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霞往宿舍樓走去時,依然覺得渾身燥動難受,是不是因為男人衣服過於厚重?
那T恤松松垮垮貼著皮膚是讓人不舒服,亦或是半推半就與文良親熱太過惡心,那黑鬼毛手毛腳扒著自己是讓人難熬,也可能是那男孩目光炯炯盯著自己太過別扭,那昊濤蠢笨痴愚向自己告別確實肉麻,滿臉迷情模樣確實自視甚高,這樣一想,明明是清冷的雨夜,似乎雨點飄落帶著些許灼熱難受之感,滿街燈光也變得模糊起來。
她拿開傘用臉頰接了些雨絲,不知不覺間邁著疲憊步伐回到走廊。
性愛余韻未去,方才男人床榻表現證明自己身體仍舊是誘人的,性感的,令秋霞心滿意得,她快步走到洗衣房,准備清洗汙塌內褲。
房間內有個女孩正在著急:“別再來找我,梁峰!每天都尋些借口搪塞我,我懶得聽你編謊。”她轉身氣呼呼跺腳,將電話捧在手心罵道:“你沒心沒肺,整天勾搭來勾搭去,混蛋家伙,這次絕不會原諒你,別再來找我!”
女孩垂下頭望著腳趾,前後兩句狠話將戾氣傾瀉完畢,像是剛從心悸里緩過來,止不住的塞漲。
“珍珍。”秋霞喊出名字,大概緣由已經猜到:“怎麼回事,又和男朋友吵架?”
那女孩枉費感情,落得雞飛狗跳,脾氣愈發暴躁,垂著腦袋一口一個混賬混蛋,粉拳緊握在面前揮舞,似是能錘死這負心薄幸男人,秋霞嘆口氣,接著說道:“你沒事吧,來這邊讀書還沒一年,和男朋友吵架次數比得上你們見面次數咯,有什麼事情和我說說吧!”
珍珍滿肚子不痛快,想著梁峰的態度一天比一天惡劣,這場戀愛成自己單方面付出,回神之間不料背後傳來安慰,急忙支棱著答道:“我沒事,這樣吵著都成習慣了,算看透這家伙吧。”秋霞順杆子往下爬,接著話茬說道:“我都不明白你怎麼會看上那家伙,成績很差,長得一般,整天拈花惹草。”
這落寞女孩又嫌秋霞這般說法太落男友面子,扭捏著爭辯:“梁峰其實也沒那麼不堪,唱歌很好聽啊,初中高中時常上台演唱,就有一群女孩子圍著他。”
“里面包括你嗎?”秋霞促狹地問道:“真是難得,還以為我們乖學生蔣珍珍一心只讀聖賢書,想不到兩耳邊上吊著一位青梅戀人。”她連嘖幾聲,繼續安慰道:“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只管著自己青梅竹馬,多把眼光往外放些,那麼多男人都想追你看不到嗎?”
“我哪會圍著他跑啊,他主動追我的,初中開始一直圍著我,誰知道到大學,見過這些鶯鶯燕燕,像是小貓見蝴蝶似的,東追西跑,也不顧及我倆感情。”蔣珍珍闡明兩人戀愛地位,在這位乖乖女意識里,先跨越男女界限的那位,戀情中往往是弱勢,卑微的一方。
不由想她圍棋中後手執白,略贏老頑固老學究幾目,那般暢快感受無與倫比。
秋霞腦海中閃過一句話:女人往往會愛上丑陋而平庸的男人,但她從未信過,那梁峰面目可憎,猥瑣邪惡恰像在旱廁亂爬的蛤蟆,想到日後找男子如梁峰一般,與其共同進出課堂,同桌吃飯,甚至站入婚姻殿堂,那一瞬間的想象令她渾身盡出雞皮疙瘩,哆嗦說道:“這般模樣,就珍珍你吃的下口,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握在梁峰手上?”秋霞已然忘記剛才與一黑矮壯漢在沙發廝殺景象。
蔣珍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扯著衣角,紅暈如爬山虎般縷縷攪動清純臉頰:“哪有,我沒吃過他那里!”這話語間意義非凡,這優等生收回目光,捂著臉頰轉過身去,秋霞見珍珍默不作聲,安慰道:“這事何必害羞呢,在一起確定關系名正言順的,況且,許多人不談戀愛看對眼都能上床呢。”她只找些羞臊話來撩撥珍珍,令那優等生更覺難堪,彎腰捂臉像日本官員鞠躬道歉一般,羞愧態勢十足。
秋霞見效果不佳,又將珍珍小手撥開,說道:“你男朋友外面花天酒地尚不愧疚,你自己說兩句俏皮話就羞赧難當,這又是何必呢,你欠那臭男人什麼嗎?”
