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娘之殤
蘇娘讓步後,姬墨舒開始進食,蘇輕舟與魏孝義也終於得以見到姬墨舒。
魏孝義撲到姬墨舒懷里哭的不行,“阿姐,她可是欺負你?以後別和這樣不講道理的人相處,我護送阿姐離開這里,就像之前阿姐護我逃命那樣。”每當看到姬墨舒身上的斑駁紅痕以及手腕腳腕上的暗紫色勒痕她便氣的恨不得詛咒蘇娘下地獄,那冷血的人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給姬墨舒呀,下手這麼狠。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了嗎?”姬墨舒有點糗,心里頭卻止不住的泛起甜。
“她就是為了一己私欲欺負你,我都說了她們就是一群冷血的,分明你被欺負的很痛苦還罵我說我小女兒家家不懂,扯什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分明就是冷漠還不承認。”魏孝義對蘇輕舟喝斥她耿耿於懷,別看她年紀小,但活的通透,比誰都懂。
明明是這群所謂的‘強者’冷漠蔑視眾生,卻要倒打一把說她們‘弱者’婦人之仁,她是不懂這里面的彎彎角角,她只知道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是不會看著姐妹受難還能如此理智的在那里分析的。
“對,孝義有情有義,別哭了,讓人看笑話呢。”姬墨舒也不經勾起了唇,扯出這麼多日以來第一個笑容的時候卻落下了淚。
“嗚嗚,她們比顧婉約還冷血,顧婉約一直在冒著風險查姬家主的下落呢,都已經有點眉目了,就她們還有心思談大局。”
“好啦好啦,別哭了。”
姬墨舒雖贊同,但也只能勸著魏孝義,她很開心,只因著知道不管是魏孝義還是蘇輕舟都是為她而來,就連顧婉約也在背後為她出力,這種羈絆的感覺真的很好。
魏孝義還在孜孜不倦的控訴著這些人的冷血,這份濃厚的情義讓在場的另外兩位冷血之輩有點拘束。
蘇輕舟尷尬的站在一旁,沒有出言反駁,而蘇娘則抱胸靠在門框上,冷眼看著房內的一幕。魏孝義抱著姬墨舒,很好。
終歸是姬墨舒感到蘇娘那愈發冰冷的眼神,訕訕的推開了魏孝義,她怕蘇娘又控制不住突然發瘋。
如此調養了兩日,許是知道可以離開了,姬墨舒的精神恢復很快,而這時,影衛也順利打探到一條安全離開峽谷的路线。
臨近分別,姬墨舒有一絲不舍,更多的卻是害怕。
蘇娘這段時間留給她的陰影太大了,她狠狠的感受了一把什麼叫伴君如伴虎,哪怕那是她曾放在心尖上疼愛的人,可只要展露出怒火,那份帝王威儀不容質疑的強勢讓她覺得疏遠。
越是臨近分別,她就越害怕蘇娘會突然反悔。
“公主沒有道別的話嗎?”分別時,蘇輕舟見蘇娘與姬墨舒之間那怪異的氛圍,不禁提醒一句。
姬墨舒回頭看向蘇娘,沒有說話。
蘇娘端著手,面無表情,“在我反悔之前,帶她走。”
“……”
“走吧,這是我的親筆書信,令牌不能給你,這個書信你帶到南邊去,她們應該會放了你爹,不過之後你最好把你爹娘都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現下皇帝生疑定會盯著你,要注意暫避鋒芒。”蘇娘遞上來一份信封,姬墨舒接了過去。
“我走了。”
“嗯。”
沒有再見,亦是沒有分別的依依不舍,只有淡淡的憂傷。
這一刻,姬墨舒沒有哭,她感到解脫。
反而,蘇娘眼眶酸澀,似是有點濕潤。
是被風迷了眼嗎?
