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桃花谷正廳前的空地上,二十幾個谷中內門弟子有橫有豎地整齊排坐著,修煉著只有內門弟子才有資格接觸的上乘功法——清衍經。
在空地前方,一左一右分別坐著桃花谷僅剩的兩位長老,左邊是大長老孫博懷,右邊是二長老呂傳學。
兩位長老年近七十,須發皆白,老眼渾濁,象征衰老的紅斑在臉上、手上處處皆是。
兩位長老年輕時都是谷中扛梁子的高手,但自從門派沒落後,時常在江湖遭到暗算,又忙於谷中事務,心力交瘁之下,飛速衰老,以至於如今七十未到,就已走了幾年的下坡路,身體如同裝水的竹籃,每天都在漏水,這水就是幾十年的功力。
到了如今,兩位長老年輕時積攢的功力所剩無幾,行將就木,隨時都可能入土。
但二十多個弟子,需要他們親身傳授幾十年的經驗,因此為了門派的將來,兩位長老鞠躬盡瘁,依然每日晨起指導弟子們的練功。
在兩位長老左右,還分別坐著四位桃花谷的執事,都有四十好幾。沒落至今,谷中的執事也從興盛時的十幾位減至如今的四位。
兩位長老以及四位執事將清衍經的要點徐徐講出,引導空地上二十幾個弟子運轉清衍經。
清衍經是桃花谷第一任谷主薛春秋所創,講究親近自然,感受萬物衍生,使自身生生不息。
清衍經修到高深處,可延年益壽,擁有堅韌悠長的內力。
經過百年來幾代谷主的改良精化,清衍經更加完美無瑕,在第一代谷主創建之時,就已成為江湖的頂尖功法,吸引無數江湖豪傑加入,只為清衍經,這個勢頭直到上一代谷主林不則身死後逐漸改變。
歷代谷主、長老和弟子都修煉清衍經,但直到上上一代谷主桃方平,其於晚年開始修煉玉面金剛經,此經谷中人不知曉來歷,只知道桃方平時常稱其高深,厲害之處毫不弱於歷代谷主改良的清衍經,桃方平自那便醉於修煉此經,但氣色卻一天比一天陰郁,數年後陰氣反噬,自斃。
桃方平雖死,卻將這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功法傳給了女兒桃夭夭,但桃夭夭自小修煉至今,身體無恙。
隨著二十個弟子的修煉,東邊的初陽也漸漸熾烈起來,兩個時辰過後,晨練結束,眾弟子散去,下午的時間由他們自由支配,可以繼續練功,也可以修煉谷中上乘武學七烈劍。
四個執事打算扶兩位長老回到住舍,大長老孫博懷拒絕道:“我還有點事要與谷主商量,你們先扶二長老回去吧。”
“那怎可,”二長老呂傳學道,四個執事也露出拒絕的神情。
如今的孫博懷已經不具備自己行走的能力,回住處的路是上山路,崎嶇陡峭,若無旁人攙扶,孫博懷有掉崖的可能,平日桃夭夭不敢讓毛手毛腳的弟子去扶,因而兩位長老的出行多是由四位執事護送。
“這樣吧,你與谷主商量,我們在這等你,你完事後,我們再一起回去,”呂傳學想到一個妥帖的法子。
“這樣也行,那你們就在這等我吧,”孫博懷說完,在白勇當、魏不論兩個執事的攙扶下,踩上正廳前的石階,緩緩而上。
拾階而上期間,白勇當、魏不論兩個執事明顯感覺到自己手扶著的這個老人身體的搖顫,他們只要一松手,老人就會立馬從台階上滾落下去似的。
孫長老確實老了啊,他們在心里感慨。
依稀記得過去的孫長老是如何地意氣風發,名副其實的一流高手,數年前,狂武門已經興盛,門派實力足夠躋身七脈,但因風雪樓屢屢庇護桃花谷,狂武門積怨在心,發動了一次小規模的對桃花谷的進攻,派出了七個執事帶頭的隊伍,趁著谷主桃夭夭外出間隙,上桃花谷討要說法。
