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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384章 陷危境耆老點化

大明天下(修改版) hui329 4090 2024-03-05 09:51

  洪洞縣郊外,一條小溪曲折蜿蜒,穿林而過。

  一間東倒西歪的茅草屋孤零零地隱藏在林木之間。

  衣衫襤褸的盲老兒坐在一張油膩陳舊的矮方桌前,就著一小碟蘿卜條,呼嚕呼嚕地往嘴里扒著一碗粟米飯。

  門前綠影一閃,一名手持玉笛的少女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屋內,兩道朗如秋水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盲老兒臉上,動也不動一下。

  綠衣少女靜靜站著,一語下發,盲老兒則毫無所覺,繼續狼吞虎咽地吃著那碗糲米飯,屋內只有他咀嚼吞咽的聲音不斷響起。

  少女突然動了,玉笛幻化成一道碧綠殘影,直指盲老兒頭頂百會穴,百會為人體要害,便是不通武功之人的一記重擊,也可要人性命,更莫說少女這一擊蘊含十足內力,聲勢驚人。

  玉笛在差之毫厘便可觸及盲老兒頭頂時驟然止住,老兒神色如常,不知自己剛逃過生死一劫,還不慌不忙地往嘴里扔了一根蘿卜條,嘴里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收回玉笛,綠衣少女不聲不響地四顧游走,屋檐下用破磚壘砌著一個灶台,本就不大的茅草屋內空空落落,除了老兒吃飯用的矮桌和他屁股下坐著的小杌子,只有靠牆擺放的一張竹榻,牆角立著的一口大缸,再無旁的家什。

  掀開水缸上的木蓋,少女忍不住皺了皺挺俏瓊鼻,缸內只存著淡淡的鹽水湯,看來老兒津津有味吃著的,是他最後一點存貨。

  少女負手重回到盲老兒面前時,老兒一碗飯已經吃得干干淨淨,正摸索著將黏在胡須上的飯粒一粒粒地塞到口中,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少女舉臂輕揮,衣袖拂過,桌面上多了幾塊碎銀,可桌上的粗陶碗卻被她衣袖帶動,滑落桌面,老兒面色不由一緊。

  玉掌一翻,已將陶碗捧在掌心,少女笑吟吟地將那幾塊碎銀掃進碗里,把碗放在盲老兒手邊,“生死都可置之度外,卻放不下這一個破碗?”知道瞞不過去的盲老兒無奈輕嘆,“幾十年才攢下這些家當,砸一件少一件喲。”“瞽目琴魔鄺子野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琴音響處,雞犬不留,而今也會變得多愁善感,這太陽莫不是從西邊出來了。”玉笛輕輕敲打著掌心,綠衣少女語帶譏嘲。

  鄺子野神色落寞,“自從‘驚濤’被羅老兒的破邪元空手震碎之後,世上便再無琴魔,而今的鄺子野不過是個賣唱行乞的老瞎子罷了。”“魔就是魔,毀了琴也成不了佛,若是就此放過你,如何對得起鐵騎盟與風雲山莊的無數冤魂!”綠衣少女柳眉倒豎,義憤填膺。

  鄺子野非但不怒,臉上反浮現出幾分笑容。

  “你笑什麼?”“這些人死的時候女娃你怕是還沒出生,他們做過什麼你都不知,又談何冤魂。”鄺子野笑道。

  “鐵騎盟三百豪傑千里行俠,風雲二十四劍扶危濟困,江湖上誰人不知,你休要以為本姑娘年輕,便會聽你狡辯。”綠衣少女玉笛斜指,怒聲嬌叱。

  “天地仙侶的傳人,除魔衛道,自是本分。”鄺子野搖頭,“老瞎子沒敢存那個妄念。”“你如何知道我的師門來歷?”綠衣少女奇道,她自進屋並沒有顯露本門武功,這老兒雙目失明又如何得知。

  “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我和你師父打了幾十年交道,這幾日你從我身旁來來回回走過七次,如何聽不出他們的功法。”鄺子野指著自己的耳朵笑道。

  綠衣少女臉色陡變,這幾日她走遍洪洞大街小巷,多方查訪才將目標鎖定到了這老魔頭身上,可直到方才進門她也沒有最後確定自己是否找對了人,若是在街頭這老兒趁自己疏於防范之際出手,自身怕凶多吉少。

