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琛也是要上班的。
他的職務是“晴空品牌營銷有限公司——保安一部第六小組”的組長。
這個長得有點滑稽的頭銜,如果細究起來,其實非常有意思有門道。
“晴空品牌營銷”其實是晚晴集團下屬的九大產業中的模特服務公司。
一般外行根本鬧不清這家“公司”有何存在的必要。
說到底,晚晴集團的模特業務,基本上就是為了“晴空”、“晚霞”、“綰”、“琴”這四個品牌做服務的支持部門而已,就連辦公地點都設在天宇觀江中心晚晴集團所包下來的四層中的三十七層。
因為模特雲集,公司里其他部門的痴男怨女們,都調侃戲稱這里是“後宮”。
但是這其實就是典型的資本游戲,成立這家“營銷公司”,財務上是一個獨立的有限責任公司,不配銷售、不用競爭、不需要客戶服務、卻可以用高昂的價格,為各自獨立的“其他”四家公司提供業務服務。
雖然這在本質上只是左手轉右手的財務游戲;但是光看審計賬目,每年八千多萬的純利,輕輕松松就可以分拆上市,其財報中的利潤比、每股收益是同行所望塵莫及的。
隨便找個冤大頭一注資,就能輕松的獲得幾十倍市盈率的溢價。
“品牌營銷”這個命名也很有趣。
晚晴集團有為自己服務的4A廣告公司,各個品牌也有自己根深蒂固的市場部門,集團總部還有品牌戰略組;這家所謂的“品牌營銷公司”其實根本不提供什麼營銷服務,就只提供一項模特業務。
但是當初注冊時,卻偏偏不肯掛模特公司、禮儀公司、人力服務公司等名義,甚至都不肯用很流行的文化公司、娛樂傳播公司這樣的頭銜,而要掛一個稍微挨點邊,卻立刻顯得很專業、很嚴肅的“品牌營銷”的名義。
這也算是夏婉晴所特別擅長的,她獨特的包裝理念和手法。
不過如果真的只是品牌營銷,或者哪怕是模特業務,一般情況下最多也就配幾個保安,樓宇保安方面自然有物業方提供,哪里還需要分什麼“保安一部”、“保安二部”。
但是晚晴公司在這方面一向舍得投入,“保安”方面的要求和壓力,遠遠高於一般企業的想象。
所以才成立了三個保安部,自聘了近兩百多名保安人員,分管“內務”、“外勤”、“定點服務”,其實又跟這個“營銷公司”毫無關系,連財務、人事都分開走,是為整個集團服務的。
但是這樣規模的保安編制是要驚動市政府的,所以公司內部把編制編在“營銷公司”下面,多少有點“藏起來”的意思。
這三個保安部門實際的大老總姓周,張琛也不常見;他的直系上司是保安一部的“頭兒”林經理。
這哥們是個五十多歲的老糊塗蟲,因為認識某位集團副總,才到這里謀個差事混口飯吃,除了按時排班,做些無聊的表格,就是坐在電腦面前玩他的撲克牌,炒他永遠在虧損的股票,老實巴交的,連調戲辦公室里的文職女職員都不敢,更不會來管張琛他們的事。
按理說,張琛所在的六組,屬於“內務保安”部門,工作並不繁重。
一周五天,雙休日輪流值個班,就是在集團總部的天宇觀江中心站站班、查查崗,吹著大樓里冷氣,偷看偷看辦公室里千嬌百媚的小姑娘們,也算是輕松的。
不過張琛真正的“頭兒”,卻是集團總裁辦公室的特別助理程繡蘭程姐,張琛和他手下八個組員的這個“六組”,真正的工作,是替集團總裁辦公室辦些“特殊的工作”。
當然張琛是比較會做人的,依然對周總畢恭畢敬,對其實是個擺設的“林頭兒”也是遞煙送茶的。
周總也好、林頭兒也好,都是辦公室里的精,加之張琛又從不拿大搞事,就更有意減少了六組的排班,讓他們更“自由”一些,“好好為總裁辦服務”。
張琛就這麼兩面跑,有時候就可以借機偷偷懶,和部門里說,是在忙總裁辦公室的事,和總裁辦公室說,又說在忙部門里的事,一來二去,就是訓斥訓斥,叫大強、小強、二禿、羅三他們幾個上班勤快點,自己則遲到早退,甚至隔天晚上去玩了小姐、撩個妹子,累了的時候,曠個工都是常有的。
