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薩德湖是幼發拉底河上游的一個小湖泊,後世被擴建為了一個大水庫。
此時湖邊的一頂大帳篷里正開著一場軍事會議。
“主教閣下,請問還會有人來嗎?”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騎士問紅衣主教斐斯齊,此人是意大利怒風傭兵團的團長--大劍喬凡尼。
這次聖戰怒風傭兵團足足過來了一千多人,所以喬凡尼的話語權很大,斐斯齊也要讓他幾分。
坐在主位的主教大人陰沉著臉,他沒想到黎凡特地區十字軍的力量竟然衰落成這樣。
響應他的號召來參加聖戰的當地勢力加起來也才一千來人,就比怒風團的人多了一點,其中聖騎士只有二十幾位。
喬凡尼看到斐斯齊沒說話,毫不客氣地繼續說了下去,“恕我直言,阿勒頗可是座堅城,城牆比大馬士革還高還厚。我們這麼點人去攻城,就是個笑話。”
其他人也開始竊竊私語,都認同傭兵團長的話,他們是來發戰爭財的可不是來送死的。
“肅靜!”斐斯齊重重地用法杖頓了頓地面,一陣微風拂過,帳中突然就沒了聲音一片寂靜。騎士們不得不認真坐好,敬畏地看著斐斯齊。
人群中的趙淳眯了下眼,這個法術他認識,是阿薩辛常用的”靜音術”……這可是個風系法術啊,眼前這個紅衣主教竟然完美地模擬了出來,看來的確有幾分手段。
這就是光元素的“模擬”特性嗎?
主教收了法術,滿意地點了點頭,同時向站在身邊的書記官做了個手勢。後者立刻掛起了一張地圖,地圖的中央正是阿薩德湖。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們了,其實這次聖戰的真正目標並不是阿勒頗……而是這里。”
法杖在簡陋的地圖上虛點,沿著阿薩德湖向向東移動,指了指地圖上的另一座城市。
大致的位置正好和阿勒頗對稱,分別位於阿薩德湖的東面和西面。
喬凡尼從人群里走了出來,到地圖前仔細查看,他不認識字,只能靠腦中的記憶辨認。
“這里是拉卡?去打拉卡干嘛?現在占領那里的是花剌子模殘軍,一群窮凶極惡的馬匪,可沒什麼油水。”對紅衣主教的這個決定,喬凡尼更加不滿了。
看到下面的騎士們又開始交頭接耳,斐斯齊趕緊接過了話,“這次聖戰是教廷一致通過的,獎勵會非常豐富。貴族騎士可以獲得大量金幣,修士們則可以獲得晉升的機會。”
“為什麼要打拉卡?告訴我這次聖戰的真正目的,否則怒風團是不會參戰的。”喬凡尼知道主教們最會畫大餅,並沒有被斐斯齊忽悠,繼續逼問。
斐斯齊沉默良久,“我可以告訴你們真像,但一旦知道了,你們就不能退出了。”
眾人商量後答應了主教的條件。
“據'守夜人'傳來的消息,前不久在拉卡的一口枯井里發現了聖杯!”
“什麼?聖杯?上帝保佑!”
“就是那只沾有基督之血的聖杯?怎麼會出現在拉卡?”
“消息可靠嗎?”
……
騎士們哄得一下激動起來,紛紛向斐斯齊確認。
“教皇冕下用'預言術'確認過了,是真正的聖杯!”
