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蝴蝶寬厚的腳掌踏在地面上轟然有聲,又像從山坡上滾下一枚壓頂的巨石來,朝著陳夫人的身上撞來。
陳夫人忍著肋下的劇痛,忽然身子一矮,腳步飛轉,移動了紅蝴蝶的身後,大喝一聲,奮起拳頭,砸在了女力士的後腦上。
紅蝴蝶巍然不動,譏諷地朝著陳夫人笑笑,忽然探出一條手臂來,狠狠地抓在陳夫人的頭發上,輕輕一擲。
陳夫人頓時像一只斷线的風箏,猛的撞了出去,柔軟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像死魚一般僵硬,砸在鐵籠上,錚然有聲。
本來已是被阿儂毆打得幾乎直不起身來的陳夫人,經她這麼一摔,竟再無力反抗,癱在地上,身體蜷縮成了一團,五官痛苦地扭曲起來。
“怎麼回事?”
寨子外的呼喊聲驚動了正在內室里休息的儂夏卿,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
昨日一夜,他盡沉迷於穆桂英的肉體之中,此前覺著有些疲憊,便在里頭小憩。
這時外面一鬧騰,滿臉茫然地走了出來,大聲地喝問,“沒有老夫的命令,誰敢擅開斗場?”
“啊!酋長,救我……”陳夫人在籠子里見到了儂夏卿,宛如遇上了救星,又大聲求救起來。
“呀!”儂夏卿大吃一驚,急忙道,“來人,快將她從籠子里放出來!”
“慢著!”
不等特磨道的侍衛動身,阿儂忽然攔在儂夏卿的面前,道,“酋長,一入牢籠,生死相,這是自開場互斗以來立下的規矩。若是隨便破了,怕是難以服了眾人之心!”
“你!”儂夏卿一見阿儂面色鐵青,氣得說不出話來。
特磨和大南國之間,關系微妙,縱然儂夏卿和阿儂之間的肉體關系,也很難維系。如果非要和阿儂對著干,恐怕兩下里都收場不得。
“酋長,”阿儂不等儂夏卿繼續往下說,就逼問道,“陳夫人乃是哀家的部下,哀家處置自己的人,你為何如此緊張?”
“這……我……”畢竟是儂夏卿理虧,私自安插間諜在大南國里,說出來總是不那麼厚道的事,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
“殺了她!殺了她!”眾人哪里識得這其中的曲折,只讓眼前的血腥蒙住了雙眼,群情激奮,個個都紅了眼睛。
陳夫人忽然感覺到背後一陣拉扯力,將她整個人活生生地從鐵柵旁扯了出去,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紅蝴蝶不失時機地走到前來,狠狠一腳,踏在了她的肚子上。
陳夫人像元寶似的四肢痛苦地蜷縮起來,雙手捂在腹部不停地打滾。
紅蝴蝶的那一腳,簡直有千斤之重,將她肚子里的髒腑都叫絞緊的毛巾一樣,狠狠地扭了起來。
紅蝴蝶縱身猛撲,身體就像山崩,轟的一聲巨響,結結實實地把陳夫人都壓在了自己的身下。
龐大的軀體幾乎完全壓住了陳夫人的身子,將她深深地壓到了地上的沙堆里去。
等到紅蝴蝶翻了個身,陳夫人早已一動不動,沒了氣息。
“來人,開籠,驗屍!”儂夏卿吩咐道。
幾名僮兵開了鐵籠,趕開了紅蝴蝶,伸手在陳夫人的鼻息上探了探,又向儂夏卿稟報:“酋長,陳夫人已經斷氣!”
儂夏卿一愣,隨即眼睛里閃出一道怒火來,吼道:“將她抬出來,丟到後面的亂葬崗上去。來人,去把楊排風給老夫找來,今日我倒要看看,這特磨道上,誰主沉浮?”
儂夏卿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一語雙關,話說得重了一些。
阿儂不由地嚇了一跳,等到陳夫人一死,她才終於有些清醒過來,自己這麼做確實有些過分。
在這種時候,惹怒了儂夏卿,對他們母子有百害而無一利。
“可是義父,楊排風這幾日孕吐得厲害,恐怕不能入籠角斗!”儂智高道。
“老夫說去,你們便去!”