即使偶爾扣點工資獎金他也無所謂,他自有他的收入來源。
他們幾個真正的收入,是程姐這里的給的“津貼”,這其實已經跑在灰色地帶了,但是即使是程姐,也是眼開眼閉,知道他還在外面“跑活”,他這種有前科的人,在外面跑點活,明理知事如程姐這樣的人,是不會過問的具體是什麼活的,別影響工作就行了……
當然,他也還是要上班的。
在外人看來,張琛人黑黑瘦瘦、肌肉發達、棱角分明、筋骨強壯、紋著身,又理個寸頭,怎麼看著都是個跑江湖混下三路的人。
但是他偏偏為人處世,又是一副嬉皮笑臉之外,痞氣中帶著和氣;其實在公司里,上到各部門的總監,中到多如牛毛一般的經理,下到前台漂亮的小妹子,偶爾一起到過道里抽抽煙、聊聊天、替人家拿拿快遞、搬搬重物,和小姑娘開開玩笑,倒是挺招人喜歡親近的。
甚至曾經,和“晚霞”市場部的一個有夫之婦還有過“來往”,這也是挺正常的,光看外表,張琛化化妝去電影里,演個什麼帶點壞水的肌肉男,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挺招這些飢渴的辦公室輕熟女喜歡的。
今天一上午,集團里一個負責宣傳的什麼部門,整了整整一大巴車的印刷品,要杠到三十六樓去。
天宇觀江這種寫字樓,管理一向嚴格,貨物只能走貨梯,這些細皮嫩肉的“市場部專員”們,有的只是剛畢業的嬌生慣養的小女生,這種體力活,當然是皺著眉頭兩手一攤。
張琛自有這份眼色,就帶著大強、小強、二禿、羅三在那里幫忙,把一堆堆重的要死的宣傳冊、X展架分成許多批次,一批批從地下停車場,整到三十六樓的儲藏室去。
那總監負責人早不知蹤影,好在有個具體負責的小姑娘,除了臉上有幾顆雀斑,還是挺甜美的,連聲“這樣多不好意思呀”,給幾個人買點礦泉水、遞點擦汗的毛巾、甜笑著飛飛媚眼什麼的,也算聊解暑意。
一邊忙活,卻看見地下車庫那邊的VIP通道里,開過來一輛幾個人並不太認識型號的豪車,但是因為這車在河溪都比較少見,集團里不少人都認識,小強就在一邊立刻連連咂嘴:
“那不是夏總的車麼?”
張琛和大強都抬頭看看,卻聽小強又在那里流著口水一般的意淫:“快下來了,快下來了……夏總真是……嘖嘖嘖……那腿,要是能給摸一下就好了。”
張琛真是哭笑不得,回頭給了他一腦門:“你他媽的連夏總的豆腐都敢吃?”
小強嬉笑著說:“我就隨便這麼說說,說說又不會懷孕……話說琛哥,上次那小運動員……?”
張琛聽他提起不該提起的事,回了頭,已經變了臉,皺了眉、眼神一冷,一副“閉嘴”的表情,小強也立刻識趣閉了嘴。
張琛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許紗紗。
小強這貨,人其實挺精明的,就是太好色,整得自己跟個尾行痴漢似的。
關於許紗紗,當初“老板”讓張琛去“辦事”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附加說明。
按照一般意義上去理解,他是“可以碰”的。
何況都潛入控江、脅迫裸照,事都做到那份上了,小姑娘衣服都脫了,還是個水靈靈的處女……不做似乎說不過去。
他並不是不懂所謂法律那一套的東西,知道事情已經做下了,多一條強奸又算得了什麼……既然是“老板”讓自己做的,即使鬧出來,手上搞一些證據,只要能證明許紗紗是個“浪貨”,時間動機一攪合成一團,有“老板”撐著,這種事情未必就能奈何得了自己。
但是他思慮再三,總覺得這個小妞太燙手。
“老板”雖然嘴上不說,但是這畢竟是名動河溪的跳水小明星,又這麼水靈,又是個雛,這麼好的貨色,自己只顧了一時雞巴痛快,真的乘“工作”時給辦了?
不留給“老板”?
“老板”不是提醒過自己“工作歸工作,娛樂歸娛樂”麼?
