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哀怨
隔日清晨,慕容袁帶著其它人大搖大擺地闖進,爽朗地朝眾人一打招呼後,便理所當然地坐下與柳清月一行人共進早膳,絲毫不知客氣兩字怎麼寫。
也不知是柳孤淵料事如神,亦或先見之明,叫隨從多備了幾分早點,正合人數。
慕容袁擠在柳清月身邊,帶著興味的表情:“柳二少的易容術果然獨步江湖,乍見,還以為二少鬧雙胞呢。”
柳清月滿是訝異:“慕容大哥分辨得出?”
其它客人疑猜的目光仍在柳清月和柳方易中游移,柳方易方才還在自得大概除了兄弟們沒人識得清哪。
“自然。雖然清月做男子打扮,但是臉上的人皮面具做得精致,可卻掩不住水透靈眸,亦改不了烏絲如綢,何況,是那能醉春風的柔情楚態呢?”
“慕容大哥說笑了,清月不過凡夫俗子,何能醉春風?”柳清月不滿的撇撇嘴,若僅是昨天初見時客套玩笑,她還不甚在意,但慕容袁三番兩次的明指暗喻,擺得就是故意!
慕容袁見柳清月薄惱,委屈地向柳孤淵投訴:“你這當哥哥的,怎麼沒明說這其間利害關系?可知她越是無意,越是勾惹人心。”
柳孤淵兩手一攤:“你要我怎麼說?她自己不覺得有什麼啊!”
柳方易湊上一腳:“可苦了我們這些做兄弟的,平日所見皆是極絕,我好擔心我以後看姑娘都不上眼耶!”
“可不是嘛,家里的仆奴每次只要到過東隅,就會淌著兩管鼻血回來,外人不知所以,還道是周天星辰殿虐待下人。”
慕容袁一陣開懷大笑,執起柳清月肩上的發絲,輕細磨撫,俊美面容似笑非笑,眸光灼灼閃耀著不明的光彩。
而後,柳孤淵拎起他的衣領,連著幾名兄弟一道將他出門外,領著眾人,向比試場行去。
武林盟後,一片平坦的青色谷原,環山在抱,綠草如茵,居中搭起九座雷台,行列成三,許多武林人士穿縮其間,雜鬧無章
台上攻守相對,台下喝聲直響,幽谷嘩然,可惜了一處清靜之地。
行人仍是多對周天星辰殿指點注目,但見過昨天那等仗陣,今日還算平順,柳清月揚著頭四方觀望,興致勃勃。
柳清月以往闖蕩江湖都是喜歡獨來獨往,今日親身一見,果真是豪傑齊聚、精銳盡出。
大概是她面上的欽羨過於明顯,連面具也掩不了,柳孤淵撫著柳清月的頭笑道:“清月把表情收起來,現今場上的,不過全是江湖小輩,不值周天星辰殿一哂!”
“咦?”困惑之色纏繞眉間。“為什麼?”
柳方易答道:“這幾天的比試,都是為那些沒有家世後台的人辦的,先篩出強弱,減少人數,獲勝者才能進級十天後真正的大會。”
柳孤淵接著道:“天下之大,欲奪盟主寶位大有人在,但武林中,除卻名門正派外,也有不出世的英雄,只不過良莠難分,武林盟為求簡易,通常先予比試高下。”
“二十幾年前的武林盟主“閻羅”崎東進,便是由默默無聞一路打進,力克九大門派、八大世家,終得一掌天下的。”
柳清月明曉得點了點頭,抬頭正巧望見鄰近台上一個翩翩的藍影如疾風凌厲,手中長劍拔張,虎虎生風,攻得對手急急閃躲,狼狽不堪。
那衣衫柳清月記得,正是昨天不請自來的華山門徒所著,疑問道:“那華山之人又為何在此?”
“名氣大,門下徒孫自然眾多,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代表自家門派參賽。”頓了頓:“看來華山實力這幾年又精進不少……咱們可得多加油了。”柳孤淵目中展現的,是勃然的雄心,是笑傲江湖的氣度。
“柳大少!”清朗的聲音來自華山首徒曹臣甫,領著一班師弟,愉快地打招呼:“你也來見我十七師弟比試?有指教之處還請惠賜……咦咦?你那個小妹呢?”驀地大眼一瞪,叫得驚天動地:“啊!你有兩個弟弟長得一模一樣!!”
