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405章 死灰復燃萬馬堂
“杜姑娘你回來早了。”丁壽舉著的手臂無奈放下。
“你知我要回來?”杜翩翩雲鬢凌亂,喘息未定。
丁壽對著灰頭土臉的杜翩翩好好端詳了一番,見她衣裙略有破損,還沾染了些許血跡,微微搖首道:“雖說想著不久再會,可杜姑娘這副模樣丁某卻屬實沒想到。”
“還不是你害得!”杜翩翩狠狠剜了丁壽一眼。
“我?”丁壽望了慧慶一眼,無奈攤手,“而今我可沒那閒工夫。”
慧慶肉臉顫動,“只怕是被施主的銀子味兒引來的同道。”
“同道?那幫人可從不講什麼道義。”杜翩翩沒好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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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蒼茫,荒涼的黃土高原上丘陵起伏、溝壑縱橫,忽然間數百條人影好似狼群般從千溝萬壑間鑽出,快速向荒原間的客棧奔去。
一個身材高大,蒼髯如戟的褐衣大漢屹立在山坡上,冷冷注視著荒原上奔跑的幢幢黑影,神情陰狠。
“老徐,那幾個露了行藏的兔崽子怎樣了?”
“除了被殺的兩個,其他人按老規矩,打斷手腳扔在原上喂狼。”一個肩寬背闊面黑如炭的漢子上前與大漢並立。
“娘的,弟兄們窩在谷里吃了兩天的沙子,幾筆買賣從眼皮子下過去都忍著沒動,眼瞅著肥羊要上門了,這幾個小子竟然起了色心,若只殺人劫色也就罷了,偏偏還沒那本事,走了人去,若是驚跑了肥羊,老子滅了他們滿門。”褐衣大漢罵罵咧咧,余恨未消。
“放心吧老顏,方圓數十里沒個人家,你我兄弟聯手,能跑得了誰去。”黑臉漢子執著黑黝黝的镔鐵長槍,用力往地上一頓。
“萬馬堂基業毀了後,咱們兄弟苦心經營這些年,才攢下八百人馬,待這筆買賣成了,定要招兵買馬,殺上快意堂報仇雪恨。”大漢揮舞著手中鋸齒鋼刀,張牙舞爪。
這兩人當年也是萬馬堂一寨之主,分別是‘惡屠夫’顏日春與‘萬里游龍’徐九齡,當年總瓢把子馬行空被殺之後,二人自立山頭,憑著好勇斗狠,心狠手辣的酷烈手段,又聚集了一班亡命之徒,在西北荒原縱橫馳騁,殺人越貨,惡行斑斑。
徐九齡嘬了嘬牙花子,沒有接茬,報仇?
當年萬馬堂聲勢浩大,兵強馬壯,還被蕭別情那小子殺了個七零八落,憑如今這幫烏合之眾還想報仇,那不是上門送死麼。
心頭不以為然,徐九齡卻沒說什麼,顏日春脾氣暴躁,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犯不著為他一時意氣的話較真。
“二位當家的,客棧已經圍住了,怎麼辦?”一個嘍囉上前稟告。
“里面有什麼動靜?可有人外逃?”徐九齡問。
“馬廄中馬匹都在,客棧中燈火通明,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怎麼可能!”徐九齡滿腹猶疑,逃走的小娘們輕功雖不弱,可己方一路追趕並沒丟了蹤跡,店內肥羊應該已得了信兒,方圓幾十里內又無處可去,上策便是乘馬外逃,怎會一切如常。
“老顏,店里怕是有古怪。”
顏日春可不管那些,“什麼古怪!怕是這幫家伙嚇破了膽子在里面哭呢。”
“他們為何不乘馬逃走?咱們弟兄的馬匹都在山坳里存著,這一時間可攆他們不及。”
“他們哪知道這些,再說人跑了,銀子跑得掉麼,八成舍不得銀子或者不曉得你我弟兄的手段……”
顏日春笑容凌厲,鋸齒刀一揮,“今夜就給他們開開眼,弟兄們,衝進去,男的殺,女的奸,老子只要銀子!”