蔣珍珍真心佩服秋霞說話果敢直率,這等羞人事竟被指摘為俏皮話,臉色漸漸平復,說道:“他欠的我,高三畢業時將我哄到賓館,我那時還不懂這些事,迷迷糊糊被扒光衣服,後面還……反正我不喜歡和他做那事,又痛又不舒服。”秋霞倒是想說性愛並非一無是處,有總比沒有好,就像戀愛,談總比不談為好。
可這些話說出只會繼續刺激優等生,她看了眼珍珍,又注視著天花板輕聲勸道:“虧你學習這麼好,這方面事情也要用心學啊,也要技巧,否則你在床上死魚般一趟,手筋腳筋都繃著,哪會不疼!”珍珍哪料有如此回答,怯著聲音道:“這事還能學嗎,梁峰床上那樣子可惡的緊,游來游去像條蛇一般。”這就扯到長跑冠軍強項,秋霞躍躍欲試想告些羞人知識,轉念一想天色實在過晚,又說道:“自然能學,這又不是啥稀罕事,能做就能學。只是別去看那些夸張影碟,小說,把這種東西當真作踐自己可不好,做愛嘛,舒服就叫出來,不舒服就喊停。今天時間過晚,下次我和你好好聊聊。”兩人後續又小談一會,隨後各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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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夏初天氣說變就變,早上陽光明媚,仿佛昨日大雨是場春夢,可地上泥濘,雨坑積水無不訴說著昨日老天勃然大怒,下著霹靂雷雨,這情景,與床上發愣懷疑的昊濤並無不同。
昊濤床榻轉醒之時,不見文良身影,昨夜宿醉,迷糊間遭罪不清,像男人手淫過後賢者時間般,一點一點將那回憶拾起,每拾一點就後悔一遍。
半夜醒來望見文良與秋霞做愛,後悔,沒阻止與秋霞做愛,後悔,隨後痴漢般與其表白,後悔。
零星斷續地回憶令這男人眼仁泛白,覺得這片天地黑沉沉向他壓來,又想起秋霞起床後輕聲與自己告別之話:濤哥哥,我不想找個不愛我的男朋友,今晚過後我們可以是陌生人,可以是朋友,或者可以是…那女孩調皮的眨眨眼…情人,絕不會是男女朋友,那我們分手咯。
他回味這話里話外意思,更覺自己虛偽,秋霞都貼著趕著來與自己歡好,他卻要尋個理由做愛,真是可笑。
昊濤洗漱後不吃早點就出門,一是趕著上課,另一方面確實沒得胃口,心上新添傷口,觸著便痛,只得找些肉體疼痛分擔注意力。
這高個男人沿著小路匯入人流,裹著書包往教室跑去。
教學樓下人潮洶涌,卻在歇息長椅處空出橢圓空間如呵護一個七彩肥皂泡泡,昊濤瞥去一眼,同學們都在此頓足猶豫,駐足觀賞,竊竊私語,戀戀不舍,匆匆離去,一波又一波,仿佛那邊有著一番千年奇景,若把那些熱辣目光比作強盜海賊,那此刻長椅上想必是載滿絢麗隗寶的奇妙幻境,吸引著四面八方尋寶來的眾人。
昊濤內心忐忑不安更兼怦怦直跳,他稍微有點眩暈,晃悠悠擠入人群,向著視线聚集處瞧去。
長椅獨坐雲嵐,勿須用少女形容,因為許多少女早已是裝腔作勢的早熟女人,勿須用女孩形容,因為許多女孩早早凋零化身平凡。
雲嵐未擦口紅,未施粉黛,端端正正坐在那兒,就可以用來形容優雅。
她的衣服沒什麼引人注目之處,法式黑色收腰連衣裙,半遮掩著那白皙透亮嬌軀,她的發型亦沒任何嘩眾取寵之處,發絲柔軟微卷微黃,半透露著明眸亮齒臉蛋。
與昨日如公主般打扮全然不同,這全新模樣令所有見識到雲嵐的人明白,她的魅力並非是衣物,飾品堆砌,這些附加只是添頭,吸引眾人目光的是雲嵐這個人:驕傲,神秘,嫵媚動人。