柳孤淵不太想理他,身後的慕容袁湊了上來,朝柳清月賴皮地眨眼,似乎說著只有他能認出柳清月來。
提開慕容袁,柳孤淵沒好氣地問道:“曹少俠還有事嗎?”
“易容啊……的確是需要啦……不過真是可惜……”曹臣甫自顧地喃語,才又一振精神:“不知大少注意到了沒有?”
柳孤淵聞言著雙眸朝前方望去,一會兒斂起神情,稍稍凝視了柳清月一眼,才緩緩開口:“蔭下談吧。”叫其它兄弟看緊夕兒後,牽著柳清月的肘,與曹臣甫闊步行向樹下。
慕容袁閃身擋住他們的去路,朝著柳孤淵痞痞地笑:“大少和曹兄談的是正經事,最怕人多嘴上雜,依在下之見,不如就讓我帶著“令弟”四下游逛,長長見識。”頓了頓:“寬心,我絕對將“令弟”保護得滴水不穿、生人勿擾,連蒼蠅蚊蟲也近不了身。”
柳孤淵冷冷地回話:“不巧,我防的就是你!再說,茲事體大,少了慕容府長公子參與,怎麼也說不過去吧?”回望向南側的雷台,“照這情形看來,大會不得安寧了。”
柳清月尋著柳孤淵凝視的地方睬去,比試台上,是一名苗族打扮的姑娘,使著三尺長鞭,正將對手打得滿地亂竄。
“可不是!”曹臣甫接著道:“北武林和西武林向來與我們中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我們有武林盟,他們也有他們的明宮神教和北番十三,此次大舉南下東進,其心可議……”
爾後又提及一些北、西武林圖謀之事,閒雜著武林門派粉爭與黑邪盛行,動蕩的江湖,似乎幾無寧日。
柳清月聽得懵懂,仰頭見日漸中天,憶起昨日撫過頸際的溫息,不由以掌輕覆,幽幽地凝著樹蔭,想著冷浮雲昨夜出乎預料的退讓。
是保住了顏面,但心下卻不免訥悶,這與他平日大異其徑,那人行事向來自,絲毫不以他人為意,即是自己滿心不願,也總會在他的蠻力強占下屈服。
倒底那里不同?
一樣的突如其來,一樣的獨霸任性,屈辱的淚水自始至今未曾間斷,再說,如果是她掉下的幾滴眼淚的緣故,那麼早在那日在秘境之中,他就該放過自己才是。
即使彼此熟悉對方的每寸身體,柳清月發現,她對冷浮雲的過去還是一無所知。
倒底是習以為常了,對他……
啊!
分神察覺自己想法,時一道重創擊向心口,莫大的痛,苦得她難以喘息,她重重地咬著下唇,蹙緊眉頭,目框一陣濕熱。
習慣…習慣…腦里反復嚼著這兩個字,痛楚彷佛漣漪般一圈圈漫開,盈著胸,漲滿懷,如刃割以刀剜,籠罩著寸寸身軀,久纏不去,她竟然……習慣?!
“清月?怎麼了?”身旁的慕蓉袁出聲喚醒柳清月,纖長的指拂著柳清月臉上的假皮,略驚但溫柔地低詢;“怎麼一付快哭出來的模樣?”
一句話,啟淚閘,柳清月在紛涌的水珠中,仍是瞧見慕蓉袁讓她突來的舉止嚇得不輕,可,他又那里知道,柳清月三字早已淪與卑賤同位!
什麼樣的人會習於以身待人?甚至連輕生的能力也沒有!
