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然而容素與呂單舟這姐弟倆的好事,終究還是多磨的。
當呂單舟拿到市組織部發給容素的中青班培訓通知時,意識到在春節前他們都不可能見面了。
培訓名單數天前在常委會就得以通過,江凇月知道呂單舟和容素是好朋友,後來還特意透露給他,原以為沒那麼快實施,然而這次上面的官老爺突然開了竅,三下五除二,羅林縣的三名學員即日交接工作,當晚集體出發。
在走廊的盡頭,呂單舟眼紅紅地看著容素,她的副科督察員掛有將近七八年,邁過這一步,就會是正科干部:“素素姐,等您回來,您也弄個局長,我給您當秘書。”
容素看出了呂單舟眼里濃濃的眷戀,心下感動,飛快地給他拭拭眼角,強笑道:“傻阿船,你是鯤鵬呢,姐才應該給你當秘書!姐相信會有那麼一天!”
“我不要那一天,我要當下……姐,這三個月真是漫長啊……”
“用不著三個月,春節前也能回來的,想姐了可以聊天呀,可以視頻呀,你在姐就在……”容素扶著他的肩膀,“來,抬起頭,我弟弟是個男子漢。溫柔鄉,英雄冢,知道麼?”
可是自己的眼鏡片也不爭氣地泛起一層白霧……
呂單舟點點頭,又搖搖頭,掏出一支煙點上,卻連嗆兩口。容素輕聲道:
“阿船心里著急是不是?懊惱了是不是?想和姐親熱,是不是?”
呂單舟默然,看向遠處走動的人影,容素卻不理會那邊的人來人往,自顧自地柔聲道:“阿船要是想,姐現在就可以……可以給你,去衛生間就可以,只要你想。”
呂單舟搖頭,悶聲道:“素素姐不想輕賤我們的第一次,姐您說過的……”
容素笑得很溫柔,道:“所以阿船是知道,姐是夢想著有一天,洗得干干淨淨的,毫無顧忌的,在阿船面前展現一切的,是不是?”
看著呂單舟點頭,她又道:“阿船,姐在想,到了那天呀……姐的身子,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會為你綻放的……到時候,姐一定會求著阿船來,來要了姐姐,好不好?”
容素的離開,才讓呂單舟發現自己原來有多依賴這個大姐姐。
以前可能會十天半個月沒能見一面,但知道她就和自己一棟樓辦公,就在樓下,心里都會有底氣。
而現在離去了,心就空落落的,即使能手機聯系,那種看到抓不到的縹緲感覺不足以彌補內心空虛的萬一。
“小呂,這幾天你都不太對勁,是不是累了?”
江凇月眉頭緊鎖,慢慢翻動文件。
近段時間的公務處理上,這秘書犯的錯誤比之前半年加起來的都多。
“煙抽得比往日都凶,一身的煙味兒。”
“對不起江常務,以後注意。”
呂單舟有點惶恐。
不過有一說一,江凇月對他的態度有了極大轉變,幾乎不再有冷臉出現,批評也只是點到即止,基本沒什麼重話。
比如這次,他又出偏差,但她並不直接批評,而是從一些小事方面作提醒。
江凇月輕抿一口熱茶,淡淡道:“又不是批評你,不要立正。你抽煙我是反對無效了,大概筆杆子都有這毛病,就是你抽煙老往外跑,影響工作效率不說,樓上樓下還會非議說我專橫跋扈,這樣吧——”她起身從文件櫃拿出一個煙灰缸:
“這只你拿去放你桌面,以後可以在你外間抽,清山主任說一邊抽煙一邊寫東西才會文思泉涌,你也享受享受吧,記得保持空氣流通就行。”
煙灰缸是嶄新的,和那只放在茶幾下曾令他被江凇月揉搓得欲仙欲死的恩物同款。
呂單舟的幸福來得太突然,呆呆伸手接過,女人托著煙灰缸底部的手指顯然有點長,被他連同煙灰缸捏住了。
女領導的手指有點冰涼,呂單舟恍惚著捏緊也不松手,愣頭愣腦地就往懷里拽。
明明是稍微使勁就能掙脫的,江凇月卻鬼迷心竅地跟隨牽扯的力道往前邁一步,有那麼一刻的意亂神迷,下意識嗔道:“干嘛?”
