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65章 門下
宜春院,午牌末。
一秤金慵懶地臥在羅帳內,輕擁繡衾,如海棠春融,睡意正濃時忽被外間嘈雜聲吵醒,翻了幾個身子,雜音不減反增,只得嗔惱地支起嬌軀。
“蘇淮!”蘇淮應聲而入,“舵主,您睡醒了?”“睡什麼,都吵死了,外間干什麼呢,連個午覺都不讓老娘睡好!”一秤金翻身而起,掀開繡帳怒聲道。
“您醒了便出去看看吧,外間都快拆房子了。”蘇淮苦著臉道。
正俯身輕提繡鞋的一秤金秀目圓睜,滿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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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小心著些,手腳麻利點。”錢寧叉腰立在院中,對著一隊隊進出不停的雜役指手畫腳。
“錢大人,您老怎麼來了,快進屋用茶。”一秤金手揮香帕,春風滿面地迎了上來。
“不必客氣了,蘇媽媽,衛帥交待的事耽誤不得。”“丁大人也來了?”一秤金左顧右看。
“大晌午的,衛帥還在休憩,豈會到你這里來。”錢寧先是將嘴一撇,隨即笑容曖昧,“還是蘇媽媽想念我家大人的虎威了。”“錢大人盡拿奴家說笑。”話是這般說,一秤金確是覺得春潮涌動,兩腿發軟,那日陰元損失過多,虧了身子,可銷魂蝕骨的滋味也讓她回味不已。
“錢大人,您這大張旗鼓的做什麼?”一秤金見錢寧帶來的工役們往來穿梭,大包小件的往外倒騰,拿的東西倒是不值錢,桌椅幾凳,瓶瓶罐罐,連妝台銅鏡都往外搬。
“沒什麼,大人憂心雪里梅姑娘在府里住不慣,將她閨房內的器物原樣搬過去布置,嘖嘖,咱們大人對女人真是細心體貼。”即便丁壽不在眼前,錢寧還是不忘奉承。
“雪丫頭找到了?”一秤金訝然道。
“沒有,不過早晚的事,等人被送到府里再布置,黃花菜都涼了,誒我說你們小心些呀!”“謝錢大人體諒奴家……”一秤金感激的話還未說完,錢寧的大嗓門已經嚷了起來。
“我讓你小心些床腿,不是門框,你們這幫廢物,不會把門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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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壽吊著眼睛,端詳著身前的劉家叔侄。
劉春心中忐忑,“緹帥,適才所說俱是實情,並無半分隱瞞。”“人交給了楊用修,如今在哪兒你不知道?”不理劉春,丁壽只瞅著劉鶴年發問。
“是。”劉鶴年應了一聲,“南山兄,不,緹帥,此事皆我一人所為,叔父並不知情,小弟隨你處置,請勿再做牽連。”“住口。”劉春喝住侄子,強顏道:“緹帥寬宏,念此子年少無知,饒過他這一遭。”“維新對朋友有義,為兄弟兩肋插刀,盡管這兩把刀插得我肋叉子生疼,也談不上什麼怪罪,”丁壽用力搓了搓臉,勉強擠出點笑容道:“兄弟,時日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川備考吧。”“南山兄不怪罪小弟?”劉鶴年愕然道。
丁壽無力地擺了擺手,劉鶴年還不敢相信,劉春已在他後腦拍了一巴掌,“緹帥大度,還不快拜謝恩宥。”劉鶴年連聲稱是,上前拜謝,又幾乎是被他叔叔腳踢屁股地給攆了出去。
“緹帥,下官之事又待如何?”“這事便算完了?人呐?”劉鶴年勉強算個朋友,劉老頭可和二爺沒什麼交情,說話不須客氣。
“緹帥誒,下官也有難處。”劉春一捶掌心,叫苦不迭。
劉春也是無奈,照他本意,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找到楊廷和,三頭對證,實話實說,你兒子泡爛妞,惹了不該惹的人,你父子想法子解決去,別扯上我們老劉家,可這些硬氣話他又說不出口,新都楊氏並不好惹,楊廷和無論官階聖寵都在他之上,未必會賣丁壽的面子把人送回,可絕對會將劉鶴年當成帶壞兒子的最佳損友,與其里外不是人,干脆直接將實情托底,在丁壽這里賣個好,畢竟自個兒有把柄讓人握著不是。
“不難為你了,”看把劉春逼得欲哭無淚,丁壽也沒得法子,只得認了,“回家等著旨意吧,太仆寺少卿季通等人俱令致仕,中書舍人沈世隆、吳瑤、舉人華淳、監生張元澄、邵文恩革罷為民,你和劉璣、費宏等人奪俸兩月,這事就算過去了。”“還要罰俸?”翰林院是清水衙門,除了俸祿可沒什麼別的進項,總不能讓劉大學士到處打聽哪家尊長去世,上門推銷自己的墓志銘吧。
“你領著翰林院,書編成這樣,總不能一點懲戒沒有吧!”丁壽瞪著眼睛叫道。
“緹帥說的是。”劉春唯唯應和。
瞧著愁眉苦臉地劉春,丁壽沒好氣道:“身為玉堂仙,好歹拿出些名士的氣度風范來。”飯都吃不上了,還談什麼氣度,古今名士,有幾個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劉春心中嘀咕。
“回頭我給許、劉二位大人打個招呼,今年順天府的秋闈就由內制主持,聊作補償吧。”丁壽隨後的一句話,讓沒精打采的劉春頓時來了精神。
“緹帥此言當真?”北直隸一百三十五個舉人門生,不說拜見座主的贄見之禮,單單他們今後步入仕途,飛黃騰達,又將是自己官場上的一大助力,這可是用銀子都換不來的。
“本官從不妄言。”以丁壽如今在正德與劉瑾前的面子,內閣焦芳處積攢的人脈,確有言出法隨,說一不二的資本。
“緹帥大恩,門下感激不盡。”劉春已然快速認清形勢,一時情急便改了稱呼,暗中慶幸侄子被攆了出去,不然這嘴還真不好張。
“內制實乃妙人。”劉春的改口讓丁壽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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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桃木圓桌,配著四個桃木圓凳,牆邊一張烏木雕花大床,垂掛著紫羅錦帳,帳內茵席齊整,枕衾成雙。
床前正對著圓鏡梳妝台,台面上鉛朱膏粉、唇丹花露,十來個大小瓶盒,香氣馥郁。
擺弄著這些珠粉瓶罐,丁壽嗤笑道:“雪里梅那一身雪白皮肉保養起來可是不易,瞧這些胭脂水粉都是上品。”“保養得宜才配得上大人,不然怎麼能進咱府上!卑職將她房內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板都原封不動地搬來了,只等大人圓了那夜未成的好事。”錢寧陪笑道。
“不識擡舉的小娘皮!”冷哼一聲,丁壽隨手一掀,沉重的妝台應聲而倒,盛有水粉的瓶盒灑了遍地,房內香味更濃。
“等你進府,看二爺如何炮制……嗯?”丁壽目光隨轉,見翻到的妝台抽屜內顯露出一張紙箋。
“流盼轉相憐,含羞不肯前。綠珠吹笛夜,碧玉破瓜年。滅燭難藏影,洞房明月懸。”丁壽輕聲念誦,見落款還有一行小字:弟楊慎為順卿兄小登科賀。
“這想必是蘇三破瓜之夜所作,可惜楊用修一肚子學問,淨弄些淫詩艷詞。”又吃了一口蘇三和王朝儒合喂的狗糧,二爺醋海生波,翻手便要將這首玉台體艷詩扯掉。
“咦,老錢,你瞧這筆字是否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