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進京路奇聞
又是一年平平淡淡的年關,以往每一年年關姬家都是草草過年,但今年,到底是姬墨舒治好病後的第一年,姬老爺雖不在,也有許多糟心事,但至少過年的氣氛還不錯。
姬府掛上了嶄新喜慶的紅燈籠,貼上了紅喜字,大門兩側還貼上了姬墨舒親自題寫的對聯。
恢弘大氣的筆鋒,大方穩重的字體,對聯仿佛與門廊下掛著的兩個紅黑燈籠相互輝映,讓本就威嚴的姬府顯得更大氣了。
因著與蘇家結親,姬墨舒又治好了病,雙喜臨門,這一年姬夫人過的格外開心,甚至笑出了些許皺紋。
蘇娘雖也表現的很開心,但笑容總是透著一股牽強,還經常窩在院子里不出來,對此姬墨舒沒有多想,只當她是與姬夫人還沒有緩和關系,神經緊張,也就由著蘇娘了。
過了年,緊接著就臨近三月,姬墨舒該出發去參加會試了。
會試由禮部舉辦,也就是說她得進京了,進京不比去江南,路途遙遠,這一路她將會與別的舉人相約一同赴京趕考,路程許是就得走大半月,不過比起那些徒步北上風餐露宿的寒門學子已經條件很好了,而且讓她欣喜的是蘇娘也跟著去。
原本赴京趕考是不會帶家室的,一方面是路途遙遠,路上還可能遇上劫匪,坤輩又身嬌體弱的帶著不便,大多人往往只身一人前往,哪怕是富家子弟也只是帶幾個小廝。
比起秀才參加的鄉試,進京趕考的都是舉人了,這一去哪怕沒考中以舉人的能力與眼光也能在京城附近安頓下來,若是考中了就得等待殿試,殿試之後又需要等待吏部派職,得到了職位之後又要趕著去赴任,這個時間是非常緊湊的,往往一路披荊斬棘榮獲進士的人是根本沒時間照看家里的。
這也是戲文里常常會批判到學子進京之後從此杳無音信,一別多年已然另外成家的緣故。
但是,顯而易見,蘇娘不是那等戲文中的可憐人。畢竟擔了個蘇三小姐的由頭,本就作為左相之女,自是不能與尋常人相提並論。
就與往常一般,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因著姬墨舒要北上了,京城不比江南溫暖濕潤,那里氣候寒冷干燥,姬墨舒又身子弱,姬夫人就像觸發了什麼開關,明明已經治好病了,可每當姬墨舒要遠行她都很擔心。
這位貴夫人甚至親手做起了女紅,裁衣縫制了一套保暖夾襖給姬墨舒,叮囑姬墨舒穿著保暖,至於蘇娘,那是沒有的。
一箱又一箱的衣服與吃食堆上馬車,為了安全起見,這回沒敢帶太多銀錢,也只是弄來一輛簡朴的馬車,不過卻請了兩位經驗豐富的豫州鏢師護送。
臨行前依舊是上演了一幕母女依依惜別的畫面,當然,這回姬夫人少不了拉著姬墨舒叮囑要如何如何防著蘇娘,不能被騙之類的,甚至還一臉正色的給她塞了一瓶藥丸,據說是固精丸,讓她行房的時候就服用一丸,免得被那妖精勾的把持不住影響學業,那言語間的針對性都快溢出來了,讓姬墨舒是既難堪又無可奈何,只能是逃也似地鑽進馬車,吩咐春花趕緊上路。
坐在馬車里,讓蘇影做到軒轅處回避一下,姬墨舒小心環住有點悶悶不樂的蘇娘,一臉歉意。
“抱歉蘇娘,我娘就是這樣,她就是關心我,沒惡意的。”
“呵呵,看得出來。”蘇娘冷笑一聲,心頭憋悶,就像憋了一口氣,出不來。
“你生氣了?”姬墨舒小心翼翼的問。
“哼,你覺得呢?”
回應她的只有蘇娘的一聲冷哼以及輕描淡寫讓人查不出情緒的反問,姬墨舒汗顏,蘇娘又怎麼了?