“上帝在上,我願獻出我的生命來迎回聖杯!”一個騎士當眾發起神誓並跪了下來。
受他的影響,越來越多的人跪在了地上。
斐斯齊滿意地笑了起來。
“喬凡尼,你們傭兵團還參戰嗎?”主教故意問光頭騎士。
迫於大勢,喬凡尼不得不低頭同意,也跪了下來,“為了聖杯,為了基督的榮光,吾粉身碎骨,在所不辭!”左手重重地敲了下自己的右胸,行了個騎士禮。
於是軍事會議繼續進行,但形勢並不樂觀。雖然拉卡是座小城,城牆不高也不厚,花剌子模殘軍的規模也不大,但是……
“拉卡整座城是建在山上的,我們只能仰攻,戰馬根本衝不起來。”一位熟悉拉卡情況的土科波騎士如是說道。
眾人沉默了,騎士最怕的就是這樣的戰場,沒有戰馬的配合騎士就是行動緩慢的鐵罐頭。
“那我們就把他們引出來打。”一個年輕的聲音緩緩響起。
斐斯齊立刻看向說話的騎士,這個人他有印象,這次參加聖戰的土科波騎士有好幾個,但一頭銀發的土科波就他一個,況且東亞人和西亞人的長相區別還是挺大的。
“哦,君士坦丁堡的大蛇騎士,能仔細說下嗎?”因為趙淳是在君堡受封的,所以斐斯齊用了最標准的稱呼方式,當然私下里他也稱呼趙淳為”好斗的韃靼人”。
在紅衣主教的示意下,前排的騎士讓出了一個位置,趙淳走了上來,艾伯特跟在身後。香農不是聖騎士,所以沒有資格參加會議。
“在我們老家,有個戰術叫'圍點打援',是這樣的……”趙淳不急不慢地用流利的法語陳述,“我們都知道花剌子模人就是一群馬匪,那麼當山下有一支規模不小的商隊經過時,他們會怎麼樣?”
聽著他的陳述,眾騎士慢慢收起了臉上的輕視、傲慢和漫不經心。
“好計謀,真是狡猾的韃靼人,怪不得被稱為'上帝之鞭'。”喬凡尼擠了過來,熱情地拍打趙淳的肩膀,大聲贊揚。
韃靼人的計謀可以使他的傭兵少死很多。
經過七嘴八舌的討論,在場諸人都同意了這個計劃。
斐斯齊站起來總結,“那我們就按大蛇騎士的計劃各自去准備,明天就向拉卡進發。”同時微笑著看向趙淳,“如果能拿下拉卡,奪回聖杯,我會向教皇稟報,以閣下為此次聖戰的首功。”
前文已經說過,占據敘利亞北部的花剌子模殘軍,表面上以傭兵為業,受黎凡特各方勢力雇傭四處打仗,但其實更像一伙勢力龐大的土匪,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拉卡周邊已經被他們禍害成了無人區,商人們早已絕跡。
但今天,輪值的百夫長竟然聽到了一個消息,山腳下有一支規模龐大的行商出現。
“你看清楚了,真是商隊?”這百夫長也是積年老匪,感覺有點不對頭。
“頭兒,真是一個商隊,貨物很多,有十幾輛車……頭兒,不能再等啦,再等下去就要被其他人搶先啦。兄弟們可是好久沒開葷了。”報信匪徒的話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貪婪的目光一起看向了百夫長。
得,只能干了,這次不去,這群手下就不好帶了,可都是狼崽子。
百夫長把手里的酒碗一摔,“走,操家伙,干他娘的。”
匪徒們頓時高興起來,鬧哄哄地拿刀持槍,打開寨子騎上馬就衝了出去。
偌大的動靜稍後就傳遍了整座拉卡,然後其他三個寨門幾乎同時打開,一批批的匪徒爭先恐後地向山下衝去。
在挑選好的地點龜速行進的商隊一看到馬匪出窩了,馬上按計劃開始布置戰場。
十幾輛裝滿沙土的馬車很快在山路上組成了兩道防线。因為山路兩旁一邊是陡峭的山崖,一邊是湍急的幼發拉底河,倒不用擔心被馬匪包圍。
掩體帶來了巨大的安全感,再加上隊中有四個騎士,做餌的傭兵們才勉強安穩下來,沒有逃跑。
擺好陣勢後,傭兵們圍著四個騎士跪了下來,眾人跟著喬凡尼開始大聲念誦。
“敬畏的上帝!你掌控了一切!吹響你的號角,亮出你的劍吧!”
