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璐,我會占有你,我要得到你。
白色的信封上是她的名字和地址,里面是一張對折的標准打印紙,只有一行宋體字。
彭璐拿著信封的手因為緊張滲出一層細汗。
她松開手,看著打印紙和信封從指尖滑過,慢慢悠悠飄落在地板上。
彭璐一眼不眨盯著,就像那封信是條蛇,隨時隨刻會撲上來咬她一口。
所有信件都是相同的紙張,相同的信封,以及相同的內容:我要得到你。
簡單直白,清晰明了……恐怖至極。
彭璐的目光掠過房間,尋找更多的危險。
她住在一片治安很好住宅區,小區門口有門衛,公寓樓有電磁鎖。
她住在二樓,兩層大門三把鎖,窗戶有柵欄,她應該很安全。
應該。
此時此刻,彭璐一點兒不覺得屋里只有她一個人。
相反,她覺得自己像是站在巨大的舞台上,周圍成千上萬的觀眾正聚精會神盯著她。
這很可笑,但她就是無法擺脫有人正在窺視她的感覺。
那人也許正舉著望遠鏡盯著她的窗戶,或者侵入筆記本電腦,竊取她的隱私,知曉她的一舉一動。
四個月前,彭璐搬家來到這個城市,行李都還沒收拾完,她就收到第一封信。彭璐立刻把這封信拿給朱之丹。
彭璐,美麗的彭璐。我想你,需要你,但你卻不在我身邊,我得快點兒占有你……我要得到你。
“這是你寫的情書嗎?”彭璐笑著問朱之丹:“可真不怎麼樣,不是嗎?”
朱之丹是她的男友,兩人在一起已經十年。
大學畢業後,他們本來在家鄉找到工作,還沒兩年朱之丹就升遷外調。
彭璐以為朱之丹會借此機會和她分手,但兩人才分開半年,他就回來找彭璐要求復合。
朱之丹希望她辭掉工作,搬到他身邊,和他住在一個城市。
彭璐不想離開,可經不住朱之丹的懇求和勸說。
每次都是如此,彭璐總是會聽他的。
兩人從中學開始談戀愛,分分合合很多次。
彭璐一直覺得,自己在朱之丹心里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角色。
她一點兒不喜歡,卻架不住朱之丹的甜言蜜語。
兩年、三年……一年又一年……時間越長,對她來說分手就越難。
朱之丹看了信後很是不屑一顧,這根本不可能是他寫的,也不知道信從哪里來。
當彭璐收到第二封信時,朱之丹發誓不是他干的。
她有些害怕,不祥的預感席上心頭,但又實在猜不出這是哪個人的惡作劇。
彭璐聯系到房東,希望房東告訴她這是上一任房客的遺留麻煩。
然而房東說他們一家搬走後,不到一個月就將屋子租給了她,根本扯不著上一任房客,更別提這種匿名恐嚇信。
彭璐徹底糊塗了,她才搬到這里三個月,認識的人寥寥無幾,談不上和任何人結仇。
一周後,彭璐在大門上看到第三封同樣的白色信封。她不禁心里發毛,胃部一陣痙攣。
我昨天看見你和那個白痴在一起。
大風吹得你頭發飛舞,地上還結著冰,你搖搖晃晃走得那麼艱難,可他卻對你不管不顧,甚至連你手上的購物袋都不幫忙拿一拿。
我永不會這麼對你,彭璐,我會小心翼翼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傷害。
我要來找你,彭璐。
很快,我將占有你……我會得到你。
這次彭璐不再猶豫,把三封信統統交給警察。
警官聽了她的敘述,先是表達關切之意,然後認認真真在檔案中詳細寫下發生的一切。
然而,這個警察真正所做的,不過是對她說了一大堆注意防范事項。
末了指出,彭璐並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的威脅。
‘我會得到你’聽上去嚇人,但和受到威脅兩碼事。
彭璐萬分不滿,可那警察除了熱衷做文書報案走流程外,對其他事情根本漠不關心。彭璐堅持不肯離開,他才終於答應會進一步調查這個案子。
彭璐什麼回音都沒收到。
朱之丹說這種娃娃家似的惡作劇很無聊,只要不理睬自己會停止。
可是沒有停,這些信隔三岔五出現在公寓大門上。
在她收到第七封信時,彭璐再次光臨派出所。
另一名警官接待了她,同樣的程序,同樣的結果。
直到她收到第十四封,彭璐知道再不做些什麼,這件事將永無止境。
她第三次來到派出局,堅持和一位女警官交談。
彭璐懇求這位女警官相信她事情的嚴重性,女警官看上去非常理解,給她端了一杯水,一邊聽彭璐抽泣,一邊把一切都記下來。
臨了,這位女警官還許諾跟進此事,第二天給她打電話。
彭璐仍然什麼都沒收到,警察的許諾好像掉到一個黑洞里。
彭璐盯著第十五封信,幾乎被恐慌溺死。
她的腦海一片混亂,繼而馬上清醒過來,從手提包里抓出手機解鎖,找到朱之丹的電話,顫顫巍巍撥過去。
電話一直響著沒有人接,彭璐掛斷電話,接著再撥。
終於,朱之丹接起電話,問道:“怎麼了?”