兩人的距離很近了,氣息撲面。
往下掉的煙灰缸被連續接了兩次才接住,呂單舟瞬間滿頭大汗,道:“對不起江常務……”
“這是你今天的口頭禪嗎?”
江凇月轉身回到辦公桌,搖頭道:“下午沒什麼活動,你放個假吧,順便幫我買幾份陽春面,就不用來辦公室了。”
敢情女人都認為逛街是放松嗎?那是受罪好不好,呂單舟動兩下嘴皮子轉身收拾東西。
“呂單舟,你嘀咕什麼?”江凇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是女領導第一次叫他全名,不客氣的叫法,但不知為何,聽起來又完全沒有那種大事不妙的感覺,呂單舟就轉身嘻嘻笑道:“對不起江常務,我是說,您的衛生巾還夠不夠用?”
江凇月雙眉在慢慢豎起來,美人溝漸顯,但是那小年輕明顯不為所動,還朝她慢慢環抱的雙手看了一眼,或者說是朝手臂上高聳的胸部看了一眼。
她無奈地放下雙手沒好氣道:“不知道,換牌子了。”
“換什麼牌子了?”
“不知道,你買什麼牌子我用什麼牌子。”
其實呂單舟還未曾替她買過衛生巾,但似乎兩人都挺熟悉這個流程似的,象姐弟倆在討論用哪種面巾紙一般。
“那不行啊,衛生巾是您用又不是我用……”
“你——”正待把他揪回來,人已經沒影了。
手機收到一條微信:“能和您胡攪蠻纏,真好”。
江凇月步出走廊,能看到樓下呂單舟大步往外走的背影。
“這人逛街也會是那麼的衝鋒陷陣的麼?”手指在鼻下能聞到很淡很淡的香煙味兒,她嫌棄地撇撇嘴,卻又將手指勾著輕輕托在嘴唇下。
自從陽春面事件之後,呂單舟也只到過一次江凇月小院,這是第二次,意外發現門口鞋架多了一對嶄新的男拖鞋,呂單舟看看四周,將拖鞋套上,舒適地踱了兩步,挺合腳,還帶著足底按摩,於是將大包小包拖進客廳里,分類擺放。
前院有個八九平米的葡萄架,要整理一下枝葉藤蔓,這就是呂單舟的惡趣味了。
葡萄架的枝葉有點茂密,剪去大部分後,這樣他在七樓能清楚看到小院子的所有活動——上次他在屋檐的一角發現有一張瑜伽墊——女領導會做瑜伽!
這就讓人有無盡遐思了……
為此他可是專門買了高倍望遠鏡的,江凇月偶爾會到小院舒展舒展,在他望遠鏡之下,有一種偷窺的快感。
上一回沒時間進江凇月的臥室,這次終於敢理直氣壯地闖進去了,而且帶著專門的目的,因為江凇月說了“不反對仔細看”,他就想通過“仔細看”這女人的貼身衣物,追尋她的穿著喜好。
這可領了西太後懿旨的,他自我安慰道——雖然人家的懿旨不是說這個,並不妨礙他刻意曲解。
江凇月穿衣歷來都很簡約,但簡單得來又耐人尋味。
她來來去去只有西褲,但和平常女人不一樣。
許多女人穿的褲子,後臀都會被褲子簡單的包裹成一坨肉,即使有豐臀優勢的,遠看也只是象一扇石磨。
而江凇月的西褲线條從來都能將臀部的優勢彰顯得無限完美,褲子下襠處總會適當微凹,本就豐滿的兩瓣臀肉就愈加渾圓渾圓地展現出來了,而且你絕不能在她臀部上找到內褲的痕跡,以致呂單舟一度惡趣味地想象她是否穿的丁字褲。
上衣則更是端莊得體,你無法透過她的上衣看得到乳罩的顏色和穿戴痕跡,即便是胸脯的最凸處,也是凸得很圓滑飽滿,並沒有一些女人將乳罩形狀或花紋繃顯在上衣的現象,肋下的副乳更是不存在。
她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飾品,從無靚裝艷服,也無花團錦簇,但你會覺得她本身就是一朵冰清的雪蓮花。
那看似簡單的外表,更勾起呂單舟想透過表面看本質的欲望。
臥室的采光很好,明亮而且线條簡練,空氣中似乎漂浮著一種神秘的香料,極淡極難捉摸得到,可又讓人感覺到它的存在。
對於一個色狼來說,女人的貼身衣物無疑具有莫大的吸引力,稍加環視,呂單舟就毫不客氣地拉開衣櫥門,房間主人遠在辦公樓那邊呢,不怕。
讓他意外的是,衣櫥里不僅有江凇月常穿的幾套小西裝,還是有很多其他服飾不曾露過面的,更有多套的裙裝,什麼西裝套裙、連衣裙、長裙短裙,不一而足。
可從沒見過她穿裙裝啊,這是什麼道理?