好在趕了兩日路後,蘇娘那低氣壓有所緩解,她們也順利匯入官道。
官道上人還算多,有過往的走商,亦有像她們這般北上赴京趕考的學子。
走在遠離村落城鎮的官道,這里只有一條路,還要時不時給貴人避讓,自然就走走停停,本就不大平緩的土路很快就把人弄的暈頭轉向。
“趙叔,不能繞一繞嗎?”姬墨舒撩開車簾對著走在前面的鏢師問。
“這里正巧是四方官道匯聚的路,走過這一段就好了,至於繞路趙叔我可不敢呀,答應過夫人得把小姐送到京城的呢。四方匯集,人多正常,走出去也就好了。至於繞路就別想了,趙叔我給人走鏢也大半輩子了,看過的路多不勝數。不妨告訴你,除了相對安全的官道,確實有許多私路可以走,但走私路的都是法外狂徒,比如你看那邊。”騎馬走在前頭的趙叔回頭說道,他是姬夫人請的鏢師,雖也是豫州子弟,但仗著一身本事與不願意參與利潤糾葛的性子,他並未選擇走商,而是跟著鏢局干,如今是豫州家喻戶曉鏢師,經驗豐富。
“可這一路太暈了,稍微繞一繞便繞回來也是可以的罷。”姬墨舒回頭見蘇娘臉色不大好,有點急,她還行,但是蘇娘出身高貴,這樣跟著她吃苦她很自責。
“這哪里是說繞就繞的,若是暈,出來透口氣會好些,坐在馬車里自然就暈。”
“可這。”
姬墨舒還想說些什麼,蘇娘的話先一步響起。
“不必了,稍微撩開一下簾子就好。”
“蘇娘。”
姬墨舒擔憂的扶著蘇娘讓她靠著自己,對此更懊惱了,早知道就不同意蘇娘跟著了,聽聞蘇娘要跟著進京,她太開心了卻忘了山長水遠,天元的底子本就比坤澤好,蘇娘又是千金小姐,哪里吃的了這種苦。
“好了你,又不是你的錯,撩開一些簾子。”蘇娘的聲音透著虛弱,她從未這麼難受過,以往出門幾乎是坐人攆,哪怕是坐馬車也是人人讓路,哪有這麼狼狽。
這時候馬車又是一頓,一股嘔吐的欲望一下子就竄到咽喉,她暈頭轉向直接歪在姬墨舒懷里,臉瞬間就白了。
“趙叔,先停下。”
“吁~欸?小姐。”
趙叔看著抱著蘇娘一溜煙跑遠的小姐,連忙下馬跟了上去,而蘇影也連忙跟上,春花只得趕著馬車干著急。
姬墨舒沒有想太多,她只知道蘇娘不舒服便抱著蘇娘出來了,她抱著蘇娘一路快速來到不遠處的樹蔭下,席地而坐,靠著大樹沐浴早春的陽光,遠離人群與喧鬧精神頭似是也一下子變好了。
“蘇娘,這樣可會好些?”她輕輕揉著蘇娘的眉心,又把帶出來的姜片與果脯喂到蘇娘嘴里,絲毫沒有顧及到周圍人的頻頻側目。
蘇娘剛剛緩過來,頓時又生氣又好笑,她故作生氣的捏了姬墨舒一下,“你作甚?得趕著赴京趕考,你卻在這休息。”
“這走半日與不走也沒區別,別先稍微休息一下,你現下覺得如何了?”姬墨舒倒想的沒那麼多,她關切的遞上水囊。
蘇娘也不客氣,就著姬墨舒的動作小口小口的喝著水,清冽的水似是能驅除一切疲乏,又吃了點酸甜的果脯,混沌的腦子似是一下子就又活了過來。
“好多了,墨舒,拖累你了。”
“說的什麼話,還要吃點嗎?這橘子也不錯。”說話的空當,姬墨舒又剝好一個橘子,還貼心的掰下果肉投喂。
“少夫人還是身子弱了些,這一路可不好走呀。”趙叔與另外一位鏢師吳叔走了過來,見癱坐在地的少夫人感嘆一句。
“趙叔,沿著這小河走不好嗎?”姬墨舒環顧周圍,不遠處正是一條河流,考慮到水源,官道往往盡量在河水的附近選擇地勢高處修建,正巧這附近就是一條小河,這里人少些,也安靜些。
“到底是讀書人呀,知道順著水路走呢。不瞞小姐,沿著這條小河往外拐就是一條不錯的私路,原先修官道便是選的那一條,只是後來擱置了就成了私路。”趙叔感慨一句。
“欸?那作甚不走?離官道這麼近,也不必擔心劫匪。”姬墨舒一臉不解,她知道官道固然安全,但是私路也是不可或缺的,私路不僅是蟄伏黨羽的根據地,亦是戰爭期間隱秘傳輸的道路,只是缺了點安全性,或者說並非安全性,而是缺乏監管。