直到徹底分開她都沒有交代今後的行動,既然姬墨舒決定不與她糾葛,那自然就沒有交代的必要,反正姬墨舒也不在意了。
或許愛一個人便是更多為她著想,甚至不惜委屈自己。
這段情終究只是那個夏日的仲夏夜之夢,夢醒了就該分道揚鑣,以後她的道只有她一人,不能麻煩姬墨舒,也不能給姬墨舒添加徒有的負擔。
如此,兩相全。
姬墨舒離開後一刻都沒有停留,她徑直北上回豫州,蘇輕舟說這次過來正是受姬夫人所托,姬老爺失蹤的事姬夫人已然得知,家主失蹤,嫡女也下落不明,現在的姬家就是眾矢之地,不僅旁支虎視眈眈,就連商會里面也人心惶惶,姬墨舒必須回去穩住大局。
長途奔襲一周後,剛剛抵達豫州姬墨舒便被自北方吹來的北風冷的打了個哆嗦,在渾渾噩噩四處漂泊的日子里,不知不覺北方的寒氣已經悄然逼近豫州,她竟是離家快一年了。
一年時間雖算不得長,可經歷的東西竟是比以往十幾年加起來還多,一度給她一種她是一只毛毛蟲的錯覺。
安逸多年廢寢忘食,一朝破繭成蝶,馳騁天地的光景卻轉瞬即逝,如今兜兜轉轉竟是又回到了原點,歸於塵埃。
稍作感慨一句,姬墨舒便飛快往姬府趕去。
此時,姬府。
姬府並非像往日的寂寥,而是意外的門庭若市,但不是熱鬧喜慶的拜訪賓客,而是姬家的‘親戚’,准確來說都是姬家的旁支。
旁支帶著官差把姬府圍了個水泄不通,姬府的家丁護衛們紛紛抄著家伙攔在門口,烏壓壓的兩方人馬發出激烈的爭執。
“姬嫂子還是聽小叔一句勸,現在商會人心惶惶,都嚷嚷著換會長了,況且長兄失蹤生死不明,小舒也沒了下落,姬家不能沒有繼承人,浩兒的能力姬嫂子是清楚的,他又是長兄的親侄子,繼到長兄名下以後也會孝順嫂子的。”中年男人扯著嗓子衝著姬府的大門大聲說,他身邊的年輕男子隨之猴急的逼近,眼露貪婪。
門內沒有回話,紫蘇帶著護衛攔在門外,冷眼旁觀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中年男人是姬老爺的庶弟姬詠,他口中的浩兒則是姬墨舒的堂兄姬浩。
姬墨舒生病多年來,姬詠不止一次想把姬浩過繼給姬老爺,好繼承姬家的產業以及商會會長的位置,不過礙於姬老爺態度堅決,而姬墨舒也很爭氣所以一直沒有得逞。
可是現在,老爺失蹤,小姐也不見人影,這簡直就是天時地利人和,這不,不僅上門,還帶上了姬家的所有旁支過來給夫人施壓。
“別做夢了,夫人不會同意了,打哪來回哪去。”
“你算老幾,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姬浩上前一步逼近紫蘇,“區區一個下人也有資格說話嗎?讓你家夫人出來。”
“就憑你也配如此直呼夫人嗎?”紫蘇瞥了姬浩一眼,長的賊眉鼠眼的,她忽然吩咐早已劍拔弩張的護衛,“別跟他們廢話,上,直接把他們打跑。”
“是。”
護衛們早就生氣了,他們都是姬家的護衛,是姬老爺從全國各地帶回來的可憐人,姬家仁厚,給了他們生存的立根之本,眼下老爺生死不明,小姐亦是沒了消息,姬夫人竟是被人欺到頭上,他們早就怒了。
他們拿起棍棒與砍刀,揮舞著逼近姬氏族人。
“你們膽敢,放肆。”
“給我轟出去。”
“停下!”
兩方人馬就差短兵相接,這時一聲清脆的拐杖駐地聲讓眾人冷靜下來。
紫蘇順著聲音看去,只見姬氏族人紛紛散開,一位老人拄著拐杖緩步上前,花白的頭發與垂到胸口的胡子以及那神態不自覺流露出的不認同讓她心頭一沉。
糟了,姬老祖居然讓他們請來了。
“吵什麼吵,成何體統?”姬老祖走到人群面前,喝斥姬氏族人們。
“老祖宗,您評評理吧,我這個弟弟也是好心,不想看著姬家就此沒落才忍痛把浩兒繼到長兄名下,結果姬嫂子卻如此,不僅把姬氏宗族的父老們都晾在門外,還命家丁毆打,老祖宗您可得為我們做主呀。”姬詠頓時賣起慘來,還反咬一口姬夫人不懂禮。
不得不說姬詠這招確實好使,在這個以孝治國的世道,長輩就是用來壓場子的,沒有人會質疑長輩的權威,哪怕明知對方打著侵害的口號而來,卻也要笑臉相迎。
果不其然。
聽了姬詠的話,姬老祖便落下臉來。
“姬氏不給父老面子,難不成也不給我這個老頭子面子嗎?”
