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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378章 二人定計牆有耳

大明天下(修改版) hui329 3207 2024-03-05 09:51

  洪洞縣知縣名叫王貴,科舉之途不算順暢,中了舉人後參加會試三考不中,好不容易遇上吏部大挑,一步步熬到外放洪洞縣正堂,已是年過四旬,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王縣令發育快些,提前幾年便已開悟,知道自己的仕途該是到了盡頭,整日琢磨的便是為自己今後多攢些養老銀子。

  也是流年不利,本以為輕輕松松又得了一筆孝敬,不想碰到一個較真的,如今王知縣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埋首案卷的王廷相,對方任何一顰一蹙的小動作,都讓這位縣太爺揪心不已。

  “貴縣,”王廷相擡首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二。”“按台不必謙辭,有事盡管吩咐。”巡按御史雖與知縣平級,奈何權力太大,面對三司長官,也可分庭抗禮,王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這蘇三毒殺親夫一案,證據齊全,口供俱在,看來毫無疏漏……”“事關人命,下官斷案不敢輕忽,向來是要審得公正明白,要人犯心服口服,才具結上陳。”王貴謙遜的笑容中夾雜了幾分得意。

  “只是這動機之說,實在太過牽強。”王廷相眉峰緊攢,連連搖頭。

  “動機?”“狀中說蘇三出身風塵,由死者方爭重金為其贖身,並納為妾室,說來能脫離苦海,這女子該感恩戴德才是,何以不過數月光景便毒死親夫呢?”“按台有所不知,歡場女子水性楊花兼又蛇蠍心腸,怎會懂得知恩圖報的仁義之理,這蘇三本是京師名妓,才貌雙全,琴棋書畫俱是嫻熟,往來的多是風流雅士、騷人墨客,自然看不上那粗鄙無文、樣貌丑陋的方爭,因怨成仇,下毒殺人也是情理之中。”王貴講解得頭頭是道。

  “可將那方爭毒死在自己房中,未免太過愚蠢,不說暴死之後家人必定生疑,便是周遭人一時疏忽略過,無有家主寵愛,一個無子傍身的妾室,還不是任由大婦處置,似這等百害而無一利的殺人之舉,她為何要做?”王廷相擰眉詰問。

  “這個……,想來是這女子愚鈍不堪,未曾慮及。”王貴支吾道,“這愚民愚婦因妒殺人之事不勝枚舉,多為一時衝動,這也是尋常事。”“適才貴縣還說蘇三乃是精通琴棋書畫的才女,怎又與一般愚婦相提並論?”王廷相一臉肅穆,直視王貴。

  “那……那依按台之見又該如何?”王貴不答反問。

  “在審問人犯之前,本院也難作定論。”王廷相合上案卷,溫言道:“勞煩貴縣將人犯提出,本院訊問一二。”“大人提議,小縣本該遵令,只是天色已晚,若夤夜偵訊女犯,怕有瓜田李下之嫌。”王廷相濃眉一豎,未待說話,王貴又搶聲道:“小縣自知按院高風亮節,行止端正,但終究人言可畏……”見王廷相攢眉不語,王貴繼續道:“小縣所說皆是為大人考慮,按院若是堅持己見,敝人自當遵命,但請恕在下避嫌不能陪審之過。”“既如此,便明日升堂傳訊人犯吧。”王貴句句都是為王廷相著想,王廷相也無法辯駁,只得眉峰稍解,道:“少不得還要煩勞貴縣旁審。”“分內之事。”王貴欠身應是,陪笑道:“按院一路奔波,敝縣略備薄酒,為大人洗塵。”“本院不請自來,豈能過分叨擾,一茶一飯足矣,貴縣盛情,不敢生受。”王貴又三番延請,王廷相語氣堅決,王貴只得作罷,當然少不得‘兩袖清風’,‘廉潔如日月’的一同夸贊。

  待前腳出了衙齋,王貴便臉色一變,喚過一個貼身長隨,一番耳提面命,長隨領命離去。

  “不開竅的書呆子,莫要擋了老爺我的財路。”凝望客房,王貴恨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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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洞縣西門大街上,有一座青磚砌成的雄偉大宅,兩扇烏漆大門半開半掩,一個圓臉小丫鬟倚著門框嗑著瓜子,眼神卻不時向過往的年輕後生身上瞥上一眼。

  一個青布衣服,頭頂瓦楞帽壓得低低遮住大半面孔的男子突然衝上了門前石階,嚇了那丫鬟一大跳。

  “哪里來的破落戶,也不睜開狗眼看看,這是哪家門庭,便直衝衝過來尋死!”牙尖嘴利的丫鬟罵得兀不絕口,直到門前男人低喝了一聲,“春錦!”被喝破名字的春錦丫頭愣了一下,定睛細看認出來人,不由尷尬道:“喲,您是太爺身邊的……”“不要多說了,老爺有口信。”那人低聲囑咐幾句,扭頭便走。