“嘿,”彭璐閉上眼睛,雖然朱之丹聽上去有些不耐煩,但熟悉的聲音還是給她一絲安慰。
收到這些匿名信後,彭璐曾經打電話給媽媽,可她卻假裝沒聽見,大談特談麻將桌上她有多好的一手牌。
彭璐和爸爸聯系,他不是在開會就是在去開會的路上。
朱之丹工作也很忙碌辛苦,但至少一直在她身邊。
彭璐穩住情緒,試圖讓自己聽起來沒那麼崩潰,低聲道:“你在忙嗎?”
沒有回應。
“我又收到一封信。”
朱之丹長長嘆口氣,顯得非常疲倦,說道:“我們已經討論過這件事,它們只是信而已。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能別管這些信?”
朱之丹以為彭璐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用無病呻吟吸引他的注意力。彭璐有些委屈,說道:“你甚至還沒問它說了什麼。”
“上面寫著什麼?”朱之丹並不在意,刻板地問道。
彭璐聽到翻閱文件夾的聲音。
朱之丹是一個廣告策劃,聲稱可以一心二用。
所以,他總是一邊工作一邊聽彭璐說話,但她打心底里討厭朱之丹這樣做。
彭璐考慮撒謊,告訴朱之丹這個寫匿名信的變態揚言要綁架她、砍掉她的腦袋掛在晾衣杆上。
她希望朱之丹理解她真的嚇壞了,並且能夠認真對待這件事。
畢竟,彭璐是在朱之丹的勸說下搬家來到這里。
現在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他不該更關心麼?
“我不想再看那封信了。你能過來嗎?求你了,我好害怕。”彭璐懇求道。
她非常信任朱之丹,一直認為朱之丹是她見過最聰明優秀的人。
他們曾經是中學同學,朱之丹是班長,學習從來名列前茅,後來考入名牌大學名牌專業,工作沒多久就受到公司重用,忙得不可開交。
彭璐總是盡最大努力理解他,平時生活更是配合他的作息。
這些天朱之丹在忙著趕文稿,許諾交出去後就會多陪陪她。
彭璐等不及朱之丹結束手上的案子,他不僅可以休息一段時間,還能搬過來和她一起住。
“你在說什麼啊,璐璐,你知道我現在有多忙麼?面前一堆事兒,哪里能因為你一句話就撂擔子離開。懂點兒事兒,好不好?我已經告訴過你,如果警察說這沒什麼,那就是沒什麼。”朱之丹不耐煩地說道。
“他們並不是說沒什麼,他們什麼也沒說一一”彭璐糾正道。
“我得走了。”
“嗨,之丹,喂?喂?之丹!”
彭璐盯著屏幕,朱之丹已經掛斷電話。
淚水聚集在眼眶中,沒一會兒就顆顆滾落下來。
她看著地上的匿名信,既恐懼又無助。
她該怎麼辦?
這世上真就沒有人能幫助她麼?
一張面龐忽然掠過彭璐的腦海,那張粗糙平凡的臉總是一副愁容慘淡的模樣一一徐明揚。
彭璐認識徐明揚時才八歲,他爸爸在彭璐家的小區對面開了家小超市。
彭璐的父母一直關系不和,兩人動不動就吵架爭執,有次甚至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
彭璐躲在自己的房間里,捂住耳朵都擋不住父母的惡語相加、拳打腳踢。
她害怕極了,獨自一個人跑出家在街上游蕩,即使已經午夜也不敢回家。
徐明揚正准備幫他爸關店,看到彭璐孤零零一個人在街上游蕩,把她帶到店里,給她泡了包方便面。
從此以後,彭璐總是會到小超市找徐明揚。
現在想想,他比彭璐不過大六歲,也只是個孩子,但他總是將彭璐保護得很好。
彭璐使勁兒咬著下唇,直到嘗著血的味道。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和徐明揚聯系,但是彭璐知道他也在這座城市,而且是一名警察。
彭璐曾經聽徐明揚的父親說過,徐明揚從刑警學院畢業後當了警察,現在已經做到轄區隊長。
讓徐明揚對付區區的匿名信箋未免太大材小用,他也不一定會理睬彭璐,當年徐明揚對她非常生氣,一句話沒說就消失了。
可是,彭璐知道如果能說服徐明揚認真對待這些信,那麼他只要做點什麼,麻煩將會很快解決。
哪怕在這個過程中,徐明揚對彭璐大發雷霆,她也認了。
彭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伸手去拿提包和鑰匙,叫了輛滴滴送她去刑偵大隊。
雖然很晚了,但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她現在比任何人都需要徐明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