沒法子,姬夫人只好命人把這群烏合之眾都迎進府去。
姬夫人憔悴不堪,竟是頭發花白,眼底還有濃濃的烏青,她讓老頭子坐在堂屋的主座下,命下人端上茶水與吃食,自己則順從的站在一旁。
雖見到姬夫人的憔悴,老東西卻也不讓她坐,就這麼讓她站在一旁伺候,而他自己則端坐在主座,微仰的下巴略向下的視线透出幾分目中無人。
“姬家沒有主事人,姬氏一介內宅坤輩也不適合言事,今兒有什麼事便與我老頭子說。”
“老祖宗您可做主呀,長兄失蹤近兩月,小舒亦是下落不明,現在商會人心惶惶,大家今年又虧了本,明年也不知是個什麼路數,現在都指望著姬家給個交代,我這個弟弟也只是擔心長兄安危和姬家名聲才想著讓浩兒繼到長兄名下。姬嫂子不識大局,懷疑我不懷好意,我是等得起,可姬家等不起,這麼耗下去姬氏幾代人的努力都得敗在這毒婦手上。”姬詠‘痛心疾首’的抹著淚,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姬老祖看向姬夫人,“姬氏,可是如此?”
“是。”姬夫人直接承認,她根本沒有心思和這群烏合之眾爭論,姬氏的未來什麼的她根本不在意,她只想打聽丈夫和女兒的下落。
“姬氏,這便是你的不是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姬郎的弟弟,有這份心實屬難得,老夫體恤你的難處,但是姬家也不能在這里絕了後。今日老夫便做個主,讓姬浩繼到姬郎名下。”姬老祖捋了捋胡子,面目公正,盡顯封建大家長以和為貴的風范。
姬夫人眸子微微龜裂,“老祖宗也要逼妾身嗎?”
“老夫何時逼你?血脈傳承的事你一個坤輩不懂,不管如何,至少看在與姬郎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你也該為他考慮一下,身為姬家家主的他該後繼有人。”姬老祖一臉不贊成的看了姬夫人一眼。
“後繼有人?”姬夫人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妾身是聽不懂了,姬浩怎的就成了老爺的血脈,況且老爺本就後繼有人。”
“唉,小舒她不管如何聰慧說到底是個病秧子,更別說如今她自個兒都生死不明,哪怕還活著又如何擔得起姬家的責任?”
“病秧子?”
姬夫人反問一句,聲音透著一絲難以置信。
“老夫知道你難過,但姬家確實需要一個健康的血脈,姬郎現在也需要安排人去查探,所謂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立衣冠冢也總該有個摔盆的人。”
“呵。先前便聽姬郎說老祖宗一向偏袒旁支,今日算是見識了。”姬夫人的聲线微微顫抖,說什麼她都可以忍,唯獨不能說她的舒兒是個病秧子,姬墨舒輾轉病榻幾乎成了她一輩子無法治愈的傷疤,若不是她沒有照顧好舒兒,也不至於讓舒兒落了水。
“老祖宗寵庶滅嫡,真是好一個大家長風范,今日我姬府沒法接待你們了,都給本夫人滾出去。”
“放肆,姬氏你知道老夫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想奪我舒兒的東西,妄想。”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姬氏,老夫不過是本著好心與你說道一句,你倒是不識好歹,姬郎如今生死不明,族里已經做了決斷,你以為你有資格不認賬嗎?詠兒,去報官,讓官府擬個章子過來,今日老夫我就要肅清姬府。”
“你。”
姬夫人被氣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力,身為娘,竟是想幫女兒守住家產都不行。
在這個世道,出嫁坤澤若想立足必須倚仗子嗣,不然在這些以血脈維持的宗族里面她終究只是一個外人。
孤立無援的她根本斗不過擰成一股繩的姬氏族人,不禁想疼惜她的是丈夫和女兒,可傷害她的卻是丈夫的親人,真是魔幻。
眼看著姬詠趾高氣揚的去請官府,姬夫人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的舒兒還生死不明,屬於舒兒的東西若是被搶走了,以後舒兒回來她該如何交代?
本就強弩之末的身體頓時有點供血不上,姬夫人就像一張風中的白紙,顫顫巍巍的指著眼前依稀的人影說不出話。
氣急之時,越過人群她似乎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是她的舒兒?她想叫,卻叫不出來,不一會兒,耳邊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