女人……關了燈有啥區別,萬一“老板”是裝大方,心里有了結,那是自己斷自己的財路,甚至斷自己的庇護,才是不劃算呢。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忍了,干完了“老板”吩咐的差事,手上得了照片,就並沒有奸汙許紗紗。
他甚至裝出自己一副挺無能挺怕事的樣子,讓“老板”去“最後一擊,收拾殘局”。
“老板”麼,總要找個機會,罵罵自己無能,顯示一下自己的多才多藝,何況是這種好事,做下面的,要懂得適時的裝傻……等“老板”喝過頭啖湯,應該也會分自己塊肉吃吃的吧。
不過想想,那小明星,那身段,那小奶子,那小屁股,那小豆豆,那小洞洞,自己沒能好好嘗嘗,也是可惜啊……
正一邊咧著嘴天馬行空得胡思亂想,卻見遠處,那車在專用停車位上停妥了。
已經有等候在那里的總裁辦公室的職員替拉開車門,遙遙看見,從前座下來的,正是集團總裁辦公室的特別助理程姐程繡蘭。
而從後排,一雙玲瓏剔透的絲襪美腿,優雅嬌艷的探出,擲地有聲,甚至整個停車場都隨之靚麗了起來,果然是晚晴集團的總裁,名動河西的“夏美人”下了車。
但是旋即的場面,連張琛都吃了一驚:夏婉晴下了車,居然還對著車內後排似乎做了個“請”個動作。
車里有客人?
可是什麼客人,可以和夏總並排坐,而且夏總要“請”啊?
值得夏總一“請”的,不是官員就是富豪,可是按理說,到了這種身份的客人,應該有自己的車才對啊。
和夏總坐一起?
一個高高大大、挺拔俊朗,穿了一身海藍色休閒商務襯衫的中年男人,也似乎挺不好意思的走下車來,對著夏婉晴和那開車門的職員連連客氣的招呼。
“吆……這是有客人吧……誰啊?居然能坐夏總的車?還排排坐……嘖嘖嘖……能和夏總坐一起,蹭蹭那腿,我死了都行啊……”小強就是嘴欠。
不過這確實挺奇怪的,以夏婉晴的身份,她的座駕,可不是誰都可以坐的,畢竟男女有別,和夏婉晴一起坐在後排來公司的大男生,這份也說不清楚是親密還是尊重,倒是讓人有點看著咋舌,難免要猜測來人是誰?
張琛眯起了眼,似乎覺得這個男人非常的眼熟,愣了一會,皺眉低頭說:“干活,管我們鳥事……那都是集團總裁的事。”
幾個人低頭繼續搬他們的印刷品。
但是,那邊的小職員卻似乎發現了他們,擺擺手好像叫他們過去的意思。
這未免有點尷尬,那小職員應該是認出來了自己,畢竟是總裁辦的人。
張琛想讓小強過去看看,但是又怕小強這個嘴上沒把門的神經病得罪了人,一咬牙,只好自己低著頭,小步走過去。
那邊,那小職員已經在裝大尾巴狼“吩咐”自己了:“張哥吧……幫著客人搬一下行李吧。”,他已經打開了後備箱,原來里面有一大一小兩個一看就挺沉的拉杆箱。
這些總裁辦的職員,在夏總,甚至在程姐面前都是大氣都不敢喘,但是面對著集團公司下的保安,卻又是一副理所當然呼來喝去的嘴臉。
兩個箱子,也顧著自己“高級白領”的身份不肯提,非要張琛來干這號活。
夏婉晴一身艷美高貴的寶藍色套裙,站在那里,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職員和一個保安之間的對話,只是在邀請著那個中年男子向電梯間里去。
倒是那個中年男子,挺客氣的主動走過來說:
“不麻煩,不麻煩,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張琛此時也是無可奈何,躲也沒地方躲,只好上去主動將兩個拉杆箱搬出後備箱,低著頭、含糊著說“沒事,沒事,我來就行了。”
夏婉晴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寒暄,轉過頭倒是衝張琛滿意的笑笑,隨機對那個男子說:“讓我們來吧,沒事的……這里都是我們的員工。”
但是,連她都立即注意到了某種奇怪的氣氛……那個俊朗高大的中年男子,似乎在認真端詳著張琛的模樣,眯著眼似乎在認。
張琛已經拉著兩個箱子,低著頭在奔電梯間走了。
一行人也就進了電梯,那小職員點亮了“40”樓的按鈕。
電梯間里,張琛自然識相的縮在角落里,夏婉晴還在和那男人寒暄
“幾點的飛機?”