儂夏卿是朝著他的侍衛們吼的,但話中的意思,好像又是說給儂智高聽的。
不管你是什麼大南國天子,也不管你什麼太後哀家,在特磨道,便是由他說了算。
而最主要的是,陳夫人乃是他的秘密間諜和情婦,眼睜睜地被丟進鐵籠里角斗,無疑是要將她置於死地,儂夏卿看在眼中,卻不能出手相救。
於是乎,他要把楊排風也揪出來陪葬,可管不得她到底懷沒懷孕。
因為楊排風是阿儂和儂智高的俘虜,而他們又拼命地想著要讓楊排風生下僮人的孩子。
一旦進到鐵籠里,若是贏了,也算是為陳夫人報了仇,倘若輸了,想必楊排風也會因為角斗而丟了胎兒。
如此一來,足夠讓阿儂等人捶胸頓足了吧!
楊排風很快就被人帶了出來,她的孕肚已經十分明顯,看起來有些臃腫。這樣的人,又如何能到籠子里生死相搏呢?
“你!”
阿儂指著儂夏卿道。
讓兩員女將生下僮人的孩子,這無疑會給死敵大宋朝廷一記狠狠的耳光。
眼看自己的完美復仇計劃就要泡湯,阿儂簡直怒不可遏。
儂夏卿無動於衷,揮揮手,讓人把楊排風趕進了鐵籠。
雖然楊排風曾經所向無敵,可是拖著那麼大的肚子,還能不能再戰,可就難說了。
紅蝴蝶輕蔑地笑了笑,本來讓她和一個孕婦角斗,說什麼也不會答應,但畢竟對方是楊門女將,與她一樣,在賽場之上也是難逢敵手。
若是讓她順利生下孩子,到時難免會成為一個勁敵,何不趁著這個時候,一舉將她打死?
楊排風萎靡地站著,手捧肚皮,一點想要角斗的意思都沒有。
可是紅蝴蝶不會讓她站得太久,她太需要一場勝利了。於是,大叫一聲,朝著楊排風撲了過來。
跟陳夫人的角斗,紅蝴蝶根本沒有過癮,這時只想和楊排風好好地再打上一場。加上剛剛殺了人,眼睛已是紅的,絕無留手的可能。
紅蝴蝶一把捏住了楊排風的肩頭,將她輕輕一提,舉過頭頂,朝著地上狠狠地砸了下去。
她算准了楊排風的孕肚,若被這一記砸到地上,必致流產無疑。
胎氣一動,身體就虛,到時楊排風就算重新振奮,要取她的命,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楊排風沒有摔下去,兩條光溜溜的長腿就在身體快要觸及地面的時候,猛的一夾,勾住了紅蝴蝶的脖子,整個人倒掛金鈎。
“吼!”紅蝴蝶大怒,嘶吼著要把楊排風像狗皮膏藥一般從自己的身上揭下來。
楊排風的雙腿十分有勁,緊緊的夾在一起,就像一條鐵箍,扣在紅蝴蝶的脖子上,讓她幾乎窒息。
忽然,她腰部一用力,上身猛的翻了起來,想也不想,奮起鐵拳,重重地砸到了紅蝴蝶的面門之上。
紅蝴蝶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忽然一黑,金星亂冒。很快,她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從自己的眉角流了下來。
楊排風光著身體,騎坐在紅蝴蝶的肩膀上,私處正好大大咧咧地堵在紅蝴蝶的眼前,姿勢十分詭異。
透過帶血的眼睛,那兩扇肥厚的陰唇,更像是被鍍上了一層紅膜。
紅蝴蝶甩不開楊排風,只能被她一拳緊接著一拳地打在臉上。終於,她碩大的身軀已經支持不住,轟的一聲往後栽倒下去。
楊排風姿勢不變,隨著紅蝴蝶一起落到了地上,由本來的倒掛金鈎,變成了坐壓,整個人的力道都施到了對方身上,更是便捷。
她還是手上不停,撲撲撲地繼續揮動著鐵拳。
“好厲害!”旁邊圍觀的眾人都驚訝地大叫起來,很難想象如楊排風這般的懷孕之人,居然還能輕而易舉地揍倒力士。
要知道,楊排風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從戰場上拼殺得來的,雖然簡單,卻無比致命。
紅蝴蝶的腦袋幾乎被砸得凹陷下去,像一個被敲碎了殼的雞蛋,粘稠的鮮血從她的眼眶、鼻孔、耳朵里噴出來,在不停的重擊下一命嗚呼。
阿儂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看著楊排風完好無損地從地上站起來,心里就想打翻了五味瓶。
雖然想要留著楊排風的命來侮辱她,侮辱整個大宋,但由於情況突變,變成了她與儂夏卿之間的賭氣和較勁。
“來人,去把穆桂英給我帶來!”阿儂大喝一聲。
“好!太後萬歲!”
