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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335章 夜泊

大明天下(修改版) hui329 2248 2024-03-05 09:51

  一人一騎由正陽門急馳而來,棋盤街上行人小販爭相閃避,混亂不堪。

  大明門前守軍兵刃出鞘,高聲厲叱:“何人膽敢放肆!”

  “滾開!”黑色駿馬人立而起,馬上騎士語氣不善。

  “原來是丁大人。”宮衛們收起家伙,恭敬行禮,卻並不讓開通道,“大內不得縱馬,大人您又未得御賜紫禁城騎馬的恩典,不要為難小的們。”

  丁壽翻身下馬,將韁繩一丟,便急匆匆奔了進去。

  展開身形,丁壽一路風馳電掣般趕到午門,只見王守仁兩股血跡斑斑,匍匐在門前蹕道上,不聲不響。

  丘聚蹲在王守仁身前,將探在他鼻端的手縮了回來,緩緩站起身子,陰測測道:“壽哥兒,著急忙慌地干什麼呢?”

  指著王守仁的手指有些不穩,丁壽帶著幾分希冀道:“他……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沒氣了,五十廷杖下還能活命,丁大人是在罵咱家呢。”丘聚理所當然道。

  “你……”丁壽怒氣上涌,向前一步。

  “知道你們的交情,怕哥兒為難,咱家才領了這個差事,”丘聚發出一聲帶著悲憫的嘆息,“死了也好,不然貶謫貴州那瘴癘之地當驛丞,也是活受罪。”

  “丘公公,”丁壽眼中有火焰跳動,“當知與丁某結怨的人下場如何。”

  “丁大人,咱家入宮幾十年,最不怕的便是與人結怨。”丘聚冷笑。

  正當二人針鋒相對之時,忽然一聲長長的嗟嘆響起,卻並非出自二人之口。

  “若是因在下教二位結怨,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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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劉瑾府內堂。

  “看不出,王華這兒子還有些運氣,竟能逃過一劫。”谷大用對身旁的丘聚抱怨,“老丘,你今兒怎麼也打了馬虎眼?”

  “不可能。”丘聚眉峰緊緊鎖在一起,“那幫猴崽子下手沒留余地,我也親手驗過,明明脈息全無,怎麼會死而復生。”

  “是啊,挨了您五十杖還有不死的,真是奇哉怪也。”丁壽捂著腮幫子,大呼小叫道:“哎呦,我這臉怎麼好像被人抽了一樣,火辣辣地疼呀。”

  丘聚霍然起身,三角眼中寒光閃閃,“小子,咱家的笑話不那麼好看。”

  “自己都活成笑話了,還怕被人看。”二爺嘲諷技能大開。

  丘聚兩只袍袖突然無風自起,如吹氣般快速膨脹起來。

  老小子的陰風掌有幾分門道,可別吃了暗虧,丁壽面上不以為意,天魔真氣也暗自運轉,凝神戒備。

  “好了。”

  劉瑾輕輕兩個字,讓劍拔弩張的二人立刻偃旗息鼓。

  “今兒算他命好,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計較些什麼。”劉瑾手指輕輕瞧著炕桌,眼睛半睜半閉。

  “是啊,別為了一個王伯安傷了大家和氣。”谷大用仍是一副和事佬的笑容,“劉公公,我這便讓西廠的人在路上把那小子做了,把這事了了。”

  “不行,這人我東廠滅定了。”丘聚可不放過這扳回一局的機會。

  劉瑾不理兩位熱心的督主廠公,淡淡道:“不必了,這事交給錦衣衛吧。”

  “公公,王伯安已遠離中樞,便讓他在邊陲之地自生自滅,何苦……”

  “哥兒,記得今日咱家對你說的話麼?”劉瑾挑起眼簾,打斷丁壽道。

  丁壽點頭。

  “那就別多說了,你若為難,可以讓老丘去。”劉瑾重又合上了眼睛。

  “小子明白,這便去安排。”丁壽施禮,轉身而去。

  “這哥兒怕是下不了手。”谷大用望著丁壽背影消失,嘆了口氣。

  “我安排人盯著他。”丘聚陰著臉子。

  劉瑾仍舊閉目養神狀,“不必了,路——總要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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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浩錢塘江水,奔流東去,一抹斜陽夕照,江畔鳳凰山麓葉紅如火。

  一葉扁舟孤單地停泊在一處山壁水灣處,五十多歲的老艄公精神矍鑠,對著船頭的客人道:“客官,此處離杭州城不遠,您當真不要入城歇息?”

  正自欣賞夕陽晚景的王守仁搖頭微笑,“不去了,勞煩老丈幫置辦些酒菜便好。”

  銀袋入手,老艄公便覺手中一沉,驚愕道:“客官,用不得這許多……”

  “多的便送與老丈了。”王守仁笑道。

  “這,這如何擔待得起,小老兒的船也不值這些銀兩。”老翁連連推脫。

  “便是買老丈這艘船的。”王守仁笑容中有些苦澀,“下面的路怕是要在下自己走了。”

  “客官要自己操舟,卻是不易。”老翁憂心道。

  “在下便是想要奮楫而進,恐也有人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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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四垂,靜謐無聲。

  竹爐內炭火紅旺,溫著壺內的陳年女兒紅,酒香飄逸。

  王守仁盤坐船頭,看著竹爐內升起的氤氳煙氣,似真似幻。

  “好端端的,怎生病了?”少女聲音中透著關懷牽掛。

  “婁師教誨”聖人必可學而至“,欲要內聖,必要依晦翁之說格物致知。”

  少年聲音虛弱。

  “爺爺是那般說了,可誰又讓你去盯著竹子傻看?”少女氣哄哄說著。

  “聖賢要格天下物,我如今便從亭前的竹子開始格看。”少年不服氣地回應。

  “哼,人家錢生與你一起格,怎沒像你一般昏了幾天?”少女有些咬牙切齒。

  “錢兄盯了竹子三天,便精神不濟,半途而廢,我道他是精力不足,做學問當鍥而不舍,自顧窮格,直挨到了七天……”少年聲音漸低,帶了幾分靦腆。

  “可格出什麼道理?”少女好奇。

  “沒有,日夜間滿耳滿眼都是竹子,直直昏了過去,再睜眼,便見到你了。”少年頹唐道。

  “嘻嘻,你這個呆子……”

  恍如夢醒,王守仁無聲輕嘆,往事歷歷如在眼前,那個活潑聰慧的少女已做人婦,自己也有賢妻相伴,這些事本不該再想,為何每每思及,心頭總有莫名酸楚。

  “馬嘶落日青山暮,雁度西風白草新。別恨十分留一半,三分黃葉二分塵。”半闕詩吟罷,酒盞送至唇邊,王守仁唇角輕勾,“既已到了,何不現身相見。”

  光影一暗,一道人影猶如鬼魅般憑空立在船頭。

  “伯安兄,小弟最後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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