“聽聞那頭太靠近一片林子,那片林子有瘴氣,人靠近一些都沒有活路。”
“瘴氣?”姬墨舒重復念了一遍,這得多玄學的名詞。
“你別不信,這走道最是講究風水意頭。這些瘴氣林子,又或是有鬼魂居住的洞穴深潭,這都是修路的禁忌,更是出行的禁忌。以往我從鏢的時候去過一個村子,那村子山上有個洞穴,說是里面住了神,他們稱之為洞主。為了讓洞主庇護,每年村里都要選合適的黃花坤兒獻給洞主,有些人不信,有一年不獻,那村子來年就遭了災,全村染了惡疾,村里的赤腳大夫怎麼都治不好,你猜後來怎麼著?”趙叔賣了個關子。
春花聽的津津有味,連忙問,“怎麼著?”
“後來全村每家每戶都獻了一個好坤兒,足足十幾號人呀,之後就村子染病的人就莫名其妙好了,赤腳大夫都想不明白呢。”
待趙叔說完,春花一臉鄙夷,“這不是草菅人命嗎?果然村野莽夫就是村野莽夫。”
姬墨舒與蘇娘聽的亦是嗤笑,對春花不禁露出一個贊許的眼神。
“欸,我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讀書之後便覺得自己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叔我以往亦是年少輕狂不信,可走南闖北走多了,聽過的怪誕傳聞多不勝數,對不清楚的事情,若是有證據可以懷疑,若沒有證據,則保持敬畏。”趙叔一張黝黑的臉都不禁染上了紅。
沒有證據便保持敬畏嗎?姬墨舒倒是若有所思。
“趙叔說的有理,只是這也事關一個底线,比如把黃花坤兒獻給洞主這樣的,草菅人命毫無人性,這樣的事情斷然不能用敬畏這一詞來形容罷。”姬墨舒對此持懷疑態度,豫商亦是走南闖北,同樣經常會聽聞這些事情,但是她卻覺得這世上沒有鬼,若是有鬼,那定然是有人裝神弄鬼,什麼洞主,許是洞里有野獸又或是,人。
“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頑固,一根筋,若是你們能查明真相叔自是甘拜下風,若不能,則一切都是紙上談兵不是?”雖然自己的見聞被人當笑話,但趙叔並未見絲毫惱意,在他看來,不到萬念俱灰的時候是不會有人覺得這是天意的。
“叔這番話倒是讓墨舒受教了。”姬墨舒拱了拱手,倒是蘇娘聽了後眸子沉了沉。
休息了一番又聊了些奇聞怪誕,大家也都恢復了精神體力,自然就又要趕路了。
又走了幾日,走出了那片擁擠的山道,路況變的好起來了,只是蘇娘一路都顯得悶悶不樂,姬墨舒不知怎麼了,只以為是舟車勞頓,畢竟趕路這種事情蘇娘貴為千金小姐肯定會有點難以適應的,見此,她費盡心思從一個過路的商販那買了一點茶水和肉干,盡量讓蘇娘好受些。
這夜她們未能趕到下一個客棧,只能宿在官道附近的一個破廟里,姬墨舒讓蘇娘與蘇影睡在馬車里,自己則准備和春花以及兩位鏢師一同睡外面打地鋪。
雖說她是好意,但蘇娘又怎會願意。
還未鑽出馬車姬墨舒就被拉回了車里,車廂內不止蘇娘一人,還有蘇影,姬墨舒自然萬分拘謹,知道是蘇娘的好意不好拒絕,只能讓蘇娘隔在中間,自己是大氣都不敢喘。
一晚上,她幾乎拘謹的不敢翻身,一直是背對著蘇娘,面對車廂仿佛在面壁思過,最終還是蘇娘主動環住她的腰,輕輕蹭著她的背她才放松下來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後半夜,外面傳來什麼騷動,驚醒了三人。
“怎麼了?”姬墨舒撩起車簾,發現春花和兩位鏢師都已經醒了。
“小姐,聽聞是不遠處有人遭了搶,小姐還是別出來了,這里遠離城區,不太平。”春花走過來緊張的說。
“遭了搶?”姬墨舒震驚了,這里是官道附近,在官道上公然遭搶?