僮人歡呼著。
只要把穆桂英關進鐵籠,和楊排風對決,本來在賽場上三分天下的紅蝴蝶已經殞命,此時只剩下兩個楊門女將。
讓她們主仆之間對決,著實有很大的看點。
“你,你們說什麼?”楊排風的臉上沾著血,還沒從剛剛的狂暴之中回過神來,卻無意中聽到了這個消息,頓時大驚失色。
一進鐵籠,二者必有一死。楊排風卻是連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終有一日會和穆桂英生死相搏。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范夫人把穆桂英從地牢里帶了出來,二話不說,令人將她丟進鐵籠里頭。
穆桂英跌跌撞撞地進了籠子,只道今日又是一場血戰。
剛剛被阿儂撞破了她和陳夫人之間的秘密,讓她心頭的羞恥感更加沉重,如果能進牢籠里惡戰一場,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發泄法子。
誰知,她抬頭一看,站在她面前的對手,竟然是她最親密的屬下。
“啊!排風……怎麼,怎麼是你?”穆桂英還沒動手,渾身便跟著顫抖起來。
“元,元帥……”楊排風同樣是兩股站站,完全喪失了剛剛的斗志。
“不!放我們出去……哎唷!”
穆桂英剛打定主意,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和楊排風死戰,緊忙轉過身來,兩手抓握住鐵籠的柵欄,用力地搖晃起來。
不料,四周的士兵已經將綁著神石的長杆子戳了進來,立時杵到了她的小腹上。
她的話還沒說完,身體便忍不住一陣痙攣,大叫地癱在地上,打起滾來。
“放了我們!”楊排風也厲聲大喝,“無論你們對我做什麼,我也絕對不可能會和元帥動手的!”
“是嗎?”
儂夏卿冷笑著,走到鐵籠旁邊,道,“今天你願意打,也得給我打,不願意打,也得給我硬著頭皮上!”
事關自己在阿儂面前的顏面,儂夏卿可不會那麼輕易地就放過了楊排風主仆們。
這時,幾名儂夏卿的隨侍衝進大寨,把楊金花從房間里里揪了出來。
楊金花與楊排風一樣,正被人安置在一個把守嚴密的空房間里養胎,只聽得外頭有人喧嚷吵鬧,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過,自從懷孕以後,她對身邊的人事都已絕望,因此也不再如從前那般好奇關心。
突如其來的儂夏卿隨侍衝進房間里來的時候,她還是一頭霧水。
叮!
儂夏卿忽然從身邊的護衛手中抽出一柄鋼刀來,架在楊金花的脖子上,對楊排風和穆桂英二人道:“你們若是不打,老夫現在就動手宰了這個丫頭!”
“動手!打啊!”阿儂居然也走到了鐵籠邊,歇斯底里地吼了起來。
除了要和儂夏卿賭氣,一爭勝負以外,她可不想看著楊金花死。
雖然她不怎麼喜歡楊金花這個兒媳,但畢竟她的肚子里已經懷上了儂家的骨肉,要是讓她無端端地死在特磨道里,她多少也會有些不舍。
更何況,在她的計劃里,是要讓楊排風和楊金花二人同時生產,如今眼看楊排風進了籠子,生死未卜,便只能想盡辦法保全楊金花了。
“不要……”穆桂英趴在地上,手腳依然有些震麻,怎麼也爬不起身來,只能痛哭流涕地喊著。
“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母帥,排風,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要生死相搏?”
楊金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見場面如此混亂,心中便有種不祥的預感,也跟著哭了起來。
這時,穆桂英終於掙扎著四肢並用,爬到了鐵柵邊,隔著鐵柵凝望著她的女兒,對儂夏卿哭求道:“求求你,你們殺我便是,莫要傷了吾兒性命!”
“回去!”阿儂也從一旁的護衛手里奪了一杆長槍過來,戳著穆桂英的身體,拼命地將她朝著鐵籠中央推進去,喊道,“打!你們快打!”
