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聶雲帶著華山派眾人格著石階向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四名嵩山弟子上來迎接,幾人執禮甚恭,但神態中卻是不經意流露出一絲傲氣。
領頭一個弟子說道:“嵩山末學後進,恭迎華山派聶掌門大駕,敝派左掌門在山上恭候。”
封不平冷哼道:“左盟豐好大的架子,看樣子是覺得並派一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封師叔說笑了。”
那名弟子面不改色,依然笑臉迎人,“泰山、恒山、衡山三派的師伯叔和師兄們,昨天便都已到了。聶掌門和眾位師兄到來,嵩山派上下盡感榮寵。”
聶雲一路上山看到每個台階都被打掃得十分干淨,每過數里便有幾名嵩山弟子備了茶水點心,迎接賓客,足見嵩山派這次准備得甚是周到,但也由此可見,左冷禪對這五岳派掌門之位志在必得,決不容有人阻攔。
他拉住還想要說話的封不平,淡然道:“師叔不必多言。”他衝幾位嵩山弟子點點頭,繼續向山上走去。
行了一程,又有幾名嵩山弟子迎上來,和聶雲見禮道:“聶掌門,左掌門派我等來為諸位引路,也好講解一下我嵩山美景。”
聶雲看著他們臉上那幾乎快要壓抑不住的傲慢,心里暗暗搖頭,笑道:“既如此,就請幾位前面帶路吧。”
眾人行了一程,忽聽得水聲如雷,峭壁上兩條玉龍直掛下來,雙瀑並瀉,屈曲回旋,飛躍奔逸。眾人自瀑布之側上峰。
嵩山派領路的弟子說道:“這叫作勝觀峰。聶掌門,你看比之華山景物卻又如何?”
聶雲嘆了口氣道:“你覺得令堂和你師兄的母親誰更讓你覺得親近?”
那人被噎了一下,不甘心地說道:“嵩山位居天下之中,在漢唐二朝邦畿之內,原是天下群山之首。聶掌門請看,這等氣象,無怪歷代帝王均建都於嵩山之麓了。”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聶雲微微一笑道,“當年強漢盛唐,萬國來朝,何等強勢?漢武帝和唐太宗居住的長安城離你們嵩山那麼遠,倒是和我們華山比鄰而居。北宋建都開封,離你們挺近,不過想起靖康之恥,簡直就是丟人丟到姥姥家!”
他瞥了那人—眼,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眼中的嘲諷卻是明明白白。
“你……”那人聞言大怒,但礙於身份又不好反唇相譏,只好悶悶不樂地在前面帶路,再也不說話了。
嵩山絕頂,古稱“峻極”。嵩山絕頂的峻極禪院本是佛教大寺,近百年來卻已成為嵩山派掌門的住所。
華山派眾人來到封頂,跟著便聽得鼓樂聲響起。左冷禪身披土黃色布袍,率領了二十名弟子,走上幾步,拱手相迎。
聶雲畢竟是後輩,當下首先行禮,說道:“華山聶雲,見過左掌門。”
左冷禪道:“聶世兄英俊年少而執掌華山派門戶,實在是英雄年少,可喜可賀。”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泰山天門道兄、衡山莫大先生、恒山定閒師太,以及前來觀禮道賀的不少武林朋友都已到達,請過去相見罷。”
聶雲也不耐煩跟他客氣,見過禮後便向里面走去。
走進禪院,見院子中古柏森森,殿上並無佛像,大殿雖也極大,比之少林寺的大雄寶殿卻有不如,進來還不到千人,已連院子中也站滿了,後來者更無插足之地。
泰山派天門道人、衡山派莫大先生以及恒山派定閒師太都已到了,聶雲和眾人——見禮後,來到一個美麗的身影旁邊。
只見一個頭上裹著頭巾的少女正無比激動地望著她,眼中滿是喜悅。
那一泓清水似的清澈雙眸隱現淚光,更顯得楚楚可憐,清雅絕倫。
她身穿一身潔白的裙裝,那種清靈純淨的氣質,當真如同仙子臨凡。
“聶大哥,我……我……”少女激動得語聲哽咽,已說不出話來。
聶雲笑道:“琳兒,你也來了。”
此人自然是已經還俗的儀琳,聶雲一把抓住她手,只覺手指光滑清涼,掌心卻微微有些濕意。
儀琳被聶雲握住小手,臉上也露出幸福滿足的笑意。
看著頭巾邊緣露出的幾縷青絲,聶雲心中很是滿意。
他臨走時給小尼姑一帖刺激頭發生長的妙藥,要她每天熬成藥汁塗抹頭皮,如今看來效果不錯。
旁邊的恒山弟子看著兩人的似乎快要冒粉紅泡泡的樣子,不禁面露微笑,你努一下嘴,我挑一下眉,顯然都存著看熱鬧的心思。
兩人正含情脈脈地對視,忽聽一個豪爽的聲音響起:“哈哈,好女婿!”