  春錦也急忙掩上大門,匆匆穿堂過院,直奔後宅。

  後宅臥房繡帳之內,交臂疊股地睡著兩個人,一名二十余歲的男子敞著中衣,緊摟著貼在他胸前酣睡的艷麗婦人,婦人身上只披了一件蟬翼絹紗,一身雪白美肉大半露在外面。

  幔帳掀開,丫頭春錦急急推了男子數下,“楊相公,醒醒,快醒醒。”睡意正濃的婦人不耐地朝床里翻了個身,柔軟豐滿的嬌軀從男子身上滾了下去。

  “什麼事啊?”男子終於被搖醒,待看清眼前人時,嘿嘿一笑,“是你啊,來,一起睡。”春錦一下被男子帶到床上,一雙大手更是不規矩地在她身上摸索不停,她只有喘吁吁地掙扎起身,“此時不行,有急事。”“老東西都死了,還能有什麼急事,來吧寶貝。”男子直接撕開春錦前襟,一把握住一只雪白酥胸,揉捏把玩起來。

  盡管胸前快感陣陣,春錦深知此時不是胡天胡地的時候,幾番未得掙脫,只能急吼吼嚷道:“縣太爺傳信來,案子要有變故!”“啊?!”不止男子,連一邊沉睡的美婦也一並驚醒,“怎麼回事?”“太爺讓人帶口信來,說是省里的巡按老爺下來查案,對蘇三的案子生了疑心,讓我們早做打算。”“這個禍胎,都進了大牢還不得消停,”婦人狠狠罵了一句,隨即衝著男子抱怨道:“那個王貴也不是個東西,收了咱們一千兩銀子,一點擔當也沒有,當初就讓他把人在牢里弄死,他死活也不肯,而今我們能有什麼好法子。”“還不是你不肯再多花銀子,要是錢使到了,他連親娘都能賣了。”男子慌忙起身穿衣,一邊說道。

  “好你個沒良心的,家里的銀子大多不是都貼補你了麼,不然也不會害怕老東西查賬,搞出個人命官司來!衙里衙外一番打點,又花了多少,你可曾出過一分一厘,此時竟然說這番話!”婦人感覺受了委屈,當即便要撒潑論理。

  “現在不說這些了,巡按已到縣衙,此時便是添銀子讓王貴動手,他怕是也不敢了。”男子知道這事糾纏起來說不清楚,干脆扯回主題。

  “這,這,這該如何是好!?”婦人是個沒經過大場面的,而今六神無主,半天拿不出個主意,“人都死了,咱們是一根繩子上的三個螞蚱,你得想個辦法啊。”“放心吧我的心肝,這洪洞縣又不止他王貴一個當官的,當初花了那許多銀子拜入門牆,而今也該到了用的時候了。”男子得意一笑,胸有成竹。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春錦探頭看看左右無人,立即側身讓開,方巾襴衫的男子快步奔了出來,行至拐角,突然腳下一絆,身子趔趄地險些摔倒。

  “哎呦,踩死我了,這是誰呀?”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牆角處痛呼。

  險些被摔了一跤的男子恨聲咒罵,“哪里來的老悖晦,眼睛瞎了不成!”“聽聲音是楊宏圖楊相公吧,小老兒本就是個瞎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恕罪恕罪。”楊宏圖仔細一瞧,牆角處蜷縮的白發老者相貌枯槁,落拓不堪,稀疏的山羊胡子上沾滿土灰,混濁的老眼內只見灰色眼白,一身漿洗發白還摞著補丁的青布衣衫,懷中還抱著一把油膩膩的胡琴,捂著腿哼哼唧唧個不停。

  “原來是你這老瞎子,這麼晚了還不回去,在街邊挺什麼屍?”這老者在洪洞縣大街上賣唱,也不知多少年了,楊宏圖對他並不陌生。

  “生意不好,今日飯轍還沒個著落,與其回去餓肚子,不如碰碰運氣,沒准兒還能遇見個聽曲的。”盲老兒臉上突然泛起幾絲諂笑,“楊相公,您照顧下生意如何?”“大爺沒空。”楊宏圖舉步要走。

  “楊相公,您這幾日都沒回家了,還能有什麼急事?”楊宏圖停了腳步,上下打量盲老兒一番,“哪個說的?”“還用人說麼,小老兒平日走街串巷,楊相公素來是個大方人,自然少不得常到您門前去討生活,聽街坊鄰里說,您這鐵將軍把門可不止一日了。”“沒想到今日在方大官人的宅門前碰了面,”盲老兒笑容里帶著幾分狡詐,“如此緣分,不該是小老兒的生意到了,相公您說呢?”一把銅錢拋到了地上,楊宏圖冷冷說道:“老瞎子,話不可以亂說,亂說話會丟命的。”“楊相公您放心,飽吹餓唱,小老兒只有在餓肚子的時候才會胡亂編詞唱上幾句,吃飽的時候絕不會亂說話。”盲老兒在地上摸索著尋找一枚枚銅錢,一臉市儈。

  楊宏圖有事在身,也不廢話,冷哼一聲,扭頭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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