黑色裙擺整齊地被豐腴腿肉壓住,想必雲嵐入坐之前,用手稍稍攏了裙子,這必是個優雅動作。
她挺胸收腹滿臉微笑,雙手自然搭握在腹部,微微側著頭,望見人群中熟悉面孔後,眼睛閃出光芒,輕柔撫動身邊座位。
同學皆面面相覷,不知雲嵐是向何人示意,有不少人躍躍欲試想要入坐,最後自慚形愧地退回人群。
似半個世紀那麼漫長,終有一位不知進退,恬不知恥男人顫顫巍巍走向長椅。
“嵐姐……”昊濤難以承受眾人逼視,像原始叢林里出洞覓食的大白兔子,徒一露面便感受惡意,飢渴目光掃射,似是無數食肉動物在暗處蓄勢待發,那還待怎麼樣,只能垂著腦袋,攥著膝蓋坐在佳人身旁。
雲嵐禮貌而矜持地向圍觀同學說道:“我看差不多到上課時間,大家快去吧。”她知道自己有足夠號召力,哪怕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個微笑,都能讓人小心翼翼討好她。
果如雲嵐所想,同學喧鬧著涌入教學樓,頓時周圍壓力驟減。
雲嵐笑意盈盈遞過飯團,柔聲說道:“拿去,快吃吧,別給我推脫,我這邊等的腿麻,沒心思跟你推。”昊濤漲紅臉接過飯團,在嘴便湊了湊,忍不住說道:“嵐姐在這邊等我做什麼?今天起得太晚,文良又早早出門,只好趕著過來上課。”他不敢抬頭,眼觀鼻,鼻觀飯團,只求身旁佳人能領會意思由他去課堂。
雲嵐雙手另拿出個飯團,輕巧捧在嘴邊,小口吃著,慢里斯條吞咽著早餐,並未理會男人拐彎抹角的絮叨話,不一會,食指將最後米粒勾入紅唇,她拿出手絹從容擦拭後說道:“秋霞這妮子昨天找你上床,對吧?”
昊濤聞到這話里尖銳刺味,抬頭一看,眼前是幅冷靜臉孔,連在心里安慰自己聽錯。
雲嵐遞過手絹給昊濤,接著說道:“秋霞很騷嘛,看你這副萎靡不振模樣,怕不是被她敲骨吸髓了吧?”說話時,帶著若有若無笑意。
昊濤聽得這話,嘴中一滴滴米粒按捺不住,爭先恐後的脫口而出,忙拿著手絹捂住,幸好只有飯粒,若是含口飲料果汁,保不准會噴出一道彩虹奇景。
他慌得擺手連聲道歉,又想著法子問道:“文良和你說的?”
“我猜的!”雲嵐臉色陰晴不定,揣測得以證實升騰出一股怒火,她不說話,昊濤更是聳拉著腦袋,兩人就這般陷入謎一般沉默。
喵……一只黃白條紋貓咪打破沉默,它不太聰明,沒有識別這怪異氣氛,奉承般纏繞雲嵐鞋子,腹中輕敲小鼓。
雲嵐微微彎腰輕撫貓咪腦袋,貓很舒服的眯起眼睛接受愛撫,她瞪眼說道:“我看貓有時都比人好,養它摸它還知道用行動來親近人,碰見你這種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家伙,是我倒八輩子大霉,說來我從小都不順,小學同學認為我受你這變態糾纏,被你想著法子四處尾隨,初中好不容易分讀兩個學校,又趕著校門口來堵我,高中更不用說,害得我休學,到大學後還這般躲躲閃閃,看見我就發抖,昨日還劈腿出軌,真有你的。”
昊濤見話里尖刺愈發鋒利,慌得汗毛倒豎,擺手推脫道:“嵐姐,事情絕不會這樣,我知道自己做過錯事,還罵過你。我從小記性就很差,許多事情只能翻閱日記回味,高二那年醫院出來日記不知為何鎖在紫匣子里,我心里害怕不敢打開它,所以你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但我以人格保證,現在我絕沒對你有一絲一毫邪念。”
雲嵐聽到昊濤拍著賭咒般回答,突然停下撫摸貓咪動作,冷聲問道:“我不懂,沒有一絲一毫邪念是什麼意思?”