儀琳這才像是從夢中驚醒—般,連忙將手縮回,俏臉緋紅地說道:“聶大哥,我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聶雲開口便一頭扎進恒山隊伍里,只是眼睛卻不時偷偷瞄向聶雲。
幾名俗家女弟子在她旁邊悄悄說著什麼,讓她臉上越發羞澀,最後似是不堪調笑,直接躲到了定逸身後。
聶雲轉頭看著笑得瞼上開花的不戒和尚,心中嘆了口氣,但還是笑道:“小婿拜見岳父。”
“哈哈哈……”不戒和尚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在他肩上一拍,“你小子,總算沒讓琳兒失望。”
這幾個月聶雲雖然人不在儀琳身邊,但情書禮物卻是從來沒斷過,這也讓不戒和尚這位岳父大人對女婿滿意不少。
幾人客套了幾句,便坐在位置上等待大會正式開始。
又過了一會,少林方證和武當衝虛也先後到來。不過一向和方證秤不離砣的衝虛,這次倒是沒有跟著他一起,反而獨自帶著弟子上了嵩山。
不過方證此時已經沒心思考慮衝虛的態度變化,他自從上山後便一直細心觀察嵩山弟子,想要找出那個害得少林派幾乎斷了傳承的罪魁禍首。
當日聶雲一把大火,見藏經閣幾百年的積累全部化成飛灰。
雖然事後眾多武僧憑記憶默寫出了不少,但絕大部分還是失傳了。
身為方丈,卻讓少林寺在自己手上遭逢如此奇恥大辱,後世必然會留下千古罵名。
方證一想到這,就恨得眼珠滴血。
今天他帶了足足七十二名武僧,就是為了向嵩山派要—個交代。
“維護武林正義,是我們俠義門人本份。”
左冷禪立於封禪台上,朗聲說道。
這山巔空闊,山風甚大,可是左冷禪朗聲說來,山巔上數千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左冷禪道:“想我五岳劍派向來同氣連枝,自攜手結盟以來,更是互幫互助,如同一家,兄弟忝為五派盟主,多年來也是不敢有絲毫懈怠。不過我五岳聯盟雖然實力大增,但近百年來,與魔教爭斗,卻是互有勝負,始終不能畢全功於一役。近些年來,魔教恢復元氣,魔教教主東方不敗功夫深不可測,據說這幾年來手下已無三合之敵,號稱天下第一。反觀我五岳聯盟,百余年來不求新求變,衡山、華山、恒山、泰山的諸位師兄師弟與本派的同門,雖人人有除魔衛道之心,卻因五派各據一地,訊息不便、號令不一,與魔教勢力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卻號令統一,如臂使指相比,不免相形見絀。近日兄弟得到消息,近來魔教弟子頻頻調動,教中長老等高位之人更換甚急,似乎將要進行極大的陰謀。五岳劍派百余年來一直是反抗魔教的正義之師,魔教蠢動,必然是針對我五岳劍派。”
聶雲在台下聽了,心中暗自冷笑:“說來說去,就是想讓五岳劍派合並為一,讓你左大盟主也政令統一,如臂使指罷了。只是如今其余四派早已不像原著里被你任意捏扁揉圓,我倒要看看你要使什麼花招!”
