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績下來了。
他們如願所償超了重本线,南華、北科都在囊中。
填志願那天,陸泊近坐她身旁,直到她提交志願結束,他才把手從她後腦撤下。
他說是她自己答應過的。
半會兒後,冬旭遲鈍地點頭,一張以前的乖順樣。
等他離開很久,冬旭才給李秀打電話。
小聲地:“那個……之前跟你說的……”
……………………
近8月時,夏日的天明朗、深遠。
陸泊站樓下喊她:“冬旭!”
她從窗口探出身,目光低穿過數家陽台,穿過仙人掌與晾曬的短裙,看他朝她興奮地揮舞,右手持著通知書。
“到了!你看!”
少年的笑耀燦、動人,閃著激動的光,笑得從沒這麼明媚。
冬旭跑下樓,站他面前。
陸泊:“你的呢?”
冬旭呈出和他一樣的通知書封面:“我早去拿了。”
陸泊剛要拿過來看,冬旭卻突然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心髒上。
第一次這樣主動抱他,這麼近。他一下喉腔干澀:“……怎麼了?”
她呆呆地:“沒。就是想抱一下。”
陸泊猛地回抱,緊緊地:“因為你也覺得高興是吧?”
她頓了一下,“嗯。我很高興。”
陸泊真的興奮,由衷興奮,興奮得腦子都有點暈,心跳加急。
“冬旭,我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這麼激動。從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這麼久了,終於要到大學了。我帶你把南華玩遍好不好?然後我們還是一起讀書、考研、一起出來工作,一起……冬旭,你懂我心情嗎?”
現在抱她的十根手指都在發抖。
“真好。”她說,“真好。”
冬旭狠狠咬著下唇,咬傷了皮,她一點兒都不敢去看他的笑容。
……………………
大學開學,趕飛機那天上午,暴雨突然囿於城市。
每一根雨絲清晰地墜下地面,霧氣溢出,鋼鐵鑄的候機樓表面附上一層潮濕的流光。
冬旭打著傘,在樓外的走道上。雨水順著傘骨方向垂流,形成雨幕,將她與行人隔開。
她走得緩,他走在前面。
離登機還差一小時。
她遠遠看著A口大門的指示牌,終於站下了。
“陸泊,我不走了。”
她的聲音幽幽傳來。
陸泊握著傘,轉身,靜靜看向她。
她對望著他,隔著一米,一如他的對望。
片刻安靜後,陸泊:“怎麼了?不舒服?還是餓了?”
冬旭停了很久,低下臉,握傘的手顫抖。
“我在E口登機。”
那一瞬間,陸泊覺得磅礴的雨聲都消音了,耳道里是一陣極吵的噪音,而後是一陣極靜的虛無。他目光發著呆,聲音差點沒發出來。
虛啞著:“我記得……機票上是A口。”
說完,他想去看手機里的購票信息。他買了兩張票,他記得特別清楚,A口,商務艙,他跟她連著坐。這種事兒他不可能記錯。
媽的。
媽的,他的手怎麼在抖。
冬旭小聲地:“對不起。”
他的血一下往腦子里衝,靜了一聲:“……什麼意思?”
她往後退了一步,聲音極輕極柔:“通知書是李秀的。志願,後面可以改。”
陸泊:“你選的程錦?”
冬旭一下怔住了,搖搖頭。
“哪所學校?北科?”
“不是。”
“那是什麼?”
沉默。
“行,不想告訴我。”
他咬了口腔肉,聲音切齒得發狠:“你他媽又騙我。冬旭你能了,連心眼都有了,我說你怎麼主動抱我。虧我,我還以為,我以為……我他媽真的可笑。”
他吸了口氣,“確定好了是吧?”
慢慢地,冬旭澀著喉嚨,拿出了早就打印好的另一張機票。
……………………
離登機還差三十分鍾。
消防通道負一層偏僻的角落。
幽暗中,綠色熒光淌在地表。他的大腿插開她的雙腿,單手攥高她雙手,另一只手狠掐著她臉頰,惡吻連連。
大拇指摳開她的口腔,他吻著她的唇,幾乎要廢了她。
吸吮著,咬嚙著,絞纏著,那種尖銳的恨意和委屈通過牙齒、唇瓣、舌頭呐喊給她。
她的頭發和衣衫凌亂,呼吸大喘,舌尖劇烈地發麻,她無法掙脫,那片唇推開後又會立刻黏上來。
喘息之中,他掐著她的喉嚨:“我對你不好嗎?”
“你三年級溺水那次是我救的,知不知道我當時腳抽筋,差點也送命了?初中你讀不起學校,是我出的錢。就你這個性格,沒被人欺負你以為是運氣嗎?那全是因為我在罩。從小都是我讓別人聽話,但我怎麼就那麼聽你的話,有時候我都想自己是不是你的一條狗。可是你騙我。冬旭,你騙我。”
她也委屈地大張著眼:“可是你也總是對我霸道,你從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總是抓著我,我卻覺得我不該惹事,總是在忍。”
陸泊一下靜在了原地,他垂下頭,聲音哽著:“你覺得我管太多了?”
冬旭眼眶酸酸的:“有時候是好的,但是,你不能……”
陸泊:“這次要躲我多久?”
冬旭又沉默下去。
陸泊停了半久,冷冷地笑著:“你躲吧,你自由了。最好你躲一輩子。”
……………………
走進候機大廳,一時間,明亮的光线讓冬旭沒有適應。
她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緩緩放下手時,隔一米遠,她看到他冷峻地站在眼前。
他的目光里有一種冷冷的光芒,面無表情:“是我管多了。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
冬旭怔怔的,她看到他直接折身走遠,身板直直的,在人群中依舊那樣傲然孤倔。
很久很久後,她也轉身了,與他背對而行。
分離是添加痛苦,還是減少痛苦,這時她算不清。
冬旭感覺她應該輕盈而舒暢,終於得到了解脫,只是手里很不舒服,她抬起手,發現手里的什麼時候卻變成了去南華的機票,抓得太緊了,皺成一團在掌心中。
……………………
陸泊拉著行李,走進了登機通道。
走到一半他轉了身,茫茫人流,冬旭已經看不見了。
他突然一下蹲在了地上,埋著頭,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扯天連地地將他拽下去,他感到喉腔發痛,那刺痛一直往下傳遞,一直傳到心口,傳到腹部。
痛。
遠遠看去,那背影,從沒如此一無所有、如此無能為力過。
路過的人好心問他:“沒事吧,肚子痛?”
他搖搖頭,虛虛晃晃地站起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