念誦完畢,喬凡尼高舉自己的大劍,一道聖光從空中落下,然後擴散到了諸人的身上。
這是一個儀式法術--戰盟契約,基督徒們通過不同的”誓言”結成不同的戰盟,用來區分敵我。
結盟完畢,聖騎士們開始開啟光環,趙淳當然是”耐力光環”,喬凡尼則是更高級的”力量光環”,他是一個使徒級聖騎士。
艾伯特祭出了水系聖騎士獨有的”活力光環”,在這個光環范圍內的受術者精神力將快速回復,能有效提高施法者的續航能力。
在三個光環的加持下,充當誘餌的意大利傭兵們頓時士氣大漲,內心的惶恐、不安一掃而光。
這邊剛准備完畢,山上衝下來的馬匪已經到了附近,因為事發突然,大部分人都沒有披甲,只拿了彎刀、長槍就過來搶劫了,這下卻吃了個大虧。
這時期的傭兵主要有四大來源,各有優缺點。
一是窮苦的羅斯人,他們和自己的祖先維京人一樣,擅使圓木盾和單手斧,因為價格便宜而出現在歐羅巴各地。
他們裝備簡陋,只擅長步戰,屬於物美價廉型。
二是德意志地區的自由農,農閒季節,他們就會約上幾個老鄉,拿著祖傳的雙手大劍出去找活。
德意志人身壯力大,配合祖傳的雙手劍法,殺傷力巨大,往往可以以少勝多,起到關鍵作用。
但要價也貴,可謂一份價格一份貨,而且大部分人只接受短期雇傭,季節一到,就會回去繼續務農。
順帶說一句,喬凡尼的祖父就是德意志人,所以他使用一柄比較罕見的雙手大劍,這也是他綽號的來源。
三是游牧民族的輕騎兵,這一類雇傭兵最不受歡迎,他們信譽很差,一不小心就會反過來把雇主吃掉。
只有大軍團作戰時,雙方才會雇傭一些游牧民作為哨兵和輔助,充下門面。
最後一類,也是歐羅巴最多見的傭兵,就是來自意大利地區的雇傭兵。
意大利半島耕地不多,盛產商人和雇傭兵,算是雇傭兵行當的鼻祖。
意大利傭兵最是油滑,這一點從他們的武器上就可以看出來,他們喜歡用十字弩,講究”火力覆蓋”。
意大利傭兵最大的缺點就是只能打順風仗,一旦敵人突破防线來到面前,這些傭兵會毫不猶豫地逃跑或投降。
怒風就是這樣一支典型的意大利傭兵團,除了少數槍盾兵,大部分都是弩手。
這次為了不丟臉,喬凡尼選的都是團里的精銳、老兵,在法術、掩體的幫助下,一個個士氣高昂,熟練地上弦、發射、上弦……
花剌子模殘軍大吼大叫、揮舞雪亮的馬刀,窮凶極惡地衝了過來。
但聽得嗡的一聲,掩體後突然飛出了一大片黑影,密密麻麻地射進了馬匪的隊伍里,正正射在了他們的馬上、身上。
急如洪流的馬隊一下子被打懵了,馬匪們沒想到這支商隊還敢還擊,還擊力度還這麼猛烈。
馬隊頓時人仰馬翻,衝在前面的匪徒一個個哀嚎著,連人帶馬被射翻在地。
但花剌子模人很是凶悍,雖然沒有披甲,但面對蜂擁而來的弩矢並不躲避,踏著同伙的身體,抓住十字弩的間隔期繼續衝鋒。
馬匪太多了,雖然被射倒很多,但還是很快衝到了掩體前,也不下馬,像以往一樣驅趕戰馬直接跳了進去。
喬凡尼在趙淳的建議下,布置了一個簡單的陷馬陣。馬匪們跳過障礙物卻絕望地發現前面還有一道掩體,掩體間冒出了一支支長槍。
馬匪們就像自動跳入熱水鍋里的青蛙,前進不得後退不能,只能絕望地迎接刺來的長槍和弩矢……很快掩體之間就被屍體填滿了。
隨著馬匪中的一聲叫喊,花剌子模人紛紛下馬,開始步行翻越掩體。
喬凡尼剛想命令手下後退,卻發現傭兵們已經開始自覺後撤了。他只能尷尬地拉下面罩,高舉等身高的大劍,衝了上去。
“上帝與我同在!”
掌控者和普通人的差距還是很大的,普通人想要傷害到掌控者必須依靠馬匹的巨大衝力。
現在掩體使馬匪們變成了步兵,四個騎士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香農最近心情不是很好,這下找到了發泄處。神軀本就是個戰斗兵器,現在又披了鎖甲,馬匪們很難對她形成傷害。
打的興起,香農把盾牌背在身後,雙手齊握長長的劍柄,不閃不避照著前方就是猛劈,馬匪如麥子式的一一倒下。
稍微留意的話,就會發現一會兒功夫她已經把喬凡尼家傳雙手劍法學了個七七八八。
也不知廝殺了多久,四騎士突然感到周圍一空,匪兵們竟然沒有再上來了。
抬頭看去,裝備五花八門的普通匪兵已經遠遠退了開去,現在隔著掩體和四騎士對望的換成了一群氣勢完全不同的紅甲騎兵。
他們身著統一的紅甲,身下的戰馬也披著紅色馬鎧,一看就和之前的烏合之眾不同,是真正的精英。
是巴克汗的親衛團!