“下午三點半”
“那等一下我們去用點午餐?應該來得及。”
“晴姐,我知道您忙……真不用招呼我。”
“你呀……晴姐這不是招呼你,是在討好你啊!!!”夏婉晴說的古怪,卻是明顯在開玩笑的意思。
那男子臉紅了,喃喃著“晴姐您別這麼說……”
“留你一頓晚餐都不行?你媽媽叮囑的……”
“晴姐,我今天是真的沒法安排了……晚上回首都還要越洋會議,明天又要飛築基……我其實挺想去的……真的。”
“那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了。你要有誠意啊,晴姐幫你再具體約個時間?……你畢竟是男孩子,應該要主動一些,太矜持了,讓人家女孩子怎麼處。對方可也是條件很好的……”
似乎是一個相親的話題,似乎這個男人是夏婉晴的晚輩?
張琛只是低著頭、縮在電梯角落里。
倒是那個中年男子卻仿佛忍了半天忍不住,轉過頭,鄭重其事的對著他開了口:“不好意思……我實在覺得您眼熟了……請問,你是不是姓張?”
張琛咬咬牙、低著頭,腦子里有點稀里糊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這次連夏婉晴、程繡蘭和那個小職員都發現了不對。
那中年男子已經開始有些激動了,對著張琛是試探、也是認真的問:“張琛?”
張琛也不知道怎麼了,居然回了一句連自己都說不圓的謊話:“不、不……你認錯人了吧?”就算夏婉晴搞不清自己是誰,程姐當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是這一開口,那男人仿佛更確定了:“張琛,張琛……我,我是大海啊。”
張琛覺得自己一片煎熬之中,但是理智也在恢復之中,好在這個時候,電梯“叮”的一聲到了。
電梯里幾個人都在發愣,夏婉晴的眼睛已經眯起來,很認真的上下打量張琛了,大海已經開口了:“晴姐……你們能不能給我幾分鍾,我想和這個人聊一會。”
夏婉晴溫柔的一笑,示意點點頭,又回頭看了看張琛,那個小職員終於只能無奈的去拖箱子,夏婉晴帶著程姐和他自去了。
大海和張琛,走到在電梯過道一旁的消防樓梯這里,一時倒不知道說什麼。
大海卻是很情動:“張琛……”
張琛無奈,只好應答:“海哥……”
“你在這里做事?”
“是啊。”
“你……你挺好的吧?”
“挺好的。”
“我聽說你出了事,後來……”
張琛已經恢復了理智,換上了嬉皮笑臉的自己慣用的面具:“海哥,你這是整哪出啊?咱們以前那麼要好,可別來這一貴一賤、交情乃見的玩意啊……我要面子,哪受得了這個……您是我老總的老總的老總的座上賓,我就是一個保安……咱有交情,也該人後聊麼。當著人多不好意思啊。”
大海似乎挺感慨誠摯的看著他,憋了一會,嘆息著:“當年……”
“別別別,別說當年啊……就那點事,您還記著呢。海哥,您這是心善,其實當年真不是我'讓'的你。那時咱們都小,不懂事,訓練急了,就扭了腳……這是常事……再說了,就我那點基礎,就算勉強進了國家隊,也是集訓一次就回來的那種……您還記著呢……我都不好意思提了。”
“阿琛……我一直想找你,就是想問問你……當年是不是有人逼你裝受傷的?”
“逼我?”
“我總覺得不對,在河東集訓隊,那時候我們的成績差不多,但是你年輕一點,按照慣例,怎麼都是你輪到那次集訓名額,你卻忽然受傷了……我才能擠進最後一期名單。阿琛……我也不跟你饒圈子,我家世好,自行車對我來說,畢竟只是娛樂。但是那可能會改變你的一生……是不是,有人叫你這麼做的?”
張琛噗嗤一樂,看了看大海,咋把兩下嘴,開口說:“海哥……你聽我說。”
“恩”
“第一,你想太多了,真沒人逼我。受傷是常事。第二:那是很多年前的小事,您太放在心上,我反而難受。第三:您那是小說看多了……其實這個世界上,沒什麼事,可以那麼容易的改變誰的一生……”
兩人沉默了。
大海想了想,遞過來一張名片:“你收下這個……你能不能有事的時候,聯絡我。”
張琛卻是很大方:“成啊。我知道您有路子,拔根毛比我腰都粗呢。我有難處,還不是八方求朋友的……”
“我今天下午要回首都了,但是我過幾天還會來河溪的,咱們一起吃個飯?”
“成啊……”張琛似乎想讓大海好過一些,上去居然拍了拍大海的肩膀:“要吃好的。”
“成,吃好的!”
“要有妹子。”
大海也被他逗笑了,點點頭:“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