眾匪大聲呼喝,手舞鋼刀,怪叫著衝進了客棧。
衝進大門的悍匪們張大嘴巴,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空曠的大堂上一無桌二無凳,只有散落一地的雪白銀錠。
“搶啊——”一個積年老匪嗷嘮一嗓子撲了上去,打生打死這些年圖什麼,還不就是為了這些,藏起幾錠就夠在老家買田娶老婆的,誰再干這刀頭舔血的買賣,誰他媽丫頭養的。
“我的,是我的!”
“別搶,你他娘找死!”
這幫馬賊都是認錢不認人的凶惡之徒,此時銀子當面,哪還顧得了其他,爭搶起來就有紅眼拔刀的,未進店的聽前面說起店里情形,也不管不顧死命往里爭擠,本來還算寬闊的客店大堂一時擠進了百十個人,顯得擁塞不堪。
客店棚頂懸掛的多層連枝燈突然墜下,直接將兩個倒霉蛋砸倒在地,飛濺的火花燈油更是燙得一眾馬賊吱哇亂叫,跳腳不休。
隨著油燈墜地,手持連弩的錦衣衛突然從客店二樓四周廊柱後轉出,對著樓下眾匪攢射不停。
大堂馬賊蝟集一處,眾錦衣衛根本無須瞄准,‘嗤嗤’箭雨聲中,樓下慘嚎痛呼不絕,哀聲一片,僥幸生還者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死得好,活該!”手下死傷慘重,顏日春不怒反笑,這般不聽號令只顧爭搶的混賬死光了也不心疼。
“大當家,怎麼辦?”一個馬賊湊前問道。
“衝上去。”顏日春眼中凶光閃現,在嘍囉驚呼聲中,一把抓住他的脖領,以人為盾,上下揮舞著衝進店內。
二樓錦衣衛不想賊人這麼快又殺了進來,立即再發弩箭,一匣射淨,便接過身後同伴重新裝填的連弩繼續發射,箭雨雖是不絕,奈何馬賊人數眾多,在顏日春的帶領下,悍不畏死衝向二樓。
顏日春手中的嘍囉早已被射成了刺蝟,他仍舊步步緊逼,揮動不停,猛然舉起屍體向樓梯邊的兩個錦衣衛砸去,二人為他聲勢所嚇,偏身避讓,顏日春一個虎躍衝上二樓,刀光翻滾,砍倒二人。
大當家一馬當先上了樓,眾馬賊虎吼一聲,緊隨其後,正當顏日春自鳴得意時,忽感身旁暗流涌動,急忙側身,咔嚓一聲,半截護欄被劈得粉碎,未等顏日春看清來人,腰間一痛,被來人一腳從樓上踹了下去。
丁壽踢飛顏日春,又劈翻了幾個跟進的馬賊,大聲下令道:“於永,帶你的人繼續放箭;郝凱帶人隨我殺下去。”
丁壽知曉賊人數量頗多,如果讓他們衝上來,己方定要被人潮淹沒,當下毫不猶豫,躍下樓殺進人群。
顏日春扶腰站起,鋸齒刀一指丁壽,“滅了他。”
殺紅眼的眾匪徒嗷嗷叫著衝丁壽撲來,郝凱等人緊圍在丁壽身側,拼命抵擋。
厲聲嬌喝,兩道倩影從二樓躍下,慕容白翻手奪過一柄馬刀,以刀做劍,點刺撩掃劈崩,迅捷凌厲,轉眼便血染羅裙。
相比慕容白,杜翩翩溫和許多,甩手幾枚飛鏢,轉身一蓬銀針,在懷間一掏,又摸出一方香帕,只是聞過帕上味道的馬賊,立即七竅流血,去見了閻羅王。
“好狠毒的婆娘。”徐九齡見之大怒,舞動杯口粗的镔鐵大槍,疾迎而上。
槍沉勢重,一擊隱有風雷之聲,杜翩翩才一擡頭,便覺驚風撲面,七寸三分的镔鐵槍頭已到眼前。
徐九齡面露獰笑,手腕發力,將鐵槍猛然前送,要將這婆娘一槍搠倒,卻陡聞一聲暴喝,大槍前端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難進分毫。
