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獲全勝的我們叁人在一家有名氣的餐館開懷暢飲，當然是小周搶著要做東. 飯後，邸律師有事先走，我和小周沒有打車，兩人醉意熏然地在夜路上溜達著、說笑著。

　　我戲問小周道：“小周，你以後還敢……再扶跌倒的老頭老太太們嗎？你看看你……惹了多大一灘事，幸虧……遇上了我和邸律師才擺平。”

　　小周也有些醉意道：“我還敢！一定還會的！”

　　“你這個丫頭，不懂得吃一塹……長一智嘛。你憑什麼……還敢管閒事？”

　　她停住了腳步，認真地看著我說道：“就憑有你們這樣的好心人，我就敢，趙……找大哥。”

　　我愕然了，也可能是酒喝多了，我拿捏不准她的言外之意，吟了半天才回了一句道：“好心人不會有那麼多的，這世上好心人……越來越少。你剛才……叫我什麼，是趙大哥嗎？”

　　小周小臉一紅，結巴道：“是……是的，我叫了您……趙大哥。”

　　“趙大哥……就趙大哥唄，你還臉紅什麼。記住，以後你不要叫我……別的，叫趙大哥……就很不錯. 也別……您來您去的，顯得見外。”我也接著酒勁腆著臉說道。

　　小周低下頭，輕聲嗯了一聲。

　　後來我們還是打車回的家，小周堅持要先送我回家。她把我送到我家樓下，我的酒勁有些上頭. 我指著我家黑漆漆的窗戶，還和她客氣道：“那就是……我家，我……一個住。今天我喝多了，不好意思……請你上家坐，改日吧。”

　　10月18日周六中午，我請邸律師和小周去雞鳴寺附近的法國樂尚西餐廳吃西餐。我剛到那里落座，就接到邸律師有事不能前來的電話，看來只有我和小周一起共進午餐了。

　　但到了12點鍾，還不見小周的身影。主人請客，客人卻不到，真是讓人感到很沒面子。

　　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品著一杯蘇打水，忽然想起這家法式餐廳也是過去我和沉瑩經常打牙祭的地方，這里留下太多我和沉瑩的回憶。

　　記得我們初次來這里吃西餐，我們都點了七成熟的西冷牛排。我是初次吃西餐，不會使用刀叉，但沉瑩卻會。她耐心的地教我怎麼使用刀叉和湯匙，連面包怎麼掰著吃也一一指點. 牛排端上來之後，我的刀工實在差勁，把牛排切得一團糟。沉瑩看不下去眼，破天荒地用刀叉把我的牛排一條條地切好，然後才遞給我吃。我終於享受到了她的親自照顧，心中喜不自勝。

　　沉瑩用起刀叉的姿勢像她本人一樣的優雅從容，用餐的樣子也溫文爾雅，加上她人長得漂亮，自然吸引了不少食客的目光。我坐在她對面，覺著倍兒有面子，心里美滋滋地。可惜現在物是人非，我只能一個人在此處追憶憑吊。

　　我一直等到12點35，小周才姍姍來遲. 她忙不迭地向我致歉，說是剛從南京博愛智障學校趕來。今天是她“認養”的智障孤兒樂樂的生日，她一大早就趕去那里，給樂樂買了一大堆禮物，陪他玩耍，陪他讀童話書，並為他洗衣服。因為答應同我中午吃西餐，所以她沒能在中午和其他孩子一道給樂樂過生日。

　　在她向樂樂道別時，她看到樂樂神情楚楚可憐，眼神里流露出對她的依戀和不舍，那種傷心而無助的眼神讓小周一路上歉疚不已。她向我解釋到這里時，眼眶里還閃爍著淚花。

　　我本來對她的晚來還有些不快，但我看到小周眼睛里含著的淚花就明白她沒有說假話。看來小周是一個善良有愛心的姑娘，但她更是一個講道義、講責任的女孩。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我的手，握住了小周瘦小冰涼的小手道：“小周，我們吃完午飯，你能把樂樂接出來嗎？我們一道給樂樂在外邊過生日，你看這樣好嗎？”

　　小周的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但她臉上卻洋溢著開心的笑容。那一刻，她掛著淚珠的笑容深深地觸動了我的心弦，在我眼里她的笑容是那樣美艷奪目，那樣令人為之心醉和心碎。後來我回憶起這一幕，我想我就是在那一刻愛上了她。