呂單舟來不及想太多,又去看抽屜,女人的小物件通常都選擇放在抽屜里。
很失望,這里的乳罩絕大部分是肉色或白色,只有兩個黑色,毫無性感可言,都是那種一體成型的無縫罩杯,只是罩杯都出奇的大,象一只海碗,呂單舟不禁張開五指比劃一下,不能完全“掌握”。
內褲就更是和性感沾不上邊,也是肉、白、黑三種顏色,甚至是花邊都沒有,清一色包臀內褲,沒有襠部的倒八字,大概這就是在女領導臀部上看不到內褲痕跡的原因,質地很薄很絲滑是真的,也不透,摸起來很舒服。
特別重要的是,這內褲明顯比容素的大一碼,容素說過加大碼的女內褲他就能穿下,翻翻里面的標簽,對應了猜測,他的女領導果然擁有一個加大號的豐碩屁股……
那是不是說,女領導的內褲,他能穿?
呂單舟拿起一條在胯前比劃著,一時聯想翩翩。
江凇月特有的氣息在這里充滿整個空間,尤其在打開內衣抽屜之後。
平常時需要伸長鼻子才能追尋得到的暗香,在這里就很濃郁,會讓人陶醉讓人想犯罪。
江凇月並不使用香水,連護膚品都只有一瓶玉蘭油,身上散發的多是自己的體味兒,很縹緲的味道。
呂單舟忍不住橫躺到女人那張床上攤成大字狀,一邊追尋香味一邊遐想,不知不覺竟然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里一片昏暗,竟然已是傍晚時分,呂單舟騰地坐起,渾身過電流似的掠過一通燥熱,江凇月應該回來了,自己竟然睡這潔癖女人的床~~
初冬時節,腦門泌出一層細汗。
客廳亮著燈,電視機開著無聲的畫面,江凇月在看書。
呂單舟故意弄出點腳步聲,撓撓頭想說話,江凇月卻先開口淡淡地道:“醒啦,看來是真累了,生床都睡得著,換我就不行。”
“江常務,我把床單換下來洗。”呂單舟有點不好意思,他就這毛病,人家越硬他越硬,人軟他越軟。
“不急這個,現在這鍾點你去食堂也沒得吃了,就用你的陽春面湊合吧,湯和水我都用小火燉著,就等你醒來下鍋就行。”
說完又低頭看書,但語調不是外面場合的那種白開水語調,有關起門來一家人商量著過日子的感覺。
這次終於有筷子用了,兩人就在餐桌吸吸嗦嗦吃面條,挺溫馨。
江凇月夾著面條忽然不經意地道:“小呂,談對象沒?”
之所以這麼問,是有緣故的,上一次去單身宿舍,她是看到呂單舟蒙著一條女性內褲作放飛自我狀,手上還拽著一雙絲襪,甚至還看到他褲襠搭起的帳篷,所以那時她趕緊退出門外,裝作沒發現,重新敲一次門框提醒他。
這次回家,又看到他褲襠的帳篷,聯想起上次的女性內褲,如果有女朋友,這玩女友的小衣物還能說得過去,要是沒女朋友,這情形就有點意思了,內褲絲襪從哪里來?