徐九齡吃了一驚,定睛細看眼前是一胖大和尚,只見那和尚手握槍端甩臂一震,徐九齡只覺一陣劇痛,雙手虎口迸裂,鮮血長流,不自覺松開鐵槍。
慧慶和尚奪槍到手,立即雙手一擺,變槍為杖,一招‘橫掃千軍’攔腰擊來。
還未及身,徐九齡便被破空呼嘯聲震得耳膜生疼,曉得厲害不敢硬接,倉皇貼地一滾,逃出圈外。
只聽數聲慘叫,鐵槍橫掃余勢未消,幾名馬賊被打得骨斷筋折,倒地不起。
“大和尚好威猛的伏魔杖法。”丁壽百忙之中不忘鼓勵他人。
“南無阿彌陀佛。”慧慶和尚口宣佛號,寶相端嚴。
半夜來還是頭一次聽這和尚口念彌陀,丁壽好生奇怪,一愣神的工夫險些被十幾把馬刀砍中,急忙連出數掌,劈死幾個倒霉蛋解恨。
再宣佛號,鐵槍在慧慶手中大開大闔,如怒龍入海,轉眼之間,又是四名馬賊命喪伏魔杖法下。
丁壽算是明白了,這和尚每逢殺人之際便要念聲佛號,你吃酒喝肉時怎不見這般虔心。
“殺人就殺人,何必囉唣!”丁壽很生氣,爆了五個倒霉蛋的天靈蓋。
“佛爺每殺一人,便是超度一人到彼岸世界,如此功德圓滿,豈能獨享,口念彌陀,是為我佛分潤功德。”
慧慶手上不停,鐵槍飛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兩名馬賊兵器脫手,馬刀反砸自身,血光迸現。
慧慶口念佛號,如魔神附體,勇猛難當,丁壽幾人下手狠辣,絕不留情,再有二樓於永等人弩箭助陣,眾匪片刻傷亡慘重。
“他奶奶的,這買賣要蝕本。”顏日春凶性激起,舞動鋸齒鋼刀,向郝凱殺去。
郝凱此時也殺得渾身是血,精疲力竭,猛然見一團寒光閃閃,只見刀光不見人影,向自身裹來,驚慌失措下竟不知如何抵擋,眼見就要被刀劈而亡。
驀地人影晃動,丁壽掠過,平空一指戳進耀眼刀光,‘叮’地一記金鐵交擊之聲,顏日春手臂酸麻,鋸齒刀脫手。
丁壽抄手接刀,反腕橫抹了過去,這一刀飄忽如電,直取顏日春項上人頭,顏日春無處可避,亡魂大冒,忽然間腳底一滑,向後摔倒,無巧不巧,那一刀正擦著他的唇邊掃過,切掉了他半截鼻子。
滿臉是血的顏日春不敢再戰,向手下馬賊身後一縮,驚慌失措地逃了出去。
其余賊人哪敢再戰,潮水般退出店外。
丁壽輕彈刀鋒,看著地下那一汪血水暗自皺眉,這小子命還真大,跌跤躲過這一刀,簡直是有‘光環’附體麼。
客店外,被‘光環’拯救的顏日春大當家正在跳腳怒罵,“死!他們必須死!不然你我兄弟在西北道上沒法混了,老徐,組織人手再殺進去!”
“里面人武藝高強,有備而來,再進去怕也是徒增傷亡。”徐九齡沉吟道。
“那還算了不成?!”顏日春狂吼,損兵折將不說,兩個當家的丟了兵器,自己還賠上一截鼻子,今夜算栽到家了。
“當然不能算,不過攻進去是進他們的埋伏,他們要是出來可就得聽咱們的算計了。”徐九齡狡黠一笑。
“怎麼意思?”顏日春懵懂不解。
“來人,叫弟兄們准備火把,把這店給燒了,前後門暗青子招呼,里面出來的不論死活,打成刺蝟再說。”
“燒店?可是……”
“老顏,你放心,這銀子又燒不壞,事後再撿就是了。”徐九齡高聲笑道。
鼻子上包著布的顏日春心領神會,附和大笑,不想牽動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躲在門邊的丁壽聽了外邊說話,與同樣面色難看的慧慶對視一眼,苦笑道:“這下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