“可不是嘛,好像是之前走過去的那商隊,他們在不遠處的樹林被搶了,許是遭了邪了。小姐和少夫人安心呆在馬車里頭就好,改明兒我們加快速度離開這一帶。”趙叔嚴肅的聲音亦是傳來。
姬墨舒自然知曉這其中的危險,原本她娘說要請一整隊鏢師護送的,可人多是安全一些,同樣也會更招風,現在請的兩個鏢師經驗豐富,這是最安全的。
她連忙回到馬車里,放下了車簾,環著蘇娘一臉正色。
“蘇娘別擔心,明兒我們便離開這里。”
“噗,至於嗎?是你別緊張,不早了,又趕了一日的路,快睡吧。”蘇娘似是絲毫不受影響,或者說根本沒放在眼里,她把姬墨舒按在榻上,一路姬墨舒都神經兮兮的,這還怎麼考試。
“蘇娘,你不怕嗎?”姬墨舒簡直無法適應,似乎蘇娘什麼都不怕一樣。
“有什麼好怕的,我們一沒有金銀珠寶,二沒有銀錢,三連吃食都不多,只有這空蕩蕩的馬車,比起那些商隊,我們算是窮的叮當響,劫匪都看不上我們。你快睡吧,這一路還得走好些日子,總是耗費心神考試影響發揮的。”蘇娘又把姬墨舒按在榻上,為了防止姬墨舒不老實,還直接睡到姬墨舒懷里,在臉頰旁邊的脖頸落下一個安撫的吻。
“蘇娘……”
“睡覺了。”
“嗯。”
姬墨舒被親了就有點暈乎乎,都忘了蘇影在一旁了,她回抱著蘇娘,趕路一日她又如何不累,如今蘇娘在懷里,她很踏實。
翌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下來眾人就醒了。
蘇娘與姬墨舒有點渾渾噩噩,一晚上睡的七上八下的,雖然最後睡了,卻只睡了幾個時辰,睡了感覺還更累了。
身體固然一天比一天疲憊,但趕路還是得繼續的。
春花給她們送來了今日的早膳,有幾個水煮雞蛋,一塊風干肉,幾個白饅頭和一份咸菜,真的是很朴實很簡單,但飢腸轆轆的兩人還是大快朵頤。
吃好後,又給水囊灌滿了水,這才再次啟程。
只是走著走著,姬墨舒注意到前往不遠處有個只身行走的身影,女郎穿著一件素色長衫,長衫看起來有點舊,洗的發白,單薄的身子在風中似是能被吹走,因著趕路發絲亦是有些許凌亂,雖是風塵仆仆,她卻一眼就認出是誰。
“顧婉約?”
女郎應聲回過頭,見到自後方駛來的馬車,坐在軒轅上的不是姬墨舒又是誰。
見到同窗,她頓時拘束的紅了臉,舉止投足間都透著一股難堪之意。
走近了姬墨舒才發現顧婉約似是比二月份在書院里頭瞧見的要更瘦弱幾分,許是趕路的緣故,向來干淨的手現在也髒兮兮的,上面還拿著一個啃了一口發干發硬的饅頭。
“姬墨舒?”