“我的……想說……我不會像以前一樣纏著嵐姐你……”
“你的意思是,又想拋棄我嗎?”
“不是……我們可以做普通朋友……我雖然不明白那時我是怎麼想的,至少現在我不會再讓你感到困擾……”
“我不懂,你忘記過往就可以不用負責嗎?”
“嵐姐,我很努力在回憶,真不知道該如何負責,我一直在吃藥,病也愈發厲害……”
“我還是不懂,你慘與我何干,慘就是擋箭牌嗎?我不跟你繞來繞去,昊濤你老實回答,你還喜歡我嗎?”
雲嵐的不懂仿佛是一記記凶狠鞭打,將這男人抽的遍體鱗傷,抽的他神志渾渾噩噩,最後囁囁嚅嚅說道:“我說不出來是否喜歡……或許憧憬更為貼切……我喜歡詩萍,可是她……”
“喜歡詩萍然後就和秋霞睡覺?到底什麼意思,能好好斟酌下語言再回答嗎!”雲嵐揮手驅走貓咪,轉過臉用幾呈實質目光遏住男人咽喉:“我不理解,你到底迷詩萍哪一點,死心塌地從初一追到現在。答應我的事沒一件記得,看見我就像老鼠一樣四處亂竄,這樣羞辱我很好玩嗎?”
空氣中滿是苦澀滋味,昊濤嘴唇哆嗖著,雲嵐氣場加之不斷的置疑令其無法選擇逃避,硬著頭皮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你不知道為什麼,卻能說喜歡詩萍,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嗎?”
“喜歡別人應該是看見他/她會心跳加速,臉頰發燙之類的感覺吧。”
“那你說說,你感冒也會心跳加速發燒,你是喜歡上感冒嗎?”
“呃……”
“那你告訴我,你跑步也會這樣,你喜歡上跑步嗎?”
“呃……”
“那喜歡到底是什麼感覺,我不明白。”
“呃……”
雲嵐乘勝追擊,不給昊濤有任何時間思考,甚至不讓他有回答問題的空擋,她依舊冷靜睿智質問著男孩,將語言化作鋒利匕首一刀一刀削著男孩理智的血肉。
昊濤氣血壓至腦袋,恨不得大喝一聲打斷雲嵐喋喋不休的質問,卻在其鋒銳目光下打消念頭,撕扯頭發痛苦喘息,神志潰散。
“昊濤,看著我。”
男人抬頭,雲嵐目光是熱烈的,含情脈脈的,動作是高貴的,優雅迷人的,昊濤讀出這位發光天使神情中的含義:她毫無保留表達著自己內心的愛慕,似乎用行動在告訴他,這才是真正的喜歡。
她將頭發捋至腦後,這一瞬間,男孩感覺她臉孔在耀眼光线中依然紅潤白皙地閃著光。
雲嵐小手拍著豐腴大腿,柔聲說道:“躺這兒來。”
昊濤腦袋往她大腿蹭去,這種順服刻在他基因深處。
雲嵐大腿很溫柔,輕盈綿軟像飄在雲端,昊濤想到自己幼年害怕難以入睡,亦是在這膝枕安撫下沉眠,他感覺雲嵐在保護他,照顧他,像搖籃一樣哄著他。
這朦朧感覺將他帶回童年,這是唯一能讓幼年昊濤感到安心,溫暖的地方。
他聞到一股芬芳香味,是從小眷戀著的溫馨滋味,與記憶中不同的是,隱約夾著花香與奶香。
雲嵐嘴巴與眼睛都快樂地衝昊濤微笑,輕柔愛撫著男孩頭發,清唱般語調開口。
“曾經,有一位六歲男孩問一位美麗女孩:‘花兒會在臉上綻放嗎?’女孩沒有回應,男孩自言自語道:‘姐姐,如果你笑起來,花兒就會盛開在臉上。’女孩笑了,男孩得到滿意的答復。後來,十二歲的男孩接著問那位女孩:‘星星會在眼里閃耀嗎?’女孩那時生氣,男孩自問自答道:‘姐姐,如果你笑起來,眼睛就和浩瀚星辰那般深邃。’故事最後,十六歲的男孩不想再見那位姐姐,罵她是個壞女人,要姐姐永遠在他面前消失,姐姐特別傷心,回到家把自己關在房間。我們的故事就這麼簡單,一眼能望到底,現在姐姐回來問這位二十歲的小男生,姐姐臉上還有花嗎,眼睛里還有星星嗎,他還肯跟姐姐回家嗎?”
