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俞老的二兒子俞赫欽在出差途中,遭遇車禍喪生,像是捉弄人的戲劇性巧合,同二十年前,俞家長孫去世的日期,是同一日,11月8日。
也是,俞忌言的生日。
從出生就被俞家視為災星的俞忌言,因為父親的意外去世,他被俞老“掃地出門”,且放了狠話,他從俞家這里,拿不走一分錢。
同年,因為沉默寡言的性格,俞忌言在劍橋華人留學生里很不合群,又因為成績過於拔尖,便遭到了排擠。
那半年,他過得非常糟糕,出現了反復性的失眠,以及輕微厭食症,最後被查出了中度抑郁症。
教授勸他暫停學業,回國調整狀態。
俞家的門並沒有為俞忌言敞開,而他也並不想回到那個噩夢般的家中。
他去了蕭姨的老房,高中時,他常來,因為同父異母的妹妹,在這里由蕭姨看管長大。
老房不遠處是一畝茶園。
呆在二樓房間的陽台上,俞忌言能隱約看到那綿延起伏的丘陵。
一個陽光充裕又無聊的午後,他看完書後,下了樓,沿著那條曲徑往前走,在盡頭,他竟發現木門可以拉開,應該是通往茶園的小道。
他覺得自己沒什麼壞心思,只不過想去里面看看,便拉開木柵,踏著腳下的淺草,走到那棵老樹下時,忽然,他看到少女從水中浮出,粉色的泳衣被打濕,姣好的身材一覽無遺,甚至有些青澀的性感,他害羞的垂下眼,躲到了樹後。
那是,俞忌言第一次遇見許姿。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人,上高中時,同學總是笑話他性格古板又古怪,又因為長得偏瘦皮膚也不白,基本上沒有女生和他表白。
對戀愛這種事,他一竅不通。
他難以描繪那種感覺,只知道,從那天起,他出現了一些“異常現象”。
比如:無論做什麼,都會想到她。
還有,瘋狂的想見她。
從茶園到附中,那一個月里的偷望,悄無聲息的抹去了俞忌言眼里的晦暗。
復查病情時,醫生也驚訝他好轉的速度,好奇的問道:“Are you in love?”
俞忌言在笑的時候,差點忘了,這只不是一場,自己單相思的狂歡,他其實從未走進過少女的世界,就連最基本的名字,她都不知。
不過,他要走了。
飛回英國的當天下午,他去了一趟附中,趁下課時,他逮到了一個從8班走出來的女同學,說拜托她將情書遞給許姿,女生答應了。
情書里,留了名字與聯系方式。
這是俞忌言最後的一點點期許,在飛行的二十多個小時里,他忐忑不安。下了飛機,他立刻開機,只是,沒有她的信息,也沒有她的來電。
像是從高處墜落到海底的失望,他想,她應該沒拆。畢竟,她心里的位置,都留給了那個叫做韋思任的男生。
後來的日子,俞忌言在忙碌里度過。
他不僅學業繁重,以及,他在姨媽何敏蓮和好友朱賢宇的幫助下,開始創業。
他到底還是遺傳了俞家經商的基因,埋頭的三年里,他所瞄准的互聯網風口,靠线上社區,在英國的華人圈,撈了第一桶金。
在創業的幾年間里,他也聽從了醫生的建議,為了徹底治好抑郁症,他開始健身,也接觸上了戶外運動。
的確有效,從樣貌到身型,他幾乎脫胎換骨,靠自己從廢墟里站起來,連站姿都格外筆挺。
而關於許姿,只在回劍橋的頭兩年,俞忌言想念的次數算頻繁,始終念念不忘,但他終究是理智的,他知道,那只不過是廊橋遺夢。
他悟得透一些道理。
他覺得,相遇不一定要開花才算有意義,也不必追悔當初為何欠缺勇敢,享受過心動時的興奮,就足以,即便它短暫得像綻放又消失於夜空的煙火。
並不是刻意忘記,也沒有刻意想起,只是,關於她的春夢,的確越做越少。
所有的平靜,直到隔年12月,被徹底打破。
受寒流影響,這年倫敦的冬天,比往年都冷,溫度低得嚇人不說,總風雪交加,讓本就不喧囂的老城,顯得更蕭瑟冷清。
要在倫敦短暫停留幾天的俞忌言,來之前,就問過姨媽,說是否能去她的別墅住兩晚,何敏蓮說有幾個學生租了一晚,用來開party,不過,她還是鎖住了那間最大的臥房。
俞忌言下了飛機就往別墅趕,車停到院子外時,已經是夜里10點,他裹著件及膝的大衣,推著行李箱往庭院里走。
很巧,他與一個往外走的男人擦肩而過。
他一眼便認出來,男人是韋思任。
雖然男人也多看了他兩眼,不過並沒認出人來。
也正常,這時的俞忌言和當年被欺負的瘦猴,判若兩人。他只是沒想到,來這里開party的竟然是韋思任。
外面的雪下得越來越大,還夾著冷冽的風,庭院里沒過一會兒就積滿了厚雪,連玻璃窗上都被雪花封住。
站在門外,俞忌言已經聽到了屋里振聾發聵的音樂聲。於是,他繞到了後門,用鑰匙打開了鐵門,從小道間的樓梯里朝上走。
這一面,只有帶著冰涼雪花味的靜謐。
之前在劍橋讀書,他來倫敦,就住在這間最大的臥房里,現在里面也都是他的衣物,行李箱都沒打開,他從衣櫃里取出了一套舒服的睡衣,迭放在手臂上,去了浴室。
但,他似乎忘了鎖房門。
大概過去了半小時左右。
在熱水里泡了一陣,終於消除了俞忌言舟車勞頓的疲憊,只是在站起來擦身子時,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性器,想起了朱賢宇的調侃。
“那麼多獻殷勤的美女,你不上,為了個白月光守身如玉,小心這玩意生鏽啊。”
他自嘲的笑了笑,然後穿上了睡衣。
這是幾個月來,他第一次想起許姿。
臥房里就開了一盞台燈,光线微暗。不看書時,俞忌言不喜歡屋里太亮,他喜歡呆在暗暗的房間里,聽著舒緩的音樂,閉目休憩。
說到底,他的靈魂是孤獨的。
站在地毯上,他側著身擦拭著濕漉的頭發,忽然,聽見了木門被推開的聲響。
當他反應過來時,朦朧的光线里,出現了一個腳步踉蹌的女人,身子一歪一扭,應該是喝醉了,幾乎是撞進他懷里,還環抱上了他的腰,聲音軟如泥:
“韋思任……”
“我好喜歡你……”
“我好想……”
被燒得紅透的小臉,朝他的胸膛上蹭了蹭,“好想……和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