  “早知是我,為何不當街出手?”少女冷聲問道。

  “因為什麼?只因你是天地仙侶的徒弟便該死?”鄺子野連著兩個反問,隨即搖頭撇嘴道:“老瞎子沒那般霸道。”少女沉吟片刻,扭身便走。

  “還沒動手就走?”鄺子野眼盲心亮,少女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少女行至門前頓步道:“本姑娘未眼見你行惡,自不會因你位列十魔便尋你的晦氣。”說到這兒,少女抿唇一笑,雙眼彎如弦月,“天地一門弟子的氣度不比你們魔門差了。”“且慢。”鄺子野又喊住了欲走的少女。

  “女娃兒有些意思,”鄺子野摸索著手邊碗里的碎銀,還市儈地掂了掂分量,“難得還手面闊綽,讓你這般死了實在可惜。”邪魔外道果然口是心非,少女心道,玉笛橫胸,凝神戒備道:“想殺本姑娘,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女娃兒功夫很俊,如你這般年紀時,老瞎子功力遠不如你。”鄺子野自曝其短,也不覺丟人,“我們這一般老伙計師出同門,武功雖高低不同,但都有些壓箱底的絕活兒,不是那麼好應付的,你那師父怕也沒讓你貿然上門招惹吧。”“你要不要試試看?”少女冷哼一聲。

  “不必費事,”鄺子野擺手,“一來沒了驚濤琴,老瞎子沒有勝‘天地秘錄’的把握;二來麼,已有人讓你曉得了厲害。”“她們是倚多為勝,還暗中偷襲,”少女知道鄺子野說的是哪檔子事,琴魔耳力之聰,天下聞名,聽出她曾經傷勢不足為奇,只是不服氣地反駁,“本姑娘不慎才吃了點小虧,早就無礙了。”“無礙?按按你的關門、膻中二穴可是隱隱脹痛?丹田氣海可是微微發涼?”鄺子野沉聲喝道。

  綠衣少女依言而行,果覺如鄺子野所說,驚詫道:“這是為何?”“謝師姐的太素陰功隨風入體,有質無形,傷者初時不以為意,待發覺為時晚矣,經脈凝固,回天乏術,女娃兒受傷以後不知及時調理,反勞苦奔波,更添傷情,唉,即便現在得了老瞎子提醒,怕也要吃一番苦頭咯。”鄺子野嘴上悲天憫人,手卻毫不客氣地將碎銀揣進了懷里。

  “老瞎子不欠人情,收了女娃的銀子,給你提個醒兒,趕緊覓地療傷才是正經。”一物掛著風聲向鄺子野飛來,老兒舉手接過,一掂是一錠一兩重的小元寶,反手又丟了回去。

  “老瞎子不懂療傷之法,這銀子收不得。”那錠銀子再度飛回,少女冷聲道:“要療傷我自有辦法,這錠銀子只問你一句話……”“那個叫丁壽的小淫賊,與魔門究竟有何關系?”

  ********************

  平陽府衙。

  知府張恕正焦慮地來回踱著圈子,一對龐眉緊緊鎖在一處,似有無窮心事。

  “老爺,太原傳來消息,王貴因蘇三案貪贓枉法,已被巡按王廷相革職拿問。”管家張福更見蒼老,仍是一副慈眉善目,老實忠厚的模樣。

  “活該,成天掉進錢眼里,眼睛只見銀子,不見其他,他早該有這一天了。”王知縣在張恕這里也沒什麼好印象,連點兔死狐悲的意思都沒有。

  “老爺,這蘇三案不經府城,直接上報省司,那王按院是不是對您有什麼疑慮?”張忠替主人憂心,“可要去函解釋一二?”“老夫又沒收方家銀子,身正影直,解釋什麼!”實話說,張府台在這案子里確實干淨,他一看是風塵女子出身的妾室謀殺親夫,連審都沒審,直接將玉堂春上告打回,這群賤人有幸脫離苦海,吃穿用度皆是男人置辦,不知感恩戴德,結草銜環,反忘恩負義,以德報怨,通通殺掉也沒不冤枉,張老公祖的這個判決可謂雷厲風行,干淨利落,讓捧著銀子過來的楊宏圖還沒找到府門,案子就結了。