這時候,周遭空間皆彌漫著雲嵐款款情意,都撲湊到昊濤身邊要他明白,然而他不願明白,但四周投來詫異目光與雲嵐期冀眼神不容他沉默,他起身搖頭否定雲嵐,轉身離去否定自己,念叨著:“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絕對不是這樣。”
雲嵐眼眶微紅,雙手合攏嘆息道:“講的這麼明明白白,還這麼抗拒。”她撿起手絹,回身看著小男生逃走方向,有些疲倦地說道:“誰讓我這麼傻,只認定你呢。”她走到校園小路,來到陽光下冷冷清清的斑駁鵝軟石路,天使般臉孔變得扭曲,路兩邊茂密樹葉擋住如惡魔般低語:“那麼……等你一無所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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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濤恍恍惚惚走進教室,心里仿佛黑暗里的彷徨者尋到一絲光亮,剛湊近發現是個微弱淺淡的螢火蟲,只聽呱地一聲,黑暗里竄出一條舌頭,將那小小光點吞噬殆盡,最後只余嘲弄與折磨遺留這片空間。
昊濤覺得事情並不是如雲嵐所說,卻反駁不出,掖著身子尋了個靠門座位,哆嗖著拿出課本,抬頭四周一望,那老師並不熟悉,心里一涼。
身邊同學湊到昊濤身邊,小聲問道:“同學,你是來這找詩萍的嗎?”原來是下意識來到詩萍教室,這麼許久不少同學都認識昊濤,他燦燦地說道:“沒有,早上就兩節課,空閒時間隨處逛逛。”那同學笑著說道:“行,哥們你這理由真牽強。”講完也不理他,埋下腦袋玩起手機。
詩萍坐在第一排聽課,昂著細潔脖頸,依舊穿著白色紗衣,認真模樣一如既往。
昊濤縮首縮尾更不出聲,轉眼下課鈴響,他拿起書包便往外衝,詩萍聲音卻從背後傳來:“昊濤,你怎麼來這邊?”昊濤轉過身與女孩對視,這清秀臉頰忽然令他鼓足勇氣,開口說道:“來這邊當然是尋美女啊,有空嗎,一起走走。”詩萍眉頭緊皺,昊濤這輕佻模樣並不討喜,卻還是微微額首,答應道:“走吧,正好一起吃午飯。”
兩人結伴而行,走進食堂打好飯菜,對位而坐,詩萍心事重重,撩撥幾口便放下筷子問道:“昊濤,昨天就見你吞吞吐吐,現在正好沒人打擾,有什麼話就現在說吧。”昊濤望著詩萍嚴肅模樣,心髒似被人用棒槌擊打般跳動著,他竭力地想開口說句話,來緩和這令人窒息的氣氛,卻發現自己如感冒般喉嚨嘶啞,張嘴發不出聲。
詩萍見狀,輕嘆道:“昊濤,我明白你想說些什麼,從初一到現在,相處快九年,就算我是塊木頭,也難免動心。”昊濤始料未及,詩萍竟會如此直白,磕磕巴巴臊紅了臉說道:“請原諒我什麼都沒准備,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最好,詩萍……我……”詩萍擺手示意男人不要打斷,接著說道:“初中的約定你還記得嗎?我們要一路奮斗,離開這邊一起去國外。”昊濤當然記得,那是個燥熱夏夜,他將一份情書放入詩萍座椅,里面的字歪歪斜斜,滿載懵懂少年的熱烈感情,那晚,他失眠了。
詩萍眼神閃躲,繼續說道:“你喜歡我那方面呢,昊濤,初中起你自信許多,那以後你身邊就不缺示好告白的女生,如果說單純因為感謝而喜歡我,大可不必這樣,我只是恰巧出現在那邊,做了一件你認為天翻地覆,改變人生,對我來說是給出一點小小善意的事。”昊濤仔細回憶著,到底為何喜歡詩萍,純粹因為外貌?