楊排風思忖了片刻,終於像下定了決心一般,咬了咬牙,忽然衝到穆桂英的身邊,揪起她的頭發來,狠狠地一拳打了下去。
穆桂英毫無防備,被楊排風的鐵拳砸得頭眼昏花,身體僵硬地往後一倒。
等她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嘴角已是咸咸的,像是嘗到了血腥味:“排風,你,你……”
穆桂英十分驚訝,雖然她們身在敵營,所有的倫理綱常都被顛覆,但楊排風依然視她為主,對她絕無半點冒犯之意,她簡直不敢相信,楊排風當真會向她動手。
楊排風趁著穆桂英還沒回過神來,又衝了上來,攔腰抱住了穆桂英,將她整個人高高地舉了起來。
“啊……”穆桂英忽然感覺自己雙腳懸空,身體好像在空氣中漂浮起來。很快,她又頭下腳上,被重重地擲到了地上。
楊排風一個翻身,騎到了穆桂英的身上,抓著她的頭發,將她的後腦重重地往地上砸。
說實話,穆桂英並沒有感覺到後腦撞在地上有多麼疼痛,因為在她們的身子底下,都是又軟又厚的沙堆。
只是整個腦袋被人操控在手里,上下搖晃,讓她變得有些神志不清。
“啊!排風……”穆桂英痛苦地叫著。她並非沒有還手之力,可是要她向楊排風出手,比殺了她還要痛苦。
“元帥,元帥,你聽我說……”楊排風好像終於發現這樣的努力始終不能對穆桂英造成多大的傷害,只不過是徒費力氣,於是又站起身來,搬動著穆桂英沉重的胴體,將她翻了個面,把她整個臉面都往沙堆里按了下去。
穆桂英正被灌進鼻孔和喉嚨里粗糙的沙粒嗆得幾乎窒息,忽然聽到楊排風在她的耳邊低聲喊道,“你殺了我!聽明白了麼?你殺了我!”
“唔唔……”穆桂英一張口,沙粒便更往嘴里塞了進去。
這時,她才終於明白過來,楊排風並非爭強好勝,而是要借著這打斗的時機親近她,對她說上幾句心里話。
可是穆桂英整個腦袋都被按進了沙堆里,根本不能出聲。
“我要你殺了我,為了小姐,為了我,明白嗎?”楊排風低吼著。
“不!”穆桂英在生死攸關之際,終於爆發出全力,彎曲著手肘,突然狠狠地撞到了楊排風的肋下。
楊排風吃痛,禁不住地往後倒退了兩步,差點跌倒在地。
“不!我不會讓你死的!是我把你們都帶到廣南來的,我要把你們都帶回去!”
穆桂英撲到楊排風的身上,張腿騎坐上去。這回,輪到她對楊排風施暴了。
兩人只有不停地互毆,才能掩人耳目,不被觀眾們察覺她們在互通消息。
穆桂英不敢停,只怕稍有手軟,楊金花便有性命之憂。
她親眼目睹了楊八姐是如何被阿儂等人剝皮處死的,已經不願意再看到任何親近的人在自己的眼前喪命,包括楊金花,也包括楊排風。
楊排風左臂護在眼前,右手猛的一記勾拳,打在穆桂英的小腹上。
穆桂英感覺到自己的胃部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巨力絞了起來,疼得幾乎直不起腰來。
趁著這個機會,楊排風又瞬間反制,騎到了穆桂英身上,左右開弓,拳頭像雨點一般不停地朝穆桂英打下去說:“元帥,你一定要殺了我!我不想為這幫狗賊生孩子,也不能看著你和小姐喪命!”
“不!”
穆桂英發瘋似的吼叫著,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竟把天生神力的楊排風從自己的身上掀了下去,轉瞬又壓到了她的身上,“不能……我不能……”
楊排風不等她把話說完,忽然又一把抓緊了她的頭發,往下一扯,同時彎曲著膝蓋,頂起了穆桂英的腹部,將她整個人像死魚般僵硬地摔到了腦後。
“聽著!”
楊排風重新撲過去的時候,挾帶著一身泥沙,把穆桂英又壓到地上,“元帥,原諒排風護駕不周,這是排風最後能報答你知遇之恩的地方了!求你了,快殺了我!殺了我,讓我解脫……”
也許真的只有死亡才能給這位可憐的女將帶來解脫吧?