寧中則蹙眉對聶雲輕聲道:“左冷禪樹起除魔衛道的大旗,想要占據大義。其實他的野心盡人皆知,合並了五岳劍派,下一步必然搖合並更多的小門派,若真是一心對付魔教倒也罷了,怕只怕到那時招收的門人漸漸良莠不齊,難以控制,恐怕除魔不成,另一個魔教便要產生了。”
封不平恨恨道:“此人包藏禍心,面善心狠,嘴上說得大義凜然,心里想得全是稱霸武林。不過是趁我華山派虛弱時趁勢而起,如今居然人心不足蛇吞象!”
聶雲笑道:“師娘、師叔不必著急,他縱有千般謀算,終究還要靠拳頭說話。如今我們四派都已經洞悉他的陰謀,根本不會同意,且看他說些什麼。”
說著他用眼神示意兩人看向其他幾位掌門。
衡山莫大先生坐在椅上,蹺著二郎腿,腿上架著把胡琴,眼睛盯著琴弦,看著好像根本沒聽到左冷禪的話。
泰山天門道人面色鐵青,盯著左冷禪的眼中滿是憤恨。
恒山定閒師太面色平靜,口中默默念佛。定逸師太面露冷笑,眼中滿是不屑。
台下眾人各懷心思,左冷禪在台上猶自慷慨激昂道:“我們若不聯成一派,統一號令,則來日大難,如何抵抗龐大的魔教勢力?”
這時,台下一名老者大喊道:“左盟主言之有理,我們五岳劍派雖有同盟,但到底各屬一家,無法同心協力,我覺得不如將五岳劍派合而為一,合成一個五岳派。”
莫大臉色一變,連忙呵止道:“魯師兄,不可胡言”
“哎,莫掌門,魯師兄也是我們五岳劍派中人,怎麼能不讓他說話呢?你身為掌門,總不能這麼霸道吧!”
左冷禪一言將住莫大,然後對那名老者笑了笑道:“魯師兄不妨說得再仔細一點。”
那老者正是莫大的師兄魯連榮,他雖是衡山派中的第一代人物,在江湖上卻無多大名氣。
他外號叫作“金眼雕”,但他多嘴多舌,惹人討厭,武林中人背後都管他叫“金眼烏鴉”。
只見他對著左冷禪拱了拱手,得意地說道:“五派合並成五岳派,必然聲勢大盛,五岳派門下弟子,哪—個不沾到光?到時萬眾一心,同奉掌門號令,我五派武功也可相互交融,取長補短,正所謂有百利而無一害。”
莫大再也聽不下去,起身喝道:“魯師兄,你身為衡山弟子,怎麼能說出這樣背祖之言?我衡山派幾百年的傳承,祖師辛苦創下的基業,難道就要拱手讓人不成?”
左冷禪冷笑一聲,突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莫大先生,敢問貴派劉正風現在何方?”
莫大神色自若地搖頭說道:“劉師弟金盆洗手,攜家人隱居,我也不知道他的去處。”
左冷禪拍了拍手,後堂應聲出來了一個人,看他身上服色,明顯是衡山派弟子。
那人走上來對著眾人施了一禮,說道:“在下衡山陸初學,見過各位師伯師叔,師兄師姐。”
莫大心中一凜,他知道此人是劉正風的弟子。
當日劉正風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眾弟子除米為義等少數幾人隨行外,大多留在衡山派繼續修行,這陸初學正是其中之一。
前幾日他說想回家探望父母離開衡山,沒想到竟然來到嵩山。
左冷禪看了莫大一眼,對陸初學道:“陸師侄,你且把你當日跟我說過的話再當著大伙的面說一遍。”
陸初學點點頭,對眾人道:“其實我師父劉正風這麼多年一直和魔教長老曲洋勾結,意圖對我五岳劍派不利。”
這一句話真是石破天驚,讓殿內眾人都變了臉色。
當日劉正風金盆洗手,嵩山派上門問罪,說他和曲洋勾結。
但是劉正風矢口否認,又有聶雲強勢出手,嵩山派不但沒有達到目的,反而賠上了“托塔手”丁勉的性命,可謂是铩羽而歸。
如今劉正風的弟子居然出面指證此事,難道竟是真的?