  “明年就是朝覲考察之期,若是存了誤會,怕會耽擱老爺前程。”張福蹙著眉頭說道。

  明朝考察內外官員,分為京察、外察。

  京察針對在京任職官員,外察則是對外,又稱大計,以每三年外官入京朝覲之機由吏部會同都察院一同考察,經大計黜罷的官員,不再序用,事關張恕官途前程,張福真心替主人考量。

  “能否熬到明年外察還是未知之數,也許老夫就要步王貴的後塵了。”張恕搖頭苦笑,一派蕭索淒涼。

  張福自然知道老爺最近煩心什麼,但看張恕心情如此低落,也感奇怪,“那張禴可是查出什麼了?”張恕之所以對洪洞縣發生的事不聞不問,一是丁壽封鎖了錦衣衛到來的消息,再就是他自己也是一腦門子官司,同樣被京里面下來的御史給折騰得焦頭爛額。

  年初劉瑾下令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們分赴各地查盤天下,現而今平陽府內就盤踞著這麼一尊大神,張恕捫心自問自覺算不上一個貪官,可‘清官’二字確實也和他無緣,為官一任,損公肥私這種事干得也不少,真經不住用心去查。

  “那張汝誠為人精敏機警,絕非一般的書呆子可比,這些天來他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卻與各處的倉官庫吏打成一片,怕是已發覺了什麼蛛絲馬跡。”張恕攢眉緩緩說道,這張禴可不念著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同姓交情,軟硬不吃,著實讓人頭疼。

  “一應賬目文書俱全,便是他心存懷疑,也無憑無據。”張福安慰道。

  看著這個跟隨自己數十年的老家人,張恕嘆道:“張禴來得突然,只怕一時之間那賬冊做的難以萬全。”“老爺放心,賬本是小人親自做的,不會有紕漏,便是東窗事發,也是小人去領罪。”張福聲音很輕,張恕卻並不懷疑他的決心,微笑道:“也不必杞人憂天,那張禴一切舉動都在我們眼皮底下,又能翻出多大浪來。”張恕這平陽知府眼看就要做滿兩任,算是半個地頭蛇,即便礙於法度,不能隨時跟在張禴身前,可這跟蹤盯梢的人卻沒少派。

  主仆二人還在互相開解,突然一個身著褐色短衣的漢子慌里慌張地跑了進來。

  張恕認得這是他安排去盯著張禴的人,直覺不好,沉聲問道:“什麼事?”“稟老爺,張禴身邊一個親隨騎快馬出城了。”“何時的事?”張恕急聲問道。

  “大約……一個時辰前。”漢子支支吾吾道。

  “為何不早來報?”張恕眼睛直要冒出火來。

  “那張禴甚是狡詐,驛館里和平時做派一般無二,還傳了管庫的小吏過來問話,小人只顧探聽問話內容,沒留神隨員中少了一人,後來詢問驛站的人才知道……”漢子聲音越來越低,不敢擡眼去看張恕。

  “滾!”喝走了這個廢物,張恕焦躁不安地開始轉圈子,“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張禴大費周章,定是掌握了什麼线索,怎麼辦?怎麼辦?”張恕不知是問張福,還是問自己,反正他是沒有任何辦法應對。

  “老爺休慌,小人早已買通驛卒,只要張禴一行有人用馬,便在飼料里加些佐料。”張福不動聲色,平靜地說道:“他跑不出多遠。”“哦?”張恕面露喜色,急聲道:“好,本府的建雄驛距離洪洞普潤驛只有六十里路程,事不宜遲,馬上派人,在張禴的人到洪洞換馬之前將他截住。”“老爺不必費事,小人已安排人在路上等候。”張福又躬身道,“小人擅作主張,請老爺降罪。”“你?你如何知道張禴會派人出城?”張恕驚疑問道。

  “小人不知,小人只告訴那邊,在未接到傳信時,便是張禴過路,也是格殺勿論。”張福身子彎得更低,說的話卻讓張恕渾身冰冷。

  “謀殺朝廷命官,你這是謀反的大罪呀!”張恕聲音顫抖著說道。

  “老爺有今日的官位不易,小人不會讓任何人破壞您的前程。”張福的老眼中利芒閃動,語氣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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