　　我們點了七成熟西冷牛排，煎土豆沙拉，要了一瓶2004年的法國波爾多紅葡萄酒，還要了面包和一盆羅宋湯。

　　小周是頭次吃西餐，但她很聰明，我略加指點她就將手中的刀叉運用自如，只是牛排切得形狀和我當年有的一比。我把她的盤子拿了過來，懷著一番愛意，耐心細致地為她將牛排切成適口的小條. 在快要切完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沉瑩在當年何嘗不是如此耐心細致地為我切牛排呢，她心里一定也如我現在一般滿懷愛意。

　　這番感悟毫不客氣地在我心上狠戳了一刀，讓我心痛地險些垂下淚來。但我還是強忍著淚把牛排切完遞給小周，但我想那時我的臉色和神情必定不佳。

　　我覺著這樣對我自己很不公平，不應該在這時候還想著沉瑩。她已經另有新歡，我為什麼還要為她傷心難過，就應該把她丟到腦後。這樣想通後，我就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小周身上，果然那份疼痛逐漸消散、沉滯下去。

　　那頓西餐我食不知味，我就像一個花痴似的看著小周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把她盯得很不好意思，兩頰都飛起一團紅暈。

　　我們飯後就趕往博愛智障學校把小樂樂接了出來，帶著他去了游樂場。小樂樂今年才七歲，身軀瘦小，單看外表長得還算可愛，但是一和他說話就暴露出他是智障兒的事實，我不禁為他很是惋惜。

　　小周領著樂樂在游樂場瘋狂地玩著，他們像姐弟，也像母子，但在我眼里他們就是兩個孩子。我拿出手機為他們拍照、錄像，留下了許多歡樂的瞬間. 在我們路過一個小畫廊時，樂樂停住了腳步，看到里面有許多由家長陪同的小孩在支著畫架子畫畫，旁邊有兩叁個指導老師在逡巡著指導小孩畫畫。

　　樂樂的眼睛里流露出艷羨的神情。我和小周問他願不願意進去畫畫，他很懂事地點了點頭，但沒有說話。我就進去買了一個畫架子、素描紙和油畫棒，為樂樂支起畫架子，讓他和其他孩子一道照著老師給出的臨摹樣本作畫。起初樂樂還能照著畫幾筆，但不多會他就開始脫離臨摹，信手塗鴉起來。

　　我們耐心地等了他有一會兒，他自己卻坐不住了。他站起來將畫紙從畫架子扯了下來，先交給我看他的作品。他小眼眨巴著，等著我的評價. 我看了一眼，覺著上面亂塗了一片，不知所雲，實在弄不明白他畫的什麼，就把畫紙又遞給了小周。

　　小周很細心地看了半天，就見她彎下腰，抱著樂樂深情地親了一口道：“兒子，你畫得美極了，你就是一個繪畫天才。”小樂樂臉上露出開心地笑容。

　　小周看出我臉上的不解，就拿著畫紙給我講解道：“你看，這叁個小人不就是我們叁個嗎，只不過都是背影，陽光還給我們鑲了一道金邊。我們站在綠地里，還有棕色的樹和紅色的花將我們包圍。尤其是這些花，就像一道鮮花籬笆……”

　　我從小周手里接過來畫紙細看，按照小周所說的理解，還別說，真有幾分歐洲印象派早期的特點：色彩強烈，朴素率真，強調光和影的效果。

　　我滿心喜悅地將樂樂抱起，也深情地給了他一個吻，小樂樂竟然也回吻了我一下。我聽說過一些智障兒在某些方面極具天賦，超出常人許多，比如智障指揮家舟舟，美國奧斯卡最佳影片《雨人》中“雨人”的原型人物智障天才金。匹克，難不成樂樂也是這樣的人物嗎？

　　晚上，我們在飯店的雅間里為小樂樂在蛋糕上點燃了生日蠟燭. 小樂樂在我、小周和4 、5 個飯店女服務員的祝福歌聲中，一口氣吹滅了全部的蠟燭.

　　我們在晚上10點左右才把小樂樂送回學校。在和他分手告別時，他的眼神里果然流露出對我們的依戀和不舍，他的神情楚楚可憐，眼眶中淚珠滾動，讓我看了都為之心痛。小周更是珠淚漣漣，和小樂樂抱著難舍難分，最後還是我親口答應在下周再來看他後，小樂樂這才放開小周，一步一回頭地被管理員領走。

　　望著小樂樂瘦小遠去的背影，小周傷心地倒在我的懷里哭泣起來。我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道：“小周，別哭了，這又不是生離死別，我們下周還能見到了樂樂。好了，好了，別哭了，我答應你，只要你願意，我們隨時都可以來看他，我陪著你一起來，好嗎？”

　　小周從我懷中抬起淚眼，凝視著我的眼睛，問我道：“趙大哥，你真的願意和我一起來嗎？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只是為自己，因為……因為你和樂樂給了我一年多來最開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