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失去
當天晚上,Sara在凌晨時分被釋放。那位男子被當場抓獲,百口莫辯。
陳斯絨謝絕了Caesar送她們回去的請求,因有一名警察主動提出送他們回去。
返回陳斯絨的住處時,已是周一早晨的四點。
陳斯絨腫著兩只眼睛,幫Sara鋪床,叫她先去洗澡然後睡一覺。
她背對著Sara,以為Sara已經去了洗手間。手里的被子鋪到一半,眼淚又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無論無何都沒辦法再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心髒明明那樣那樣的痛,痛到整片胸口都發脹發麻,身體早就沒有一絲力氣,僅僅能勉強撐著回到家里。
再也撐不下去,再也撐不下去。
Sara早發現她不對勁,從後面抱住她。
陳斯絨再難堅持,大聲地哭了出來。
她轉過身子,後背靠著床沿慢慢下滑坐到了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對不起,Sara。”
Sara說:“Grace,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
陳斯絨搖頭,淚如雨下:“不……不是,是我現在沒辦法專心安慰你,我不應該這樣,我應該……”
Sara從問詢室里出來就發現了陳斯絨的不對勁,當然,還有她身邊那位男人的不對勁。
陳斯絨一眼都不看身邊的那個男人,只想帶著Sara回家,那個男人卻從頭到尾目光都沒從陳斯絨的身上離開過。
即使根本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Sara也大概知道陳斯絨現在的哭泣是因為那個男人。
她同樣坐到陳斯絨的身邊,緊緊抱住了她的身體。
“Grace,謝謝你救了我。我已經感覺好多了。如果你現在想哭的話,就在我懷里哭一會吧。如果你想和我傾訴,我也會一直在這里。”
陳斯絨身體劇烈地顫抖,把頭埋去了Sara的肩頭。
她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不知道胸口那團阻塞呼吸的棉花到底是因為什麼?
是因為主人其實一直在“看著”她?
還是因為他是Caesar?
還是因為,她終於見到了主人?
或許是恐懼、或許是絕望,又或許,里面也摻雜了喜悅?
還是說,那是混雜了喜悅和恐懼的絕望。
陳斯絨不知道,她不知道因,卻在承受無窮無盡的果。
身體在哭泣中失去所有的力量,只有心髒燒得她忍不住地四肢蜷縮。
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
如果不是Sara今天陪在她身邊,陳斯絨確定,最後她一定會沉入無邊的“地獄”。
陳斯絨以為她好了。
她以為她不再是那個因為有新來上司就壓力大到想要躺在地上無法起身的陳斯絨。
她開始可以熟練地草擬公關文案,她開始可以同她的上司進行高效平等的對話。她不再壓力過剩,她不再戰戰兢兢。
陳斯絨以為她好了。
但是她沒有。
失去主人的那一刻,情緒的魔瘴再一次將她完全地籠罩。
失去主人。
她失去主人了嗎?
混沌的思緒之中,陳斯絨在瞬間清醒過來。
她失去主人了嗎?
她失去主人了吧。
因為見到主人,而流出喜悅的淚水。
因為發覺主人根本就是一直在身邊的人,而流出恐懼的淚水
因為主人是Caesar,而流出絕望的淚水。
她失去主人了。
如今陳斯絨確定這件事。
如何還能自然地面對Caesar,那麼多次他們一起工作時,她滿心認真,而是否Caesar其實在慢慢回味她的裸體。
這樣的反差一定很讓他興奮吧?實踐里那個任由他為所欲為的Grace,如今穿著端正、得體的衣服在同他聊講工作。
更不要說那天結束時,他發回的消息。
主人可以現在給出回復,C不可以。
陳斯絨眼下無比清晰這件事,“C不可以”的意思就是,現實生活中,Caesar絕不會選擇她。
無比清晰,無比了然,勿需多疑。
陳斯絨不覺得如今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明文規定的等級分化,但是金錢和財富早就在無形中將人劃分為三六九等。
下等人拿出“人人平等”的規則闖蕩世界,上等人當然不會否認,但他們會以“不合適”為由,將下等人閉之門外。
改變主意想要面調是他喜歡她的身體,但仍需帶上眼罩,則是要把她在現實中拒之門外。
眼下,一切清晰明了。
所有的行為都找到動機,所有的疑思都找到解釋。
而那些曾經讓陳斯絨飄飄雲端的話語,不過是他最為信手拈來的情話。
情話又不值錢,即使是他們已在現實中相見,他也能毫不費力地說出些叫她流淚的話。
不過是為了穩定住她的情緒、讓她不要鬧罷了。
可是……可是……
如果他是Caesar,開除掉她簡直是太過輕而易舉的事。
不要在這個晚上出現,在下一周以任何理由把她開除掉,大不了賠付一小筆金錢。
他有一百種方法叫她絕不會在現實中認出她。
但是他沒有。
陳斯絨的胸口在緩慢平復之後又開始劇烈起伏。
他沒必要今晚開車來,他更沒必要跟著她衝進酒店。
那些溫柔的巴掌,那些親密無間的吻。
如果他只是為了她的身體,那麼那天晚上他有絕對正當的理由和她做愛,她已那樣的主動。
所有的推論被自己重新推翻,無數的記憶如同漂浮於河流之上的木筏,無法深藏於水底。
它們就那樣顯眼地漂浮在那里,無法否認,無法抹去。
陳斯絨能從不露臉的性愛視頻中察覺出是否有愛意,放到她自己身上……同時成立。
陳斯絨無法否認那些主人和她的過去,但她同時陷入無盡的混沌。
…………
Sara在周一中午返回自己的城市。
臨走前,她對陳斯絨說:
“如果感到困惑,就停一停。停在漩渦中央,好過立馬做出錯誤的選擇。”
陳斯絨重重點頭,把她送進機場。
乘坐火車回家,陳斯絨緩步沿著樓梯走出火車站。
人流分散處,他站著的地方如同自設燈光,難以忽視。
高挺的身形,寬闊的肩背。
不帶Logo的手工定制西裝,深藍的領帶被銀色領夾平展地固定在身前。
他當然在等她。
那束目光實在太過炙熱。
狹小的甬道,陳斯絨無處可逃。
不記得是從哪一秒開始不再呼吸,聽見他喊:“Grace”的瞬間,陳斯絨心髒再一次鈍痛。
出口處有風把她的頭發高高吹起,陳斯絨借用捋平頭發的瞬間,同時也捋平自己的情緒。
“Hi, Caesar。”她輕聲說。
兩人平靜地走到路邊,Caesar用中文說:
“Grace,我想和你聊一聊。”
陳斯絨點點頭:“Ok, we can talk here, Caesar.”
Caesar怔在原地。
從此刻開始,陳斯絨不再同他說中文。
她對他說英文。
他不是她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