呂單舟不知道自己正在遭遇一個潛在的小危機,老老實實答道:“現在沒有了。”
“嗯,那就是以前有了?”江凇月攪攪面碗,“聊聊天唄,我們共事也快半年,是時候相互了解一下了。”
“是,其實也沒啥好說的,就是大學認識的,畢業後變成異地戀,再後來……家境太懸殊,在象牙塔里還行,出來後就跟不上人家節奏了,就慢慢斷了。”
呂單舟盡力讓自己說得比較平淡,似乎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但他發現提到大學的時候,江凇月眼里有一絲象是痛苦,或者說不明的神色閃過。
說到家境,江凇月驀然想起,眼前自己的秘書其實挺朴素的,幾套簡單的衣服,手機是千元機,香煙似乎也是大眾化的牌子,忙道:“現在……沒聯系了?”
“早沒了,估計人家都孩子他媽了。”呂單舟下意識去掏煙盒,趕緊縮手,就抬眼看電視機。
江凇月看到他眼眶里有了水汽,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內疚,便道:“到院子坐坐吧,露天你就可以抽,我看到你還修剪過葡萄架,挺好的——”
“那麼算起來,應該是調來我辦公室之前的事了吧?”江凇月到底還是忍不住難得一次的八卦心理,她覺得自己渴望了解這個年輕人的更多。
“一年多的事啦——”呂單舟以嘆氣結束這段回憶,低頭玩弄著打火機,開始從往事中走出來,不想再多談那個曾經給他無數銷魂夜晚的京城小資女孩。
但江凇月卻以為呂單舟還沉浸在往事不能自拔:“那……不打算再談一個嗎?還在舔傷口嗎?”
如果那內褲是前女友的,似乎就有那麼點合情合理了,睹物思人嘛,要不誰還能把條女人內褲蓋臉上手舞足蹈,不怪異麼?
還勃起呢,不是女友的貼身衣物,又怎能令他勃起?
她不斷地在心中給年輕人找著理由。
“小呂,從往事里走出來,”江凇月象鄰家姐姐似的說道,“非要弱水三千只取她那一瓢嗎,單單我們縣政府就多了去了。”
呂單舟訝異於那句“從往事里走出來”,幾乎和他心里想的一模一樣,仿佛心有靈犀一般,他定定地看著坐斜對面的女領導,朦朧的燈光打在她背後,散出來的發絲都染上一層朦朧的光芒,美得象女神。
他喃喃地道,“我走出來了呀……”
江凇月脫口而出道:“嗯,走出來了?那就不會連她的內褲都還——”才突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忙道:“那天我上你宿舍,看到你拿著女友的內褲,當然現在說是前女友。”
想起來了,在宿舍那天,他臉蒙內褲的時候,褲襠那里幾乎成了身體的最高點,剛才在她的床上褲襠可也不低的,難道他動了自己的內衣褲?
江凇月沒來由的有點心跳加速,盯著呂單舟的眼睛沒了焦距。
那晚終於還是被發現了?呂單舟一下子就呆若木雞,腦子急速運轉尋找借口。
轉來轉去才發現得益於一直以來他的良好人設,江凇月已經在心里就為他找了理由,看來這也只能將髒水往前女友身上潑了:“呃這個……江常務,單身狗嘛,總得靠自己解決一些生理需要,呃……解決的那個過程,可能需要一些助情的……呃……那個東西……那個手段……”
謊言開個頭之後,下面就簡單了。“這不是說我還在意她,只是沒有更好的替代品而已,這東西,我總不能去偷去搶去問人要……”
江凇月也是腦子轉了很久才弄明白他說的“生理需要”是什麼東西,刨根問底的結果是把自己也弄尷尬了,但也還得硬著頭皮順著話題往下說道:“你喜歡——這東西?還真是奇怪的嗜好,喜歡女人的內衣。”
“江常務,我不是喜歡這東西,是喜歡『用』這東西來『催情』,兩個概念。”
呂單舟咂咂嘴,有點像繞口令似的。
“大學時候的舍友們——呃,他們做這種事的時候,有的喜歡用小說情節,有的喜歡用圖片,有的喜歡小電影,那不能說他們是『戀書癖』、『戀圖癖』吧?”