莫大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連忙起身道:“初學,不可胡言。”
陸初學面露憤恨之色,悲聲道:“我侍奉師父多年,經常見到他和那曲洋在一起撫琴吹簫,談笑風生。當日師父金盆洗手,嵩山派前來問罪,師父居然死不認錯。弟子當日感念師恩深重,所以沒有揭穿此事。沒想到前日回家,發現我爹娘竟然慘死於魔教手中……”他眼中淚水涌出眼眶,身子微微發顫,已是哽咽難言。
莫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色變得無比蒼白,本就淒苦的神情如今更像是死了親人一樣。
左冷禪得意地說道:“莫大先生,劉正風勾結魔教,你這個掌門居然絲毫不知。當日在金盆洗手大會上,我好心好意派人前去勸阻,你也是橫加阻攔。你覺得這掌門之位,你還坐得下去麼?”
他此話一出,魯連榮和衡山派幾名弟子都在下面吵了起來,紛紛叫著不服莫大,讓他趕緊退位。
吵嚷聲中,忽聽得有人冷冷地道:“左盟主的手段還真是萬年不變啊,這冒名殺人的勾當做得越來越順了!”
這人聲音清朗,一開口競將那嘈雜聲盡數壓了下去,封禪台上頓時一靜。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正是聶雲。
左冷禪眼中閃過冷意,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聶掌門何出此言?”
聶雲沒有理他,只是對著陸初學問道:“你說魔教殺你父母,可有憑據?”
陸初學咬牙切齒地說道:“周圍鄰居說殺人者黑衣蒙面,正是在江湖上多次殺人的魔教弟子打扮,而且他們都曾聽見殺人者說自己是魔教風雷堂的人。”
聶雲搖搖頭,無奈地說道:“他們黑衣蒙面顯然是不想讓自己的面目暴露,然後又說自己是魔教中人,你不覺得有點奇怪麼?如果怕走漏風聲,把你們周圍鄰居全部殺光也不是難事,為什麼要留幾個活口讓你知道他們的身份呢?”
陸初學聞言一愣,顯然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聶雲又道:“魔教是我們五岳劍派對他們的稱呼,但是他們教中弟子肯定不會這樣稱呼自己的門派,而是說日月神教。你聽過哪個讀書人說自己是酸秀才或是書呆子麼?還是你聽過哪個縣官大老爺自稱狗官?”
莫大眼睛一亮,連忙說道:“不錯,那些人想要冒充魔教,卻沒想到平時說順口,居然沒有改稱呼。他們肯定是我們正道中人,說不定還是我們五岳劍派中人。他們殺了你的父母,再嫁禍魔教,讓你背叛師門。”
他一邊說一邊別有深意地看了左冷禪一眼。
陸初學也是如夢初醒,他轉頭看著左冷禪,眼中露出懷疑之色。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說不覺得,一說就發現問題一堆。
殿內眾人也開始紛紛議論,近幾年江湖上出現了一批凶徒,殺人越貨,無惡不作。
他們黑衣蒙面,從來不會露出真面目,但全部自稱魔教弟子。
現在想來,只怕是別有用心的人借用魔教的名頭為自己謀利。
左冷禪眼見形勢不妙,連忙問道:“殺人之事可以仔細查驗,但劉正風勾結曲洋卻是事實,莫掌門難道還要袒護他麼?”
莫大知道此事的確理虧,只好閉口不言。
左冷禪卻不肯放過他,繼續逼問道:“莫掌門,你口口聲聲說衡山派百年傳承,不肯拱手讓人,否則就是對不起祖師。難道劉正風勾結魔教就對得起貴派祖師麼?”
莫大張了張嘴,但最後卻是一言不發。
左冷禪繼續道:“我五岳劍派合而為一,可以加強對下面弟子的教導,避免再次出現劉正風這樣的叛徒。他自己勾結魔教,卻害死了我丁勉師弟,要是追究起來,可就要血流成河了,莫大先生,你說對麼?”
他這番話聽來平和,含意卻著實咄咄逼人。
莫大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左冷禪微微一笑,說道:“南岳衡山派於並派之議,是無異見了。東岳泰山派天門道兄,貴派意思如何?”
天門道人眼睛—瞪,剛要開口,就見—個人起身說道:“左掌門,老衲有一事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