當時桃花谷已經衰落,幾個執事和一眾弟子都敗在這七個執事手中,就是大長老孫博懷,和二長老呂傳學,兩人兩劍,擊退七個狂武門的執事。
那每個執事都有著准一流高手的實力,深諳狂武門的上乘武學《龍狂拳》。
但也是這一戰,令兩位長老元氣大傷,加速了他們的衰老,否則他們還能用余蔭多庇護桃花谷至少十年,不至於這麼早就一只腳邁進棺材。
來到廳前,孫博懷、白勇當、魏不論向廳內看去,但見最里面的那張桌案後,坐著身穿白色長裙的谷主桃夭夭。
發髻高挽,雲鬢整潔,長裙垂在光滑的地面,猶如一位畫中靜止的美人,高雅而文靜。
其正在翻看紙卷,玉手握著毛筆,時而蘸蘸旁邊的黑墨,時而在紙卷上書寫。
谷中事務繁多,小到每個弟子的練功藥材發放,大到與南州其他各派的交好結誼,都要經由她決定。
孫博懷三個男人眼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抹驚艷,孫博懷眼中還有一抹古怪,只是這抹古怪一閃即逝,毫無痕跡。
隨即,三人的眼神便變為尊敬。
這位女中豪傑,以一介女流,支撐著整個門派的運轉。
其付出的心血,不比孫、呂兩位長老以及其他人少。
孫博懷在門口行禮道:“孫博懷參見谷主,有事請求,叨擾谷主,還請谷主原諒。”
聞言,廳內桌案後的桃夭夭停止了手中的批卷,放下毛筆,站起身來,曼妙的身姿纖毫畢現,一身沒有任何裝飾的素淨白裙,穿在她身上,卻也散發著嫵媚的韻味,到底是聞名江湖的玉面金剛,實力與美貌並存的巾幗。
桃夭夭向孫博懷走來,她知道孫博懷身體不好,走幾步都要顫顫巍巍,雖然現在有白勇當、魏不論兩個執事扶著,但能讓孫博懷少走點就少走點,畢竟她也是谷主,理當體恤下屬,孫博懷也是她的前輩,是和她父親桃方平一輩的人。
“孫長老有事就遣弟子過來稟告便可,不必親自前來,如今您應當多顧下自己的身子才是,”桃夭夭穿著白色的布鞋,邁動白裙下兩條挺拔的長腿快而穩地走著,一邊對著孫博懷關切道。
看見桃夭夭向自己走來,孫博懷覺得不妥,長老找谷主商事,下屬怎麼能讓上屬主動走到自己這邊來呢,一邊向桃夭夭走去,一邊道:“谷主,您坐在原位等我,我走過去便可。”
桃夭夭擺擺玉手,和孫博懷你一言我一語的間隙,已經三兩下來到了孫博懷的身前。
“谷主,這不妥……”孫博懷有些無奈地道,但桃夭夭已經走到他身前了,他也就不再多言了,看向身邊的白勇當、魏不論,說道:“兩位執事先回避吧,我想與谷主私下談談。”
白勇當、魏不論點點頭,但還是看向了桃夭夭,尋求其的意見,見桃夭夭也點了點尖俏的下巴,才退去。
等白勇當、魏不論兩人退到廳外後,桃夭夭為了讓孫博懷少走幾步路,直接扶孫博懷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這些椅子一般都是到廳內議事的客人所坐,沒有選擇走到廳內。
坐下後,孫博懷直接開門見山道:“谷主,我那劣徒唐虎,如今也在後山思過崖面壁思過了一月,他此前犯了目無尊長的大錯,我想他現在已經想清楚了,想請谷主讓他離開思過崖。”
桃夭夭聞言,似乎是沒想到孫博懷張口一提竟然就是唐虎的事,長長的睫毛不由地顫了顫,思索片刻,說道:“忤逆長輩向來是大錯,何況其屢教不改,忤逆的還是我這個谷主,一月時間不足以令其反省深刻,此事孫長老就不要再想了。”
