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何雨澤對酒過敏。
車內後視鏡的成像昏暗,燈火與樹影閃過後座,兩人各坐一方,男在最左,女在最右。
一路沉默。
他想也是,跟不熟的上司坐同一個車,的確尷尬。
何雨澤准備先送冬旭,地兒到後,陸泊卻跟著下了。
何雨澤:“小陸總,你在車上等會兒,我馬上就回。”
陸泊慢慢地:“我有個親戚住這兒。”
於是,何雨澤看著陸泊跟他們一起走。
冬旭時糊塗、時清醒,大多時候沉在自己的世界中,她好幾次快倒地,都被陸泊率先撈起,然後迅速放開。
何雨澤有點不舒服,然而又沒有立場說什麼。
都走到電梯了,他還跟著。
何雨澤猶豫地:“你親戚……住上面嗎?”
陸泊平靜:“好巧。”
何雨澤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追問。
等電梯時,陸泊突然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挺晚了,明天還要上班。我剛好送她。”
上司在發話了,暗含一種命令。
何雨澤訕訕的,似乎沒理由去反駁他的安排,自己今晚的確有活兒,還有車貸要還。
看上去,陸泊也不像那種人。
他看了看冬旭,才緩緩說:“……好,麻煩了。”
陸泊:“今晚,謝謝了。”
……………………
陸泊看向電梯左角落。冬旭站著,耷著腦袋。
轎廂內氣壓持續地低著,醉醺之中,她感覺一股氣息環繞她,若有若無的。
她想往後退,但後脖頸被他掐住了,很小一塊軟肉,悶悶的疼。
他手指的體溫傳給她,一道小電穿過,她顫了一下。
她推他:“干嘛?”
他立馬放開了手,然而距離不變。
不由間,冬旭翁著聲,由衷地:“搬走後,你們變得越來越好,真的很厲害。”
她曾也預想過這個小地方留不住他們。
她看了他一眼:“泊總。”
電梯上升著,淡淡的風吹到頭頂。冬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她的臉被一只手貼上,被撫摸,顫抖的睫毛被男人的大拇指掠過。微癢。
她眨了眨迷蒙的眼。
陸泊淡淡地:“你也變了。”
他離遠她的一瞬間,電梯門打開。
陸泊向外看時,正對面,靠在牆邊的程錦慢慢直起了上身。
……………………
冬旭神智已不清,昏昏沉沉的,就邀兩位“老朋友”進來吃西瓜,結果剛進門,一下倒在地上睡著了。
程錦先抱她去臥室。
陸泊的身子一個前傾,再立即回到原位。
後來兩人去到陽台,望向昏暗夜色,都抽起了煙。
陸泊:“什麼時候回國的?”
程錦:“前不久。”
陸泊俯看路上有人在走:“動作倒快。”
程錦淡笑,夾煙的手指慢慢湊到嘴邊:“如果不是被人騙了,本來更快。”
“隨便你們。”陸泊吸了一口,煙霧旋轉著消失,“我無所謂。”
程錦看向他:“讓給我了?”
陸泊也回看一眼,再望向遠方,吸著,“她不是我的,不存在讓。”
“如果她跟別人呢?”
“關我什麼事。”
程錦虛著眼,描著旁邊模糊的臉,繚繞的煙漫到眼鏡上,寂了一段時間後,他突然喚了他一聲。
程錦:“她現在醉了。”
陸泊:“怎麼?”
程錦:“我們一直沒搞清楚的。”
陸泊好似有點明白:“所以呢?”
“酒後說真話。你說過去她喜歡誰?”
陸泊僵了一下,吸完一整根煙:“沒興趣。”
……………………
看著程錦進入冬旭房間,陸泊內心暗罵一聲,走去了,不動聲色地站在門邊。
程錦循循漸進,問起許多無關緊要的,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去什麼地方。
冬旭順著本心回答,一步步的,進入他的套。
直到某個時刻,程錦似不經意地問起高中喜歡他還是陸泊。
她閉著眼,喃喃地:“喜歡。”
他有點沒聽清:“什麼?”
“都喜歡……”
那一刹那,陸泊偏了頭,程錦也回頭,他們互相對視,靜在空中,都有一個難以形容的目光。
程錦慢慢地:“……現在呢?”
冬旭卻不說了,房間里響起輕輕的鼻息。
陸泊突然一個步子邁進,扯過程錦走出臥室門。
陸泊:“她睡著了,我們該走了。”
程錦:“我留下來照顧。”
陸泊鄙薄的眼神向他撇去:“好學生也干齷齪事。”
程錦:“不是無所謂?”
陸泊靜了一下:“她是公司的,我是她老板,我有責任。”
程錦笑了:“公司的。”
……………………
冬旭酒醒後還是老樣子,記得不多。但她能明顯感到陸泊與她的陌生。
平時遇到了,也只是簡單打個招呼。
不久,公司終於有空迎來新生培訓,安排在了樓上的大會議室。
研發部、市場部、品牌部……各部門領導依次上台闡述部門概述、發展與成就,PPT一個比一個精美。
冬旭看到了陸泊上台,身邊同齡的女同事忙與她聊:“難得公司有帥的。”
她慢吞吞點頭。
話筒嗡了一聲後,他的聲音緩緩在空間里響起。
她有點失神,沒怎麼聽進去,直到他說——
“高中畢業後,我砸了我爸一輛車,我爸讓我賠,讓我簽欠條,強行借給我錢,讓我去掙…”
大一陸泊就開始創業,那時一個人干,很累又沒頭緒,越欠他爸越多。
後來大二認識了周野,大四的周野有經商腦子,以前賣零食盒子賺了很多錢,但學校禁止宿舍賣零食後,才想辦法轉道。
周野缺錢,但陸泊有,兩人由此合作,但途中也失敗過一些項目。
到了大二寒假,仁晶老板跟他爸關系匪淺,飯桌上見過。
而陸泊剛想試做美妝,機緣巧合下,看中了他們公司的“coclour”產品,便申請代理權。
後來他們又拉攏了有能力的人,通過新媒體有效宣傳擴大了產品口碑,也是那時,電商美妝火熱,天時地利人和,於是就發展到了今天。
冬旭恍惚地看著。那個那麼玩世不恭的人……
女同事想起什麼,突然跟她說:“之前去倒水,我看見他中指還有紋身。”
女同事:“感覺他以前玩很野啊,我上一個老板也是,看著正經,沒想到大學跳街舞。”*
她愣了一下:“是有點野……”
……………………
台上,陸泊:“過去的事了。”
是。冬旭想,過去了,過去就是這樣,無法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