女孩,她拒絕了讓他找她,遠遠的,將他推在門外,不再將第一眼給他。
他以為他們之間可以彌補,只要等待。
但他錯了,當她沒有發現他也在這里,當她選擇陸泊的時候,這個等待顯得多麼可憐又自以為是。
他仰望著天,一時覺得自己多余。
等冬旭看到程錦,那已是一個站起來的背影。
陸泊卻坐起身擋住她的視野,可憐著臉。
“冬旭,我疼。”
冬旭垂低了眼,揪著草,輕輕說:“多大了還打架,活該。”
……………………
那天晚上,冬旭看了程錦那份筆記本很久。
她把臉窩進枕頭,想她要是兩個人就好了,一個承受、一個享受,一個面對陸泊,一個看著程錦。
過了幾天,快遞站有人給她寄了一個包裹,一個黃箱子,寄件人是程錦。
沒有打開。
冬旭將它一直放在房里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雜物堆在其上,不看、不找、不理會。
如同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