“這…………”孫博懷其實對於自己的愛徒唐虎到底如何觸犯了桃夭夭並不清楚,他也沒法去後山,其他人也不知情,他便也沒法問個清楚,但他也了解自己徒弟的心性,就如其名一般馬虎粗魯,犯下這種過錯並不意外,既然谷主已經這麼說了,那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擾谷主,就讓我這劣徒再好好反省反省,過去我疏於管教,如今讓谷主看笑話了,”孫博懷說道。
桃夭夭點點頭,她自然不可能告訴孫博懷,實際上是唐虎醉心雙修,因求而不得,欲火蠱惑,迷失心智,她才不得不使出這下策,將其關進後山思過崖。
與唐虎雙修一事,一直以來只有她與唐虎二人知情,她身為一谷之主,自然不可能將這種事情說出,損壞自己名聲,唐虎也知道自己如果說出,在這個谷中便再沒有立足之地,何況他食髓知味,若說出此事,便再無美人肉香可嘗。
“他是該好好反省,”桃夭夭認可孫博懷的話。
在孫博懷欲起身時,桃夭夭卻把住孫博懷的脈搏。
孫博懷臉上涌起一抹不自然,說道:“不必的,谷主。”
桃夭夭沒理會孫博懷的拒絕,自顧自地說道:“算起來,也有些時日未給你把脈了,讓我看看吧。”
孫博懷道:“我已經是半截身子躺進棺材的人了,谷主不必再強留我這老東西在世上了。”
桃夭夭淡淡道:“你和呂長老若死了,就沒人教這些弟子習武了,我桃花谷便沒有了未來。”
孫博懷無法反駁桃夭夭說的,“但我這老朽強行續命的代價,太大了,我老孫問心有愧啊,來日九泉之下,我何顏去見你父親?”
桃夭夭已經查看起孫博懷的脈象,她父親桃方平精通醫術,她自幼便得父親真傳,因而對醫術也非常擅長。
聽到孫博懷的話,她不以為意道:“為了門派的未來,長老不必自責,也不必覺得愧對父親,或愧對我。”
聽到桃夭夭這麼說,孫博懷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如今已沒了自行吐納的能力,想要繼續苟活,就得依靠外力。
一般這外力靠的就是珍貴藥材熬制的湯水,但谷中如今藥材稀缺,弟子們平日習武所用的多數都是靠風雪樓接濟來的,沒剩什麼給他們這些老頭子。
他們也不可能和這些弟子去搶藥材,畢竟一個是門派未來的傳承,一個是已經行將就木的老廢人。
沒有藥材,就得依靠其他外力,每過一些時日,長則半月,短則幾日,桃夭夭就會和他還有呂傳學陰陽合歡,將純淨的陰陽之元傳給他們,幫助他們續命。
這種陰陽之元是人體的根本,萬物都由陰陽相生,因此陰陽之元可以幫助他們活得更久,並且不會對身體有任何的危害,尋常的內力或者真氣,由於性質過於極端、剛烈,不適合傳給他人,容易造成他人身體的損傷,更談不上續命,加上他們已老,身體早就存不住東西,而且經脈老弱,若是強行灌注內力進來,只會經脈盡斷。
這陰陽合歡術,是一種上乘的雙修功法,不同於江湖上那些低劣的采補或是一些純粹是在宣淫濫交的雙修。
它掌握在風雪樓主賈仁易的手里,其看上桃夭夭雙修的出色資質,故而時時與桃夭夭交媾,將這陰陽合歡術的女心法傳給了她。
桃夭夭在雙修中,粗略地摸索了賈仁易所運使的男心法,但並不完整。
因此桃夭夭也無法與另一個男人發揮出與賈仁易這般的雙修效果,其的雙修資質也未必有賈仁易這麼好。
桃夭夭目前掌握的陰陽合歡術心法,足夠她懂得如何將雙修中,自己的陰陽之元傳給對方,補益對方。
一番把脈,桃夭夭說道:“脈象很弱,陰陽之元所化的內力也所剩無幾,待會還是去你房間吧。”
見桃夭夭自己都決定要到他住處去雙修,孫博懷也不好拒絕,道:“有勞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