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飛揚火化後的第二天我去醫院看望廖衛東。
廖衛東的傷情已經穩定,頭部只是輕微腦震蕩,手上的骨折過一段時間也會復原,只是他永遠只能用一只眼睛來看世界了。
我進門的時候小朱正給他喂湯喝,見我進去,廖衛東讓小朱出去一下,說要和我單獨說說話。
小朱出去了,我靠床尾坐下,摸了摸廖衛東頭上手上的繃帶,一時無語。
“二哥,怎麼了?別傷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以後用一只眼睛看世界能看得更清楚更明白了。”這小子躺在病床上倒還很輕松。
“唉~”我搖了搖頭。
“二哥,大哥的後事是不是已經辦完了?”廖衛東的話讓我吃了一驚。
“你怎麼知道的?”
“二哥,我醒來這兩天都沒見你過來,盡管他們不說,我難道心里不明白?”
我把任飛揚喪事的操辦情況給他說了一下。
“二哥,也許我和大哥命該如此吧。”廖衛東的平靜出乎我的意料。
廖衛東說起那天分別後的經過。
平時上了高速他經常開到時速一百五以上,那天他開上高速後一直將速度控制在一百一左右,按理說是很安全的了。
一路上他和任飛揚說說笑笑的正高興著呢,突然發現前面一堆金光閃閃的東西,他急忙往左打方向盤,恍惚中覺得有一雙手死死地按住他的兩手,使他不能轉動方向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車一頭撞入那片金色之中。
“我感到那是死神在按著我的手。奇怪,那時候我竟然不慌張,頭腦竟異常清醒,還來得及冒出我廖衛東沒有後人的遺憾,只是在撞上前面那車的一刹那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現在想想,嘿嘿,其實死也並不可怕嘛,是很輕松的事呢。你看看,我這活過來,身上到處痛,還得讓人照顧,反不如像大哥那樣來得干脆來得痛快呢。”廖衛東說話時那坦然的神情讓我很震驚:莫非他經此一劫就看破了塵世?
“別胡說。大哥出車禍後就沒醒來過,是沒有什麼痛苦,是走得干脆,可他老婆孩子的痛苦又怎麼辦?萬幸的是他的兒女都成人了,又都很懂事,他老婆以後還有個盼頭。”
“二哥,大哥走了,我們那房地產公司就別弄了吧。我剛才在這兒想啊,大哥不在了,咱倆對這一行都不太熟,再說我有那茶樓,再干點別的小事就行了,要那麼多錢干嘛。大哥有那麼多錢,他能帶走嗎?反正那房地產公司實際投入的錢也不多,給那些管事的好處大部分都是以後的預期分紅,現在不干,實際損失也不大。呵呵,那錢就讓別人去賺算了。”
“公司不弄了也好。只是大哥那一攤子還不知怎麼辦呢,又是歌廳又是房地產公司,還有個機械廠。”
“二哥,大嫂干不了這些事,那歌廳有陳紅在倒能弄下去,可那公司和廠子怎麼辦呢?”
“我倒有個想法。歌廳就由陳紅先弄著,房地產公司就由大哥那秘書李靜去操辦,這兩天我發現那女孩子真是個人才,處驚不亂,有點將才風度。機械廠那邊,要是能賣就賣算了。當然這得看大哥家里人的態度,要是他兒子任振華或女兒願意回來接手,這些事就好說了。不過,我覺得應該給李靜一些股份,一來她這麼多年來對大哥一直忠心耿耿而且痴情不已,二來大哥的一些人脈關系她應該都清楚,業務上的事她來做更順手。”
“二哥,你的辦法很好。老大沒白認你這個兄弟,唉,可惜他沒福氣和你一起打天下了。”
兩個人又嘆息了一陣,直到小朱進來提醒廖衛東休息。
這天和陳紅來到任飛揚家里,任飛揚的兒子女兒都還沒返校。
談起任家的遺留問題,我問任振華願不願意回來辦企業,他說他對這方面的接觸不多,而且他的興趣不在這方面,真讓他來干只怕弄不了好久就會關門,還不如賣掉讓別人來干。
再問任小彬,她說已經考上研究生了,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談了我的看法。
我說任小彬學的是企業管理,返校拿了本科畢業證就回來干,學企業管理的沒實踐經驗學再多也枉然,研究生可以在以後再上。
不過她沒有實際經驗,回來了只能先給李靜打下手,干個一年半載熟悉情況了再接手。
我提議給李靜一定的股份,一來是對她這麼多年一心為公司著想的報償,二來也是讓她更用心地管好公司的事。
任家的人倒挺大方,歌廳給陳紅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房地產公司給李靜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機械廠先不賣,等運營一年後再看。
兩天後與陳紅去了趟東盛房地產公司,與李靜商量公司的前景。
一說起任飛揚,李靜先大哭了一陣,顧不得陳紅在場,向我訴說了對任飛揚的萬般情意,又說任飛揚走了,她也想離開江都了,說得陳紅眼眶紅紅的。
“你離開江都了,老任打下的江山怎麼辦?”
“小彬大學畢業了,可以讓她來干。”
“小彬不過學了點書本上的東西,你就放心交給她?”
“唉,我也知道馬上交給她不妥,可我現在一進公司就傷心,真想離開了。”
“李靜啊,我看這樣,你呢,先帶小彬一段時間,等你確信她能挑起擔子再說。”
“唉,先這樣吧。希望她能盡快熟悉。”
“公司以後就靠你了。他家里人商量過了,這公司能發展起來,你小李功不可沒,所以呢,這幾天就去工商局重新登記一下股權,你占百分之二十。”
“不行,我跟他干這麼多年,又不是為了錢。”
“我知道你對老任的情意,可老任走了,你也得為自己考慮一下。其實他家里包括小彬都挺喜歡你的,你不要有什麼顧慮,先變更過來再說。”
一想到任飛揚那一攤子以後就得由這三個女子來打理,不由得為她們擔心。
等安排好老任的後事已是六月初了。
上半年的工作任務能不能按計劃完成,主要就看這二十幾天了。
我除了偶爾去看看廖衛東,其他時間都用在工作上了。
任飛揚走了,江城廣場那項目不參與了,六月初的信審會上我名正嚴順地以法人代表死亡、公司前景不明為由撤銷了三江機械公司的貸款審批程序。
項目撤回那一刻,我心里竟然一陣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