紅甲騎兵的最前面則是一位體型高大的金甲騎士,鎧甲上繪著繁復的太陽紋,火元素密布仿佛披了層火焰。
“身為掌控者,也好意思對普通人大開殺戒。”金色的面具後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一股濃郁的殺氣使人皮膚生疼。
喬凡尼看著氣勢逼人的金甲騎士,咽了口口水,“巴克汗?”
一陣沉默,金甲騎士在馬上看了看四周,“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看來你們是衝著我來的。”
突然大聲對著手下說了幾聲花剌子模語,身後的騎兵立刻飛快地開始變陣後退。巴克汗顯然覺察出了危機。
“至於你們,今天必須死!”
話畢,巴克汗憑空從馬背上漂浮到了空中,一個蛋殼樣的紅色薄膜在身體周圍浮現,下一秒就如一顆隕石砸向了地面上的四個騎士。
首當其衝的正是香農,她來不及取盾,只能高舉血蓮劍硬劈襲來的巴克汗,打算以攻對攻。
喬凡尼和艾伯特卻看出了不對,分別大叫道:“小心,那是元素場!”
“香農,快躲,他是偽神!”
大賢者有一個更通俗的叫法--偽神!巴克汗身上那層不起眼的薄膜正是元素場。
說完兩人做出了不同的反應,喬凡尼下意識地向旁邊躲避,並擺出了防御姿態。
而艾伯特咬著牙衝了上去,同時調集全身元素在身前結出了一層厚厚的堅冰。
反應慢了一步的趙淳就看著三人撞到了一起。
咣的一聲劇烈爆炸,強烈的爆炸波把他死死壓在了原地,只能看著香農和艾伯特兩人被高高拋起,如石頭一樣落進了路邊的大河里,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這時總攻的號角聲終於響起,四周山頭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十字軍旗幟。
落在馬背上的巴克汗沒有再搭理趙淳和喬凡尼,很干脆地打馬向自己的軍隊趕去。
趙淳沒管其他事,幾把拉掉身上的鎖甲,一頭扎進了湍急的幼發拉底河。
渾濁的河水里根本看不到什麼東西,還好小八能感知到香農手上的戒指,指引著主人向前游去。
順著河水漂流了很遠,趙淳終於看到了河邊的兩人。
香農呆呆地坐在水里,懷里抱著一動不對的艾伯特。
“香農,你們沒事吧?”趙淳飛快地從水里游到了香農身邊,下一秒他沉默了,艾伯特明顯沒了呼吸。
就像被重型卡車正面撞了一下,艾伯特整個胸口都塌陷了,斷裂的肋骨從破損的鎖甲里露了出來,鮮血染紅了周圍的河面。
“太晚了,我在河里找到他時已經太晚了。”
香農緩緩抬頭,趙淳吃了一驚,她的臉竟然被燒焦了一半,一只眼睛也瞎了。
“我是不是真像僧人們說的那樣是個不詳之人?凡是和我有關系的都會遭到不幸,我父母、我姐姐,現在是艾伯特。”
說話間身體開始微微抽搐,神軀里的靈魂隱隱有脫離之象。
趙淳一把抱住了她,“不是的,不要把別人犯下的惡行強加到自己身上……對了,我們幾個不是都很好?你看滿枝和你關系算親密的了吧,還不是好好的?所以不要相信什麼'不詳之人'這種說法……我一直把你當成妹妹、家人,也不是好好的?”
在趙淳的安慰下,香農總算平靜下來。頭埋在趙淳的懷里,突然悶悶地問道:“你介意多個弟弟嗎?”
“嗯?”趙淳沒明白她的意思。
香農推開趙淳站了起來,拔出了血蓮劍,緩緩說道:“今天死在這里的是香農,活下來的是艾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