江凇月的臉色突然一片慘白,對,各有各的解決辦法,她的大學時代,那人喜歡用“女人”來解決。她很想嘔吐,為自己大學時代的過往。
“江常務,您臉色不太好……”呂單舟也發現不對了,小心道。
“外面有點冷了……小呂,今晚就這樣吧,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的太多……”江凇月擺擺手,算是下了逐客令。
從來領導逐客,屬下都只有唯唯諾諾的份,呂單舟緊緊身上的外套,政府小招的樹蔭小道非常的靜謐,北風的聲音是越來越大了。
不知是那晚受涼,還是又逢生理期的緣故,江凇月的臉色又差了許多,嘴唇的血色都淡好多,身子似乎也有所清減,好處是即使羽絨服都掩蓋不了凹凸身材,壞處是連帶神情都冷得掉渣,各部門挨尅的幾率直线上升。
這可是直接影響到年終績效發放的,聰明人已經懂得走呂單舟的路线,因為有人已經發現,在這場訓責風暴中只有呂單舟能獨善其身,這不奇怪,畢竟是在江常務身邊服務的人,能更多掌握她的喜好。
話說回來,很多人都知道江常務厭惡什麼,就沒人知道她喜歡什麼,似乎她就沒有個人喜好。
這次准備被訓的是文旅局。
前段時間全域旅游示范縣的專家來檢查驗收,驗收是勉強合格了,成功在望,但是有兩個樓盤的建築材料沒堆疊整齊,被扣分。
事後追責,城管局、安監局、衛健局、應急局等等,各打五十大板,聽說文旅局要被打一百大板。
文旅局覺得挺冤的,憑什麼一堆不歸我局管的水泥磚頭,我局背的鍋最大,偏又不敢申訴,無可奈何之下,局長容樊婷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打電話給呂單舟請求支援。
說實話,呂單舟和容樊婷不熟,只是因為她也姓容,氣質上和容素也有幾分相似,而令他思念起他的素素姐來——其實體制內的女人氣質都有那麼兩分相似,呂單舟便打算拉一把:“容局,你們的材料我看過,個人意見,老老實實認了做帶頭大哥的責任,再做個閉環,把自己整得狠一點,文旅局先哭出來,領導舉起的板子未必舍得打下去。”
後來文旅局來人匯報整改措施和進度時,江凇月的聲音稍微大一點呂單舟就進去添茶倒水,稍微大一點就進去添茶倒水,還對人家文旅局的女同志滿臉殷勤,把江凇月氣了個哭笑不得。
但最後打向文旅局的板子沒那麼響,都沒五十下。
年關臨近,各項大事都有個比較好的結局,頭等大事旅游示范縣也通過了初審,縣委班子就開始排春節假期值班的事兒。
其中涉及到江凇月的是,她不是本地人,又連續兩個春節在縣里過,這次就可以不必值班,李書記讓她回上海過年。
但下面科室必須留人值班,本來江凇月回上海,呂單舟沒了服務對象,也可以回家過年,只是他作為秘書科新人,也就發揚了傳統,主動申請值班。
而且因為家在兩百公里開外的另一個縣,還不是枝山市治下,索性整個春節黃金周都不回去了,把其他人的班也頂下來,贏得陣陣歡呼。
過年前的歡快氣氛在縣城逐漸彌漫開來,從廣東回來的時髦青年、停滿大街小巷的外地牌照小車、商場撲面而來的過年好歌曲,都在宣示春節的臨近。
歡快的節日氣氛也逐漸溢進縣政府里,大門隆而重之地掛上“歡度春節”燈籠,但是呂單舟總覺得江凇月的步履越來越沉重,越發的沉默寡言,於是自己也就愈發的小心伺候,免得撞在槍口上。
江凇月的娘家與夫家都在上海,但她對這個大城市沒有絲毫的歸屬感,甚至偶爾在路上見到“滬*”小車牌照,都能無端升起一股懼怕和厭惡。
在那國際化大都市里,有一個人,帶給她遍體鱗傷,埋葬她的青春年華,而她還得去接受它、配合它、融入它。
大年二十九,呂單舟與司機老何一起送女領導到枝山市,在枝山高鐵站刷票進站的時候,江凇月吃驚地發現呂單舟也拿出一張票刷閘機,就問道:“怎麼?”