慕蓉袁這下真的手忙腳亂了,左掏右挖卻找不出條手巾,還得分神柳大少有沒有注意到,要是讓他以為自己欺負了他的寶貝弟弟,那可不是一句抱歉可以了事的。
驀地,柳孤淵真站了起來,還可瞧見慕蓉袁嚇白了臉,縮著頸子,一付心驚膽跳地瞟向柳孤淵偉岸的身形,生怕手腳不先招呼就打來。
柳孤淵的臉上是有些驚愕,卻不是面向他倆,遠處南方擂台旁集簇一小群人,兩方對峙,爭執不休,其中竟包含幾個兄弟和夕兒。
柳孤淵忙牽起其柳清月,連著慕蓉袁和曹臣甫飛奔過去,柳清月放下衣袖,在柳孤淵起疑前將懦弱無能的證明拭淨,不想在此刻多生事,多添兄長的麻煩。
“什麼事?”柳孤淵沉著聲,威嚴地打斷兩方的口角。
柳方易指著對方為首的女子,氣呼呼地道:“方才我們在此觀看比試,這個苗女,不說分由地向夕兒動武,差點讓夕兒破了相。”
柳清月倒抽一口氣。差點破相?忙向夕兒查看。
夕兒垂著螓首,瑟縮的躲在柳方易身後。
嬌容上除了驚紅的目框外並無他傷。
暗噓後,不由怒視著對方,正是方才在擂台上展身手的那名苗人女子。
身為周天星辰殿長子,柳孤淵雖如其它兄弟不滿,卻無法不秉公處理;實時旁觀的雷家兄妹和華山門徒也指證歷歷,他仍禮待地望向那名苗女。
苗女身後也立著四人,一名怯生生同是苗人裝扮的女子,另三人則皆是一身深色武裝,辨不出何方人士。
苗女操著不甚流利的漢話,指著夕兒:“她,勾引我的男人。”
“艷,事情不是這樣的。”叫普烏蘭男子擋著燕艷的手中的長鞭,忠厚的長相上有些慌張。
事情很簡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依夕兒絕佳的資容,想擄獲場內其它人的目光是再輕而易舉不過的事,即使是現在這場面,兩旁多事、好事、無事之人,仍舊窺視著夕兒梨花帶淚的嬌容。
“胡扯!夕兒才不像你這般賣弄風騷!再說你的男人那等貨色,怕是連替夕兒拿鞋的資格都沒有!那麼寶貝不會拴在家里別帶出門!”
看著燕艷的臉色,估計是她所有不愛聽的話楊建成全講了。
掙開普烏蘭,再次揮起靈動如蛇的鞭子,夾著強勁靈力,絲毫不顧現場旁人眾多,狠絕毒殘地卷向楊建成。
雖說突如其來,但正面交鋒,加以楊建成身手不凡,幾個翻手即捉住鞭尾,一陣較勁拉扯,松手一放,長鞭無功而劇回,後勁反震傷燕艷的虎口,鞭柄落地;燕艷摀著手上的傷口,驚駭地瞪示著楊建成。
慕蓉袁此時涼涼地跳出來,一派悠閒地開口:“想來姑娘肯定不識周天星辰殿,反則,就不會有如此不智之舉……在柳家兄弟前對南宮姑娘出手。”一面說道還一面搖頭晃腦,作做地展現出淋漓盡致的不可置信。
其它人聽聞周天星辰殿一名皆閃過一絲異色,不過燕艷在口頭上仍不願服輸,“周天星辰殿又如何,等我主上大臨,全叫你們成狗!”
“拍!”清脆的巴掌聲,燕艷撫著臉睜大眼,連柳清月一行人都驚訝不已,因為動作的人,竟然是方才那名看來喏喏唯唯的男子。
普烏蘭臉上的陰森目露凶光一縱即逝,快得讓柳星辰以為自己看差了,眼前這位溫厚的男人盯著自己的掌手,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做了些什麼,懦弱地朝著燕艷賠不是,甚至自掌起嘴巴來,燕艷負氣地轉過身去,但她看似氣極而顫動的肩頭,給她的感覺……竟是害怕兩個字……
普烏蘭滿懷歉意地朝柳清月他們揖首,“各位……南宮姑娘……對不住,失禮之處還情見諒……”說完,幾個人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連柳清月都注意到的幾句話,其它人自然也沒錯過。
楊建成嘆了口氣:“嗯……那名苗女的武功雖非頂尖,卻不容小覷,己可置於高手之列……”
柳方易搖著頭說:“而那名男子目光炯然,應也是個練家子。在他們之上還有一名主上,還是個連周天星辰殿也不放眼里的角色。”
慕蓉袁:“柳大少,我上次罵你烏鴉嘴是幾時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