“你一個人北上嗎?”姬墨舒跳下車,顧婉約居然走路去嗎?
如今已經三月初了,今年科舉考試稍微延遲了一會兒,要四月才開始會試,坐馬車去到大概也就一周休整時間,可走路去別說去到了,這路上就得把精力消耗光,這樣又如何考試?
“嗯,昨夜我順道搭乘的車隊遭了搶,現下也沒有能捎我的馬車,只能走到雍州看看了。”顧婉約很失落,昨夜遭搶的馬車正是她托人介紹的順風車,這世道寒門學子若想考試就得這樣打聽這些往返的車隊,一般給點小錢都會願意捎上一程,本來她坐的那個車隊是可以把她送到京城的,可現在遭了搶,路費搭進去了,簡直就是措手不及。
姬墨舒皺眉,“走路怎麼趕得上?”她鑽回馬車與蘇娘說了幾句,這才鑽出來說道,“你上來,反正我們順道,只是晚上你只能睡在外頭了。”
“這。”顧婉約咬著唇,更難堪了。
“好了,上車了。”姬墨舒二話不說把顧婉約拉上車,這人讀書讀的固執的要死。
顧婉約上了車,更顯得拘束了。
坐在馬車里,這時候她才發現姬墨舒原來帶了家眷的,車里有兩個妙齡女子,都帶上了面紗,姬墨舒正坐在一旁摟著其中一個女子,那應該就是姬墨舒的夫人罷。
雖然有了外人,但蘇娘不見拘束,只是柔弱無骨般靠在姬墨舒懷里。
因為是坤輩,蘇娘和蘇影在顧婉約上車前便圍上了面紗,姬墨舒並未說什麼,只是坐在蘇娘身邊,有意無意的隔開顧婉約的視线。
其實她帶著家眷不大想帶生人一道的,可顧婉約這樣肯定會耽誤考試,寒門學子本就不易了。
“你是寒門學子?”忽然,蘇娘問了這麼一句。
“嗯。”顧婉約有點羞臊,雙手不自覺絞緊。
“寒門學子中舉人倒是少見呢。”蘇娘又輕飄飄的說了這麼一句,士族獨大的問題幾乎是每個朝代都會面臨的,士族從士,卻又脫離了民間,這樣的人如何治理民間問題,朝廷往往黨派之爭,滿朝文武忙著站隊,干實事的都被排擠在外。
若遇上個拎不清的君主,風調雨順的年代或許還好,若遇上災年,那就是亡國之君了。
面對蘇夫人那不帶情緒卻又似是評價的話,顧婉約雖覺得心頭有些許苦澀,卻也恭敬的行了個禮,“自古寒門難出貴子,自是少見。”
“少見是少見,不過如今你到底是考中舉人,雖還未成為貢士,但舉人亦是有資格為官的,可說說對以後有什麼打算?”蘇娘依舊是淡淡的。
聽聞打算,顧婉約先是一愣,有點沒反應過來。
其實她沒有想過想做什麼,只知道要考試,考過了再說,但是若真的考過了要做什麼是不知道的,夫子考究的也大多是朝局與民間問題,回想起來似乎科舉從未引導過學子去思索以後要做什麼,更多是考究這個人的人品與見聞,類似於不諳世事,高談華夷。
“沒有想過?”蘇娘一眼就看穿了顧婉約所想,有點失望。
“不瞞夫人,是沒有想過,以往我讀書只是為了讓我家人能夠過的更好一點。”顧婉約又作了一拜。
聽到只是想讓家人過好一點,這還是一個舉人說出來的,若是秀才或是童生也就罷了,舉人讀了這麼多書還是這個願望嗎?