“高鐵不讓買站台票,我就買一張這趟車最短途的票,把您送上車了再出去退票。”呂單舟嘻嘻笑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
嘴上盡管是如此說道,江凇月心里還是泛起陣陣暖流,這是近二十多天來,第一次的心情有了點輕松的感覺,和呂單舟一起的好處就是,很容易被他陽光的言行感染。
“我是小孩子成不?是我舍不得您了。”呂單舟手拉著她不大的皮箱,隨口應道。
站台上的北風很大,呂單舟主動地背北而立,江凇月就主動地站在他身體的保護范圍內,兩人面對面地站著,很近。
呂單舟只好緩慢地呼吸,不然呼出的白氣會打在女領導的臉上。
“真話?”江凇月罕有地穿一件筆挺的淺綠呢子大衣,既年輕十歲,又端莊大方,她的高跟鞋有點高,幾乎能和呂單舟平視了。
“真話,沒了江常務時常的耳提面命,小呂心里總是空落落的。”
呂單舟真誠地道。
熟悉過江凇月之後他知道,這位女領導其實是面冷心不冷,冰冷更多是她用來防御外人的裝備,是她拒絕多余社交的直接方法,她懶得去委婉。
“也就是說三天不打還真不行。”江凇月回應一句不算俏皮話的俏皮話,就這已經很難為她一個不拘言笑的女領導了。
眼見列車呼嘯著進站,江凇月便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走過去,看樣子是要他送到車上呢,呂單舟忙拉動皮箱跟在後面。
高鐵停站時間很短,呂單舟將皮箱放在大件架那里,對江凇月說道:“江常務,箱子我就不放上面架子了,不然下車您自己拿下就挺吃力,最近您身子不太利索——”
不料江凇月打斷他的話,問道:“下一站是哪里?”
“長沙南——”呂單舟買過短途票,就知道下個停靠站名,不假思索道,只是話到半截愣住了,江凇月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烏漆漆的眼里有一道水霧,呂單舟讀出有某種期待,又或者祈求,甚至有一絲畏怯……
呂單舟覺得自己肯定看錯了,但自覺又告訴他,女領導並不想他現在就下車,至於為什麼,他不知道。
呂單舟方寸亂了數秒,便道:“我的座位在二等車廂那邊……”這里一等座車廂已經滿座,沒有可讓他陪伴的空間,江凇月反應倒是快,隨即站起來輕聲道:
“去連接處那里。”列車已經緩緩啟動,一個不在計劃內的短途旅行就此產生。
呂單舟先是掏手機,准備預訂回程車票,想想又猶豫著問道:“江常務……需要我到上海嗎?”
心中倒是隱隱期待。
江凇月搖搖頭:“不必了,你不能脫崗太長時間,有你陪伴一段,已經很感謝。”
動車運行到長沙南只需兩個多小時,但已是出省了。
“領導千萬不能說謝字。”
呂單舟收到准確的行程,安排起來就快了,先是訂長沙南的回程票,再通知老何先回縣里,不必等他。
做好這些,便將手機調到靜音放口袋里,望著江凇月笑道:“下次領導不准再半路踢我下車,要帶我們去看必須掉帽子的高樓大廈。”
明明是自己希望他能陪伴一段路程,小秘書故意說得是他想去而大人不准去的樣子,“小呂別假裝土包子,”江凇月跟著強笑一會,看著眼前年輕人,“跟著江常務做事,很辛苦,是吧?”
“沒有,領導經常一個人扛著所有,更辛苦,我都知道。”其實他只是從女領導心事重重的模樣去估摸著說的,只好說得含糊些。
但顯然江凇月聽進去了,看著車窗外飛掠的風景,嘆口氣道“是啊……很累了,小呂都知道麼……”聲音象嘆息,更像呢喃,像傾訴。
她很想借這個寬厚的肩膀用一用,但自己的倔強和年長不允許作這種兒女之態。
呂單舟是第一次見到這堅強的女人嘆氣,之前即使疼痛難忍,她也只是壓抑著呻吟,從沒嘆過氣。
再三猶豫之下,他慢慢抬起雙臂,迎向女領導,之所以動作慢,是給時間自己和江凇月,只要她有絲毫拒絕的的意思,動作就可以停頓下來。
江凇月似乎也在猶豫,但只是頃刻間,她迎合上來了。
兩人雙足都沒挪動,上身前傾,只是肩膀抵著肩膀,胸部以下根本沒接觸,呂單舟虛握雙拳,只敢放在女人的肩膀後,沒絲毫的多余動作。
“小呂,謝謝你陪我走過這段旅程,沒有你,我可能就走不下去了……”江凇月將下巴輕輕擱在年輕人肩膀上,閉著眼睛享受十幾年來的第一個男性的擁抱,盡管這個擁抱很虛很假,但一樣的溫暖如火爐,比她得到過的任何肩膀都來得寬厚,她已經很滿足了。
“這段旅程”是指動車上的旅程還是工作上的旅程?