穆桂英心系愛女,猶豫不決,但楊排風不同,除了誓死要保護穆元帥和金花小姐之外,更無其他目的。
如果進了鐵籠的兩個人,非得有一個人喪命,那麼於情於理,這個人正是楊排風無疑。
穆桂英的眼角里的淚水嘩嘩地流了下來,輕聲道:“排風……對不起……”
聽到穆桂英這麼說,楊排風的眸子里終於露出了一絲欣慰。但那神采一閃即逝,很快就被黯淡的死氣淹沒。
楊排風的武功大部分都是穆桂英教的,穆桂英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出她招式里的破綻。
更何況,楊排風也並非真心實意地要殺穆桂英。
所以穆桂英的一拳,直接穿透了她的所有防備,擊中了她的咽喉。
快速,致命!這也是穆桂英從戰場上實踐得來的絕招。只是一拳,便打斷了楊排風的喉嚨。只見楊排風掙扎了幾下,身體頓時軟軟地癱了下去。
“排風……”穆桂英急忙撲到楊排風身邊,大聲地叫了起來。
楊排風似乎聽到了主人的呼喚,拼命地想讓自己的瞳孔里重新燃起生命之火,但她只是僵硬地牽了牽嘴角,像是在微笑。
最終,笑容凝結在了她的臉上。
鐵籠四周的看客更加瘋狂,不停地呐喊吆喝,歡聲雷動。
穆桂英卻好像什麼也沒聽見,整個人都在悲傷中深深地陷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如何被人帶出籠子的,當她被丟在地上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打她的人是女兒楊金花。楊金花歇斯底里地哭喊著:“娘,你為什麼要殺排風?為什麼?為什麼?你可知道,她的肚子里還有身孕?”
啊……
穆桂英一聽到身孕二字,渾身禁不住地像打寒戰一般地顫抖起來。
雖然楊排風肚子里懷的是僮人孽種,可畢竟也是一屍兩命啊!
她感覺自己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
不,排風,你錯了!
只有活下來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
楊金花自幼和楊排風這個丫鬟親密無間,眼睜睜地看著她喪命在自己母親的手下,讓她忽然對自己的生身之母感到無比厭惡和仇恨起來。
阿儂臉色鐵青,對儂夏卿道:“這下你滿意了?”
儂夏卿也僵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阿儂說:“承蒙你在特磨道收留,我們母子幾人感激不盡。從今日起,我等自請到十五里外的絲葦寨駐扎,以為特磨前鋒!”
“娘!這……”儂智高跟狄青和黃守陵連續打了幾場敗仗,驚魂甫定,還沒來得及好好思考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卻又要被母親逼著去往前线,自然有些不願意。
阿儂道:“什麼這啊那啊的,傳我懿旨,整備人馬,即可出發!”
敗軍之將,已沒有顏面。
大南國的所有人,已經到了絕境,阿儂和儂智高都離不開特磨道的儂夏卿,就算再怎麼翻臉,也不會離開特磨遠去。
既然儂夏卿已經看著他們母子有些厭煩,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特磨,再圖後計。
“那,那她怎麼辦?”儂智光指著跪在地上的穆桂英問。
阿儂恨恨地盯了一眼儂夏卿,這才道:“既然她這麼喜歡偷人,就讓她偷個夠。貶入絲葦寨的妓營里去,充當軍妓,犒勞三軍!”
“是……”儂家幾位兄弟一見母親發這麼大的火,也不敢違抗,只好答應。
儂夏卿看著阿儂拂袖而去,思忖了片刻,招過一名隨從來,吩咐道:“你趕緊去一趟橫山寨,聯絡儂平、儂亮二位將軍!切記,此事不可聲張,萬不能讓楊梅知曉!”
就在阿儂遷出特磨大寨,趕往絲葦寨時,儂夏卿的隨從也快馬加鞭,抄小路往橫山寨而去。
於此同時,特磨大寨後的亂葬崗上,蠅蟲飛舞。
這里好像永遠都彌漫著一股散發著惡臭的霧氣,讓人不敢靠近。
腐臭的屍體會招來瘟疫,但堆積在這里的屍體實在太多了,多到根本來不及掩埋,因此運屍人都是輕紗蒙臉,來去匆匆。
忽然,一具爛得只剩下半身碎肉的屍體被翻了開來,一個渾身赤裸,雪白的皮膚上沾滿了零碎腐肉的女人都骸骨之中站了起來。
陳夫人大難不死。
被紅蝴蝶壓了一下,並未死絕,此時被山上的冷風一吹,又幽幽醒了過來。
她跌跌撞撞地爬到山巔,望了一眼雲霧繚繞的特磨大寨,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朝著邕州移動而去……