蘇娘皺眉,“你私心太重了。”
“這世上誰不是為自己的私心辦事呢,所謂雄才大略,換個角度不也是私心嗎?”意料之外,顧婉約竟然反駁了起來,還是角度尖銳。
姬墨舒都不禁捏了把汗,其實她也認可這一套。
“你倒是實誠。”蘇娘冷哼一聲。
“我讀書只是想讓家人過的更好,可多年下來,因著要拱我讀書,家的條件一日比一日差,全族供著我一個,雖然是考過了,可考過了意味著還得繼續讀,以至於我已然年方二十有二,並未成家亦未立業,家中老母更是自我讀書以來沒有過過一日好日子,就連兄弟姊妹也被我拖累,現在我進京趕考,先不說中不中,光是這份盤纏便是從牙縫省下來的,可昨夜一夜間亦是化為烏有,而未來的路我也看不清。”顧婉約眉目有著濃濃的愁緒,雖然言語平淡,但里面每一個字都壓抑著極強的罪惡感。
這是很多寒門學子都會出現的心理境況,出身窮苦人家的讀書人似是生來便有罪,與其說是讀書,不如說是受刑,只是這個刑罰看不見摸不著。
“嘖,你這想法。”蘇娘皺緊了眉頭,她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姬墨舒,“墨舒,你有什麼看法嗎?”
姬墨舒聽的出神,被蘇娘點名還打了個顫,似是嚇到了。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蘇娘笑著捏捏姬墨舒的手,也不在意車里還有外人,直接就靠在姬墨舒懷里。
知道這家伙又開始發揮那讓人頭疼的肆無忌怛,姬墨舒本能的抱住,體貼的給蘇娘蓋了個毯子,如今才三月,又是北上,越是往北就越冷。
想了想,她才道。
“這個我也沒有想好,你是知道的,我的心願是呆在家里守著娘,還有你。”
……
蘇娘悄無聲息的捏了姬墨舒腰間的軟肉一把,又氣又惱,這國家都沒有能人了嗎?
就沒有雄才大略之輩?
一個兩個都不要榮華富貴,沒有野心,干脆無為而治算了,死了以後管它洪水滔天。
“床前盡孝,子孫繞膝那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願望,可願望與現實往往是有所偏頗的。商賈需要讀書的子弟來獲得朝中的話語權,姬家就我一個孩子,往往讀書不行才會去經商,入朝為官的豫州子弟會給經商的保駕護航,這樣商幫才能經久不衰。若我能夠在朝廷站穩腳跟,豫州百姓皆會因我自豪,當然對於我個人而言入朝為官也不等於沒有事可做。好比我出身商賈之家,自是會想全國通商,通商就得修路,若可以,我會想方設法開拓新的道路,不僅是水路還有陸路,道路通,商業才能興旺。”姬墨舒吃痛的皺了皺眉,卻還是老老實實的把一些想法說了出來。
顧婉約聽聞也是想了想,竟然受到了啟發,雙眼的陰郁褪去轉而透露著精光,竟有種異曲同工之妙,“巧了,聽你這麼說我覺得以後我若可以為官,我喜歡改善水利灌溉,盡量讓莊稼人能吃飽飯。”
蘇娘笑的有點狡黠,好家伙,農商雙煞呀。
“對了蘇娘,你問這個作甚?”姬墨舒後知後覺。
“無事,這不是你們快要考試了嗎?會試過了會有殿試,考考你們罷了,我覺得今上會喜歡干實事的人,若只能高談闊論,想必沒法為國家效力的。”蘇娘隨口答道。
“是嗎?”比起顧婉約的欣喜,姬墨舒更多的是迷茫,今上這樣對待兢兢業業開拓水上道路的豫商,天知道這次進京趕考等待她的是什麼,不過見蘇娘嘴角噙著的那抹笑,她卻怎麼都說不出掃興的話,反而還受到了感染,“那就承蒙娘子的吉言。”
之後的幾日一行人依舊在馬車里顛顛簸簸,路途太過遙遠,蘇娘再次承受不住了,只覺頭昏眼花,看姬墨舒都出現重影了,幸好姬墨舒在上個城池多准備了些清涼油與橘子,不然蘇娘得暈菜。
終於,趕在四月前她們到達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