呂單舟看著向後飛馳的景色,但眼睛沒有收錄任何畫面,腦子處於停頓狀態,沒有多余的胡思亂想,如果他的肩膀對現在這個顯得很脆弱的女人有一點點幫助,他會覺得很榮幸。
列車疾馳,人來人往,兩人不為所動。
不知是誰首先改變了現狀,相擁的姿勢由“A”逐漸變成“H”,借由列車進過岔道的晃動,兩人的身體相互靠近了些,江凇月的手臂輕微地使勁,似乎是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呂單舟馬上便感覺到了,化拳為掌,將她完完全全地擁入懷中。
江凇月呼吸綿長柔和的暖流,不斷地打在呂單舟的後頸上,兩人的耳朵隨著列車的輕微晃動偶有摩擦對方臉頰,一觸即離。
這是僅有的肌膚接觸,但已足夠呂單舟欣喜若狂,胸口直如大錘撞擊一般,佳人在懷,真希望列車可以永遠的疾駛前行。
然而終究會到站,列車在減速。
江凇月首先抬頭,長長的眼睫毛還有隱約的閃光:“感謝小呂送來肩膀,我們七天後再見。”
“江常務……”
“嗯?”
“我去補張票吧……”
江凇月搖搖頭,有男人的雄性呵護就是不一樣,短暫的倚靠似乎就能讓她滿血復活:“你得下車,不然趕不及今天回到羅林,明兒就是年三十了,要堅守你秘書科的值班崗位,小心紀委的查崗電話。”
對於江凇月,呂單舟顯然更習慣於聽從,就道:“那我陪您先回座位吧,一會就准備下了。”
“我在這看著你下車。”江凇月不舍地推開男人,嘴唇不經意劃過他耳朵上的絨毛,癢癢的真舒服。
當列車再次起動,呂單舟在站台追十幾步就追不上了,只能揮手看著窗戶越來越小。
他不知道江凇月在車上已是盡全力的扭回身子,一手撐著車門,臉頰也緊貼在玻璃上回望,絲毫沒顧忌到玻璃是否潔淨。
她傾其一生,從未有過如此失態的動作。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呐,人家小倆口才是真愛。”
一個下車抽煙的彪形大漢滿臉羨慕的道,旁邊的朋友就跟著湊趣:“你家那位不也載歌載舞的送哪。”
“那是慶祝。”大漢咂咂嘴。
江凇月臉有些發燙,在寒冬時節燙到了心窩里,然後居然對兩位渾身煙酒氣的大漢報以友好的羞赧一笑,明艷如春的笑容看得兩位摳腳大漢也是一呆,女副縣長這種帶著嬌羞的笑,全羅林人民更沒一人能見到過。
南下的列車上,呂單舟再三掏出手機,猶豫半晌,終於在屏幕上敲出一個字,發送。
北上的動車里,江凇月一直緊緊地握著手機,關節都發白了。
她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敢說些什麼,對方是一個比她小21歲的小年輕,她有權利說什麼?
直到手機歡快地震動兩下,將她從胡思亂想中拽出來。
“姐。”
只是簡單的一個字和一個標點符號,江凇月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默默地將這個字在心里寫一遍,8個筆畫,五筆敲VEGG,拼音jie,第三聲,這字已經學會了四十年,她可以在零點幾秒內將它打在手機屏幕上,從未覺得有什麼特殊。
然而這個時候出現在屏幕,卻蘊含有一股情感意味,一道陽光希望。在她看來,此時此刻再沒哪個字,比它更親切溫馨,更暖人肺腑。
“嗯?”
“姐。”
“嗯?”
呂單舟在那邊似乎與她犟上了,不停地發來,每次都是“姐。”,她就好笑著拭拭眼角,我也跟你犟,都回一個“嗯?”