他當即否認,單論外貌身材,詩萍確不能與雲嵐比肩,甚至可以說,如雲嵐般耀眼女性……不對,昊濤在心里呐喊,為何會想到嵐姐,甚至情不自禁得將兩人比較。
他起身走來走去,雙手撐在餐桌撲在女孩面前,氣勢洶洶說道:“不,詩萍,你根本不了解初中的事情在我心里有多麼重要,就算把心窩掏給你都不介意,我……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何一直拒絕……”
“不了解昊濤的是你自己!”詩萍抬起頭,她每次拒絕都要克服心中不安與無奈:“我不想聊以前的事,昊濤,我早已習慣身邊有你的感覺,一直很謹慎地和你保持著距離,因為不想與你戀愛後痛苦分手。我時常想到如果你能多考慮自己心意,多多理解我,就不至於在此一次又一次折磨自己,甚至折磨我。”
昊濤重新坐下,顫抖地將手扯住頭發,神色恍惚地揣摩著話語間含義,他在這暈暈乎乎的狀態中察覺到詩萍的想法,更覺得自己鄙薄得像紙,而詩萍的話毫不留情地刺穿這片薄膜,想必這兩年與雲嵐糾纏不清,令其產生誤解。
“昊濤,初中時我曾說過,感情這些事以後再說。而如今長大的我們卻不再互相理解。我一直希望你陪伴我出國,每次圖書館學習都會叫上你,希望我學習時身邊有你陪伴。我不希望你耗費時間在籃球或者其他方面,隊長陳斌說過你退出校隊完全是為我考慮,我很感動,但僅此而已。”
詩萍深吸一口氣,做著最後通牒:“昨天我考慮很久,這是最後答復,我會在圖書館等我的戀人,希望他能想了解自己心意後,真誠,果敢的坐在我身邊,並且,我的戀人,我要能夠占據他整個人生,他以前我並不在意,至少與我在一起,不能有任何三心二意。”
昊濤此刻心跳徘徊在停頓與死亡之間,他不明白,為何詩萍仍在懷疑自己誠意,為何在這麼多年苦追不舍之後仍會有如此想法,“我……”他再次強調:“我最在乎的……” 秋霞,這思緒翻飛間想到秋霞,昨日剛與他人上床,此刻卻要強調自己對詩萍一心一意,這番虛偽令人發笑:“對不起……詩萍……”
詩萍起身要與昊濤告別,見他臉色蒼白嘴唇囁嚅說不出話,頓時那一絲堅決化作不忍心疼,想著如果他再次開口,一定將前面話語推翻,答應他便是了。
昊濤卻忽然抬起頭,露出熟悉的溫煦笑容,揮手告別動作卻機械木楞:“再見,詩萍。”他低著頭,那一陣情緒似乎被頭發掩住,接著說道:“希望詩萍你能找到這樣優秀的男人。”詩萍聽到這句話鼻子發酸,淚水亦蓄入眼眶,她想起初中時對男孩的斥責:你撒謊啊,就算知道你騙我,我也會信你的。
可惜她已不是那位懵懂少女,只會這麼說:“多多保重。”昊濤亦不是那位痛哭祈求原諒的少年,他轉身就走,跌跌撞撞像只打斷腿的野狗。
“再見,詩萍。”有時候,再見的意思是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