直到第四遍,她才靈光一閃,將問號改成句號,“嗯。”
對方終於消停了,消停了很久,屏幕歸於平靜。
江凇月看向窗外,遠山已現白頂,忽然意識到,兩人現在正背道而馳,越來越遠……
手機再次歡快震動,這次是密密麻麻的“姐”,一行一行復一行,鋪滿整個屏幕。緊接著又是一條信息:
“身越遠,心越近。”
你這個人,是住在人家心房里的麼?會讀心術的麼?
她鼻頭一陣酸澀,將屏幕輕輕按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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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辦公樓里就剩寥寥幾個值班人員,大家也基本不再對外辦公,各部門心照不宣地停止一切非緊急公務來往,呂單舟在辦公室無聊地坐了半天,中午還跑進里間,把江凇月的轉椅放成半躺的姿勢午休。
椅子也能聞到她的味道,芬芳馨香,這女人厲害,到哪都能留下痕跡。
羅林縣地處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丘陵山區,縣政府面南背北依山而建,辦公室的後窗就是一道陡峭山壁,遮擋了大部分的遠景,據說早數十年前的縣長選址時就是看中這道寶座的屏風,才將政府辦公地址定在這里。
呂單舟站在窗前向遠處眺望,這是江凇月習慣駐立的一個位置,她經常就這樣的一手支腮一手托肘,或接打電話,或遠眺尋思。
只要呂單舟遇到這情景,都會用放肆的眼光對她上下打量數番,總覺得怎麼都看不夠,驚嘆造物主可以將一個女人的身姿雕琢得如此曼妙。
她回到家了嗎?是系著圍裙為兒女張羅年夜飯,還是在書桌前顰眉冥思?
“為什麼你總是那麼的心有千千結呢……”呂單舟攤開手掌,掌心上是兩根他從女領導肩膀上偷摘下來的發絲,還依稀有大波浪的卷紋,似乎就能聞到主人的縷縷暗香。
他疾步走去拿來自己的記事本,用江凇月常寫的鋼筆在其中一頁寫下兩句詩詞:
凇花雲疊凝眸,翩翩思與誰約?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然後將頭發鄭重其事地夾在記事本之中,當書簽用。
秘書都有揣摩和模仿領導筆跡的習慣,抄這兩句詩詞他就模仿了江凇月的筆跡,倒也有幾分神似。
呂單舟重重舒出一口氣,象是相思怨氣一般,筆跡相似,就能將相思轉嫁給對方了嗎?
她能收到嗎?
兩句詩詞來自兩個不同的年代,中間相距八百年,結合在一起又是如此完美,完美地契合了他此時牽掛著的遠方佳人。
呂單舟合上記事本,作出一個重大決定:今晚的守夜就在江凇月臥室度過,我要睡她的床,蓋她的被,一邊和容素聊微信,一邊拿江凇月的內褲打飛機。
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我就是。”呂單舟昂首挺胸,對著自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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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素的中青班昨天也是放假了,但是她不能回羅林,是和兒子一起去市里婆家過春節,或許過幾天能下來,卻不能確定是哪天,把呂單舟胃口吊得比在天上吃飛機餐都高。
這一個多月,與容素都保持著微信聯系,完完全全地把容素當成了可鹽可甜的知心姐姐,而且對容素的要求還挺高,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亦或私欲,動不動就是找素素姐,把容素誑得是手忙腳亂。
上星期呂單舟就發一條微信,說“素素姐,您幫我做一道選擇題好不好。”
都不等人家答應,就發去了第二條:“你可以接受的性愛方式:A、對著臉射精。B、在口里射精。C、吞食精液。D、肛交。”
至於口交,那是女人的基本功吧,直接忽略。
其實還有很多選項——得益於常逛第一XX論壇的功勞——他還不敢一次性的和盤托出,畢竟有些是太過於驚世駭俗了,心想著咱循序漸進,慢慢地調教出一個多肉多汁的知心姐姐來。
也不知是上課還是做活動,容素好半天才回一條信息“阿船!不好好上班腦子里淨想歪門邪道,江常務不在旁邊嗎”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又回一條寫道“我猜這是單項選擇題是吧[機智]”
呂單舟只好耍賴地回復道“好吧,單選題,但是素素姐必須猜我最喜歡哪一條,然後選定”,心道只要你敢選自己認為最難接受